前来拿人的大理寺少卿板着脸驱散人群,指挥差役把斗鸡似的两拨人尽数押走。
闹市上秩序很快恢复,人来人往如川流。大理寺少卿回望了一眼客似流水的东仙小筑,眼中浮出一抹淡淡的疑惑。
“此事果真和郡主无关?”府衙内,大理寺少卿捏着手里的匿名告密信,半信半疑道。
严渊走过来,从他手里拿走信,笑笑,“如何又和郡主关联上了?本官觉得不大可能。”
“为何?”
“郡主近来修身养性,不是去静远阁中读书,便是与小女一处绣花,分明有远离是非之意。”严渊没看那封匿名信,随后撂在案台上。
大理寺少卿信服地点点头,“大人所言有理,方才打起来的两方中有一方是军巡院,晋王底下的人,郡主若是在场,没道理不帮着军巡院的人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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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中亦是信郡主的,”房朴正色,毫不遮掩地表示自己的信任,“此事与郡主没有任何干系。”
晋王府中,几个幕僚聚到一处,议论起昨日街市上之事。一开始,众人谈论的焦点是愈渐手长的皇城司,但到后来,不知为何话题忽然偏离,有人提及长安郡主也在当场,却冷眼旁观之事。且言辞模糊,引人深思,似是有意将突然出现的大理寺一众与郡主扯上关系。
甚至房朴表态后,议论声仍不休。
质疑者在房朴的冷脸中,仍旧找来了王府暗探为自己的说法佐证。
满屋人的视线聚集到半跪于地的灰衣暗探身上,“郡主的行踪并不隐秘,军巡院和皇城司起冲突的时候,郡主确实在附近,但是没有出面。”
质疑者洋洋得意。
房朴面无表情地反问,“那又如何?即便是郡主与大理寺有关系又如何?”
“郡主是王爷血脉,郡主与大理寺卿严渊交好,王爷便与大理寺卿严渊关系友善;郡主与魏丞相来往多,王爷便与魏丞相关系亲近。郡主纵是悠悠闲闲什么都不做,也可教王爷在陛下和德高望重的老臣面前得脸,也比只会背后碎嘴如妇人的某些人强。”
“再者,你们这厢恶意揣测郡主如何如何,倒不如好好揣摩郡主一举一动的深意。譬如前段时间,你们一个一个都诟病郡主,未在陛下面前美言,将调查粮草被劫这件差事拱手让与康王殿下。眼下再看,若是王爷当真离开京城,只怕皇城司的耳目已经把京城掌控在手了。如此观之,得失权衡,郡主比你们有远见多了。”
“文伯说得好。”晋王郭荣不知何时站在门外,听去多少。他缓缓扫过屋内,在场者俱垂首噤声,不敢吱声。郭荣淡淡警告,“挑拨郡主与本王者,其心可诛。”
郭荣没有进去,只站在门外稍停一会儿,恰好听见屋内的争论。心头火起,出言训斥几句,仍旧郁懑,甩袖拂门离去。
房朴长叹,随后而出。
心腹将领马全义凑近房朴,一脸莫名其妙地指向府内的那群幕僚,“好端端地,如何又提到郡主身上了?”
房朴摇了摇头,“说来复杂。”
照理,晋王幕僚与晋王女儿之间不存在利害关系,也不该有什么摩擦不虞。
但问题出就出在,晋王女儿不似寻常郡主,行事、做派更胜嫡子。谋臣们既喜也忧。喜,喜其荣宠等身,名望日增,助益晋王大业;忧,则忧其繁花似梦,如履悬索,一朝反噬晋王,晋王恐深陷恶沼,难以抽身。
尤其是长安郡主我行我素,不受控制,这一点格外为谋臣们不喜。谋臣们多次献言,称郡主已近双十年华,眼下又圣宠不断,该是趁机谈婚论嫁,寻个位高权重的人家为晋王拉拢势力。白家的两位公子、高行周、李锐,皆是他们眼中的上上之选。但无奈,郡主偏与他们对着干似的,与一个无名之辈来往过密,纠缠不清,怎么不招谋臣们气恼?
但谋臣们气归气,总归是识大体的,不会故意挑拨郡主和晋王,故意将郡主推远。
之所以如今王府中嚣杂声不断……
房朴只能想到王府中这位精明强干的新王妃了。
一山难容二虎,新王妃也不是省油的灯,一来就将了郡主一军,立了好大的威风,把府里的人里里外外整顿得服服帖帖。这样的本事用来治家是无可挑剔的,哪怕将来她能当上皇后,用来治理后宫也游刃有余。
可是,才、计双全,却少了几分韬略,胸中的格局终究是小了些。
从她打压郡主便可窥得一二。
虽说她打压郡主,极有可能也是出于为晋王着想,希望借机动摇郡主在晋王心中的地位,不教晋王全然放任郡主,而是掌控住郡主这个不稳定的因素。
但新王妃的做法到底是太冒进了。
理应再缓一缓的。
“呃……”马全义素有勇冠三军的美名,为人直爽,一根直筋通到底,怎么也理解不了这些弯弯绕绕的东西,大为感叹,“你们这些谋士心眼未免太多。”
马全义道:“我是个大老粗,不懂你们这些人怎么想的。叫我来说,郡主长得好,聪明,能打,哪儿能挑出来毛病啊?要说对王爷忠诚不忠诚?别说笑话了,你我哪个心腹能比一个血脉至亲对王爷更加忠心?”
“你们这不是没事找事吗?”马全义感到匪夷所思。
房朴噎了下,心说没你这么想的简单。
马全义却挥了挥手,不想听他继续说下去,“我是带兵打仗的,最烦那些拿笔杆子的东西,叽叽歪歪,说三道四,一张嘴皮子能把黑的说成白的,一句话还能抹掉我们杀的敌、立的功。”
房朴:“……”
马全义说得不留情面,房朴干笑两声,不再多言。
总之,郭荣一通警告,他身边谋士下属俱是不敢对长安郡主指点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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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荣身边安定了,郭意城舅父杨敏学这边却是陡然生变,气氛剑拔弩张。
赵殷义子江离川神色悠哉,高坐在大堂正中央。
杨敏学脸色铁青,直直地站在旁边,怒目而视,却是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憋屈模样。
“太常寺一事你既已如愿,为何还来找我?”
江离川环顾四周奢华的摆设,淡笑,“这次不是我要来找国舅爷,是义父有托。”
“北境苦寒,辽人频频进犯,烦请国舅爷置备些战马、粮草相助一二。”
杨敏学皱眉,大为不解:“北面的战事似乎并不吃紧?”
“欸,战备的东西谁嫌少呢?”
杨敏学迟疑一瞬,还是没同意:“西北战事紧张,朝中根本没有多余的战马、粮草,就算有,我也调动不了。”
江离川笑笑,“眼前不就有大批粮草未登记在册吗?还是国舅爷能插得上手的。”
杨敏学眼皮子一跳,“什么?”
江离川道:“康王殿下奉命去追查的这一批啊。”
江离川声音轻飘飘的,“殿下率军围剿匪窝,匪寇被逼得走投无路,一把火烧了粮草。康王殿下奋力施救,拼尽全力从火海中救下小半粮草,多感人。”
杨敏学冷声道,“大半粮草实际却是被你们的人暗中掉包运走了。”
江离川像是完全没有听见对方语气中的讥讽,认真地盯着他,“国舅爷不觉得这是个极好的两全之法吗?你争名,我得利。不满意的话,这利也可以分国舅爷一半。”
杨敏学不屑地冷哼,“杨某爱财,好钻营,却有一点,不要这沾着人血的不义之财。”
江离川拍着桌子大笑,“国舅爷找到我义父,请他鼓动定难军劫走粮草之时,为何没想到这粮草也是干系人命的东西呢?”
“素来军机如火,一刻不得延误,国舅爷为了博一个功名,手底下不知沾了多少沙场男儿的鲜血,现下却说什么不要沾着人血的不义之财,岂非虚伪至极?”
“你你你……”杨敏学涨得脸红脖子粗。
江离川起身,逼近杨敏学,以一种压迫力十足的口吻道,“况且,在下也只是过来知会国舅爷,而非商量,明白吗?”
他垂眼轻蔑地掠过脸色难看的杨敏学,起身往门外走去。
将出门口时,脚步停了一下,回首又一笑,阴翳危险,“说来还是多亏了国舅爷把康王殿下送出京城呢。”
杨敏学从这句话中察觉到不详的预兆,腿一软。
踉跄着追过去,惊怒交加地高声问道,“你什么意思?”
江离川未解释。他轻轻一挣,就甩开了杨敏学。闻声而来的心腹侍卫面面相觑,未听见杨敏学施令,无一敢上前阻拦。
江离川在一片刀光中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