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知宜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手中的长刀跃跃欲出。
谁能想到呢,本来听亲卫禀报说,昨夜的守门人一整天都鬼鬼祟祟地蹲在暗处窥伺他们,郭知宜才设下今晚这个“请君入瓮”的圈套。
然而,猎物虽然也中了圈套,但半途却出了这么大的意外。
不但人死了,什么有用消息都得不到,而且还牵引出了另一个大麻烦。
伏云
太狗了,怎么能这么狗!
半路杀出来这么一个让人窝火的东西!
这个杀手组织常年在汉水之畔活动,神秘又残忍,因为地处大周、大梁和南平三国边境交界处,官府难以插手,这个组织在很短的时间内迅速壮大起来,如今已然成为各国皆知的杀手组织。
甚至连皇室都会找他们合作。
比如,先前谋杀郭知宜的太后。
郭知宜原本还对这个组织有点好奇。
不属于任何一个国家,谁出钱帮谁办事。
这种运行模式,倒是和后世的雇佣兵有点像。
尽管经历过汴梁街头的刺杀,郭知宜对伏云的兴趣依然不减。
这种实力强劲立场不明的组织,如果能拉拢到自己麾下,就算只是达成合作,都会是一大助力。
然而,在销魂窟一案发生后,郭知宜察觉到销魂窟和伏云的密切联系后,就彻底熄了这方面的心思。
和一群穷凶极恶的亡命之徒合作,完全没有信任的根基。
郭知宜神色冷峻道:“把此地县令找来,务必把这个人的过往经历查得一干二净。”
“是。”亲卫领命而去。
陆韶扭头看了眼牢房内的两具尸体,“看来,伏云和我们要查的贩卖网络之间的关系,比我们预料的还要深。”
“是啊,”郭知宜一叹,“一个赵温纶,就把京城的案子搅得扑朔迷离,现在全身而退完全不知所踪,现在又出了一个人”
郭知宜说了一半,把剩下的话咽了回去。
她忽然想到,赵温纶的身份是京城高官的儿子,她遇刺的地点是在京城闹市,销魂窟就在京城各衙门的眼皮子底下,她现在所在的邸阁位于水路要道不远处。
而伏云,却是个出现已久的境外|恐怖|组织。
划重点,境外。
一个境外的势力,竟能对大周渗透至此,想想便觉恐怖。
这绝非一朝一夕能够做到的事情。
“伏云,不能留。”
陆韶很赞同郭知宜的看法,但是一想到现在的局势,他又忍不住蹙眉,“伏云必须拔除,但现在大周内忧外患,很长一段时间内都腾不出手。”
“那就只能徐徐图之。”
郭知宜垂下眼睑,掩住满腔野心。
“长安姐姐。”白怜拿着帕子细细擦拭着指缝,朝郭知宜走来,“查清楚了,这个人所中之毒,也是箭毒木,和刺杀长安姐姐的的刺客用的毒一样。”
郭知宜皱了皱眉,“好,我知道了,辛苦,天色已晚,你回去休息吧,明日还要赶路。”
白怜耸了耸肩,“我可是大夫,自然知道怎么样对身子好,怎么样对身子不好,倒是长安姐姐,夜深露重的还待在这阴冷潮湿的地方,一点都不爱惜自己!”
郭知宜哑然,笑着在白怜额头轻敲了一下,“这就开始管我了?”
白怜拉住郭知宜的手腕,脸色正经,“长安姐姐,我不是在开玩笑,你的身子不适合在阴凉湿气重的地方多待。”
眼看郭知宜一副不上心的样子,白怜瘪了瘪嘴,“陆侍卫,你就不管管你家主子?”
郭知宜似笑非笑地看了陆韶一眼。
陆韶沉默地凝视着郭知宜,良久才憋出来一句话:“郡君先回去歇息吧。”
郭知宜莞尔。
陆韶沉吟片刻,道:“郡君刚才不是说,明日赶路?”
“对哦,”白怜忽地想起郭知宜方才的最后一句话,迷惑了一瞬,白潭这里乱成一锅粥了,郭知宜就打算这么一走了之吗?
白怜委婉道:“白潭这里不是刚出现了一点线索吗?长安姐姐怎么离开得这么急呢?”
“我不离开,我会留下来查清这里的事情。”郭知宜摇头,“伏云的人参与到销魂窟的罗网之中,这是我们始料未及的。我们对伏云的了解甚少,也不知道这里的事情有没有打草惊蛇。但无论如何,颍州那边的事情不能再拖下去了。”
“陆韶,你得先过去盯着。”郭知宜的语气很坚决。
陆韶张了张嘴,但对上郭知宜的目光,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垂下眼,闷声应下。
郭知宜捏了捏陆韶的手掌,好说歹说把人哄去睡觉了。
而白怜早在两人腻在一处时,便搓着胳膊上的鸡皮疙瘩溜了。
除了暗中的亲卫,四周重新寂静下来。
郭知宜慢慢走回牢房里,视线在四周打量了一圈,一切被亲卫们恢复了原状,尸体也被移去了他处。如果不是空气中淡淡的血腥气,几乎察觉不到今晚的刀光血影。
郭知宜垂着眸子,视线来回地在自己的双手上逡巡。
这双手并不小巧精致,相反有着北方姑娘常见的偏大的骨架,指节也分明,白皙却不娇嫩,手心还有一层薄薄的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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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点也不像世家贵女的手。
更别提,这双手上还沾满了鲜血。
郭知宜抬手覆住双眼,无奈地苦笑了下。
“我讨厌你。”
冷寂的空间内,少年微哑的声音蘸满怨懑,重重地撞进郭知宜的耳中。
郭知宜短暂地顿了一下,放下手背在身后,慢慢转身看向关潼。
双眸幽邃,波澜不生。
看上去平静极了。
然而,和她对视的关潼,清晰地感觉到了那一瞬间令人头皮发麻的战栗感。
关潼双拳攥紧,直直地瞪着郭知宜,不想就这么输掉气势。
郭知宜心情不好,说话便惜字如金,“哭完了?”
关潼一阵羞恼,“和你无关。”
郭知宜嗤笑一声,转身便要抬脚离开。
关潼来不及做心理斗争,脱口而出叫住了对方,“你等等!”
“何事?”
“是你杀了楚大楚拾戈?”
郭知宜一哂,“这么长的时间里,你就想到了这个?”
关潼垂下眼,静默片刻,才轻声道,“不,我什么都没想到。”
“什么?”
“我很难把自己深信的东西,就这么简单地一下子全部推倒。”关潼深呼吸两下,抬眼直视着郭知宜的眼睛,“所以,我要跟着你。我想亲手解开一切的真相,想看清楚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郭知宜轻飘飘地扫了他一眼,随意道:“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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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晨起,霜华未消。
“郡君还没有醒?”陆韶看着紧闭的房门问道。
昨天便和白怜一路赶来的白苏福了一礼,“是,郡君昨日睡下得很晚。”
陆韶点了点头,抿着唇角,下颌的曲线紧绷着显得格外冷硬。
他抬头望了一眼天色,又看了看紧闭的房门,在心内无声地叹气。
就要走了
不告而别吗?
陆韶站在门口,纠结许久。
像是听见了陆韶的心声似的,紧闭的屋内忽然传来一道柔柔的女声,带着半醒不醒的迷蒙软糯,“是陆韶来了吗?他们要出发了?”
“是我。”陆韶抢在白苏面前答道,“我过会儿就出发。”
白苏张了张嘴:“”
==!
脚步声由远及近,渐渐变得清晰,随后“吱呀”一声,陈旧的木门被拉开,露出一张困倦的脸。
郭知宜像是还未完全清醒过来似的,眼睛半眯着,连连打着哈欠,身上的衣服也是草草套上的,上面还带着褶皱。
“郡君”白苏看见郭知宜仪容不整的模样,心中一急,便要上前为她整理衣服。
郡君诶,在心上人面前保持点形象?!
“先不用。”郭知宜拂开白苏的动作,“你先下去,我和陆韶说几句话。”
“是。”白苏一步三回头地退下了。
郭知宜被门外冰凉的晨风一吹,浑身一个激灵,“进来说吧。”
陆韶视线掠过门框,心生犹豫,沉默了片刻。
这么堂而皇之地登门入室会不会不太好的想法一闪而过。
然后陆韶目不转睛地走了进去。
郭知宜自然不知陆韶的这些小动作,她一进屋就直奔书案而去,从一摞纸中抽出一封薄薄的书信,“把这个交给颍州刺史唐景明。”
陆韶收起乱七八糟的想法,正色道:“这是”
“怕他不信你,我把这里的事情在信里交代了一遍。”郭知宜说道,“还有,把我们下一步的计划提前告诉了他。”
“郡君打算?”
郭知宜微微一笑,压低声音在陆韶耳边说了一大段话。
“我明白了。”陆韶点了点头,细细梳理着郭知宜的安排,检查了下有无疏漏。
然而,就在陆韶全身思索的时候,一种湿热感忽然从耳垂敏感的神经传至大脑。
与之同时的,还有一股接一股雪梅的冷香,悠悠然逗弄着他的嗅觉神经。
陆韶浑身僵硬了一瞬,双手攥紧,手指缓缓陷入老茧覆盖的掌心。
郭知宜的声音含混不清,又低低细细的,好似不甚清醒的倦怠,无端便添了几分缱绻的意味,“刚刚漏了一件重要的事情,听说颍州那边有个会武的漂亮女孩?”
陆韶:“”
郭知宜的手指轻轻挑起陆韶的下颌,“不会乐不思蜀吧?”
陆韶喉头一紧,“不会,那个人武功容貌样样不及郡君,郡君是最好的。”
郭知宜笑了笑,手指沿着面部下方的线条轻轻划过,“你什么时候也这么嘴甜了。”
陆韶握着郭知宜的手背捂得死紧,身上的肌肉紧绷着,上下齿紧紧相抵,用尽全身力气克制着,保持着理智,“郡君先别碰我。”
郭知宜唇角勾起,微微上挑的眉眼褪去冷锐之后,比春水还要温柔,不经意流露出一点点媚眼如丝的风情就足以令陆韶全面溃败。
郭知宜懒洋洋地倚在床边,低头看了眼就着温水为她净手净面的陆韶,意味深长地一笑,“以前没有做过这种事吗?难怪那你可得仔细着点,尤其是手,指缝也不要落下,毕竟沾了不少脏东西。”
陆韶垂着头不说话,耳根烧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