艳红衣衫被漏进来的细风轻轻扬起,把夜行衣的深色遮得细细密密。
一室静谧。
凛冽的山间暖意悄然而至。
而后……
嘀嗒的水声轻灵悦耳,隐约带着回声,仿佛来自很遥远很遥远的南岭山下,春来,暖风熏,雪融冰解,檐下滴水成晶帘。
郭知宜眉眼柔和,轻轻笑了一声,甩了甩手腕,拢紧衣襟踏入门外风雪,“我先去前院看看。”
无人应声。
风打着卷,假作无意地凑近看了一眼,却见陆韶双眼无神,神色呆滞,宛若被女妖精\采阳/补阴之后的孱弱书生。
陆韶垂首埋进掌中,颤颤地,缓缓地吐出一口长气。
距离郭知宜潜入不过一个时辰的时间,整个寨子里最大的庭院中已是灯火通明,亲卫陆陆续续地回来复命。
浴血沙场、千锤百炼过的正规军里出来的精锐,对上只会使蛮力的匪寇,又是有预谋的突袭,结果显而易见,几乎是碾压性的胜利。
不说亲卫们能以一敌十,但近二十个亲卫解决寨子里现有的四十多个匪寇却是绰绰有余。
楚拾戈看着自己这么多年的心血就这样毁于一旦,面色越来越阴沉。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楚拾戈瞪向陆韶,从牙缝里挤出来几个字,“你们想干什么?”
郭知宜懒洋洋地靠在椅子上,手指在扶手上百无聊赖地旋转跳跃,“寨主大人聪明绝顶,难道猜不到吗?”
楚拾戈打量着主位上的人,脑子里一瞬间闪过许多猜测。
今天晚上的人,身手太不凡了,绝对不是什么普通角色,不像官府的人,可他们又太听话了,这又不像是江湖中人。
而且,最蹊跷的是,领头的竟然是个女人?
黑白两道上,会武的女人不少,可没有谁和他们有瓜葛啊,而且,也没听说过哪个女人这么能打啊?
能打?
等等,楚拾戈突然想起一个被他忽视的人!那个人……那个人不在朝廷也未入江湖,而且不久前还毁掉了他们一个据点!
他怎么就忘了,皇家还有位鼎鼎有名的女将军呢?!
楚拾戈瞳孔微缩,“长安……长安郡君?!”
“哦?这都能猜到?”郭知宜换了个坐姿,笑眯眯地撑着下巴,“那你再猜猜,我来找你所为何事?”
楚拾戈额头冷汗直冒,低下头道:“郡君乃天潢贵胄,郡君的心意小人怎敢妄加揣测。”
郭知宜眼中笑意陡然加深,朱唇慢慢开合,悠悠然道:“是吗?”
“叮——”利刃相交的声音响起。
“怎么……可能?”楚拾戈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震惊地看着手中的匕首不偏不倚正好刺到了郭知宜的刀背上。
郭知宜抬脚朝着楚拾戈的手腕踢去,亲卫趁着楚拾戈因为剧痛而迟滞的一瞬间,上前把人彻底制服。
郭知宜捡起脱手飞出去的匕首,放在眼前正反看了看,“呦,还带着剧毒呢?”
楚拾戈恨恨道:“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郭知宜勾唇一笑,蹲在楚拾戈面前,冰凉的匕首贴着对方的脸缓缓划过,“哥哥长得那么好看,我怎么舍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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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拾戈愣了一下,脸色青青白白,变换不定。
“所以,还是先毁了这张脸,再杀吧,这样就不会太可惜了。”郭知宜微笑地看着楚拾戈,“你说是不是?”
楚拾戈突然疯狂地挣扎了一通。
郭知宜面色不变,用匕首比划了一下,仿佛作画者在认真思索该从哪儿落笔似的。
“就从这里如何?”尖锐锋利的匕首抵在眉尾的位置,“哥哥的眉毛修得倒是恰到好处,从眉尾到眼尾再到唇角,正好能连成一条直线。”
楚拾戈剧烈但徒劳地挣动许久,最后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尖锐的寒铁一点一点刺到他的皮肤上——
“等一等!”
“怎么了呀?”
楚拾戈崩溃地低吼:“我说!你想知道什么,我都说!”
郭知宜微微一笑,“不好。”
“为,为什么?”楚拾戈不敢相信地反问。
“你是什么人?你想说,我就要听吗?”郭知宜摇头,“再说了,你要是骗我怎么办?我第一次独自远行,单纯无知不谙世事,你随意编造两句假话就能把我糊弄过去了,我才不信你。”
楚拾戈一口老血梗在喉头。
他觉得,不用郭知宜动手,他就该被气得吐血身亡了。
“那、长安郡君要如何才愿意相信小人的话?”楚拾戈咬牙道。
郭知宜歪头想了想,“啊,有了。这样吧,我先问你几个问题,你先回答试试,如果和我知道的一样,我就相信你说的,如果不一样呢?”
郭知宜一笑,手中匕首甩出,深深扎进树干中,“你身后不是还有几十个手下吗?一个错误问题就用一条人命来换吧。”
楚拾戈愣了下,随后惊怒地吼道:“你!你这个!蛇蝎女人!!!”
“?”郭知宜疑惑不解,“你只要说实话,不就你好我好大家都好了?我也没要非得杀人啊?你的性命,你兄弟的性命,不都握在你的手上吗?如果真的说残忍,残忍的是你才对。”
楚拾戈胸膛剧烈地起伏着,如同喷薄的火山最后的余威,烟雾散去,热浆冷却凝固,一切归于平静。楚拾戈闭了闭眼,“郡君请问。”
郭知宜在心底悄悄松了一口气,“你们的头领是谁?”
“不知道。”
郭知宜眼神有些危险,“你最好说实话。”
楚拾戈硬邦邦道:“郡君说的你们,指的是谁?我们吗?我们寨子里的统领自然是我。”
“从京城到各州府,包括销魂窟、袁楼村、各地山庄山寨,你们整个组织的头领是谁?”
楚拾戈喘息着笑了笑,“郡君未免也太高估小人了,那种层面的人岂是我等小人能接触到的?别说接触了,听都没听过。”
郭知宜手指点了点,“你们抓来的女子都往哪里送?”
楚拾戈看了郭知宜一眼,“郡君不久前才去过的地方,袁楼村。”
郭知宜点头,“你是如何加入这个组织的?谁告诉你要把人送到这个地方的?”
楚拾戈沉默片刻,说了一个人名。
郭知宜侧首:“这个人是谁?”
亲卫压低声音道:“禀郡君,这个人已葬身销魂窟火海。”
郭知宜长长地叹了口气。
“别急,还有其他的线索。”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院子里的陆韶,无声无息地走了过来,站定的位置刚刚好在郭知宜和楚拾戈两人之间。
郭知宜挑眉一笑。
陆韶错开视线,“子时将过,已是凌晨,郡君还是休息一会儿吧,剩下的事情交给属下吧。”
郭知宜笑了笑,没有拂他的好意,“也好,亲卫们也都辛苦了,你安排一下,轮流休息会儿。”
“好。”陆韶颔首,“郡君随属下来。”
“到了,这间屋子最暖和,被褥寝具一应都被属下换成了干净的。”陆韶引着郭知宜到了刚才他们待过的房间。
“陆韶你,真的不是别有用心吗?”郭知宜意味深长地一笑,“我觉得这屋子里有股奇怪的味道诶。”
陆韶:“……”
陆韶耳根立刻烧了起来。
郭知宜笑着低声道:“陆韶你是不是在……”
陆韶无奈地按住不依不饶蹬鼻子上脸的郭知宜,把人塞进被子里,满脸认真:“不好好睡觉,脸上会长皱纹。”
郭知宜:“……”
郭知宜微微一笑:“门在那边,好走不送。”
……
翌日,天色未亮,郭知宜便被外面的闹嚷声吵醒了。
“前院怎么了?”郭知宜不耐地按着眉头。
两名亲卫吞吞吐吐地说道:“郡君,陆、陆大人刚刚交代过,让您晚些再过去。”
郭知宜搭在眉骨上的手一顿:“前院出事了?”
说完,扫了两名支支吾吾的亲卫,郭知宜神情冷了下来,大步朝前院走去。
“坏蛋!你们这些大坏蛋!”
“快放了楚哥哥!”
“大当家的是个好人,求求你们不要为难大当家的!”
“你们是哪里来的恶棍,敢上老竹山作乱,快滚……”
郭知宜看着前院的一地狼藉,面色沉了下来,“那些是什么人?”
亲卫无奈:“是山上和山下的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