准确地说,这道密旨不是给她的,而是给颍州刺史唐景明的。
郭知宜先前和郭维提过颍州的事,也说起过自己打算亲赴颍州查清金银山庄背后主使的打算。
没想到,郭维对她的事情这么上心,还特意准备了这么一道圣旨,嘱咐唐景明全力协助,务必保护她的安全。
可这么一来,郭维在李荣这件事情上的态度就更令她摸不着头脑了。
从密旨来看,郭维对她一如既往,没什么不满,那难道是李荣将军惹得郭维龙颜大怒?还是郭维另有安排?
啧,想不通。
但是,还好,她没有把所有的希望都压在郭维身上。
郭维毕竟是皇帝,是一国之主,他的一举一动都不能像自己这么随意。
她得好好想想接下来的计划了。
如今第一步已经成了,晋州的消息短时间内不可能传到赵俊耳中。所以,赵俊这边暂时可以放心,而晋州那边却难以让人安心。
三万对七万,这么大的兵力差,即使李荣再能征善战,也不可能撑太久。
而事实,远比郭知宜预想的严峻得多。
晋州城上,大周的旌旗猎猎飘扬,昭示着这座城池如今的归属。
“将军,四面都是敌军,我们被包围了。”牙将眉毛皱的能夹死蚊子。
李荣按在佩刀上,迎着飒飒寒风向城外望去,目光平静深邃,“粮草如何?”
“最多能撑半个月。”
“半个月,足够我们撑到援军到来了。”李荣的声音很坚定。
“可何将军他们”牙将为难道。
李荣眸光一厉,“让他们走,他们要是能走出敌军的包围,也是他们的本事。”
“这怎么行?我们的兵力本就比对面少那么多?!”牙将着急道。
李荣很坚定,“很多时候,一个愚蠢的同伴比一个强大的敌人更可怕,何况是一群?何况是一群蠢到能朝自己人捅刀子的同伴呢?何能他们如果不能和我们同仇敌忾,那只会拖后腿,还不如让他们滚。”
牙将虽然明白这个道理,可心里总是不放心。
但多年来养成的习惯,还是让他选择了相信李荣。
“不管对面怎么叫嚣,一概不理。”李荣留下这道命令后,转身下了城头。
“她怎么应对的?”郭维坐在榻上,手里捏着一粒棋子,垂眸问道。
魏人辅一哂,“陛下想知道怎么不亲自去问呢?”
郭维不说话。
魏人辅笑道:“陛下也知道自己这回做得不厚道了?人小姑娘巴巴地来见您,您倒好,两次都不露面,就不怕小姑娘恼了?”
郭维梗着脖子道:“可朕留了信和密旨。”
“那陛下解释原因了吗?”
郭维沉默了下来。
魏人辅轻轻地又落下一枚棋子,叹息道:“陛下当真费心了。臣没有想到,陛下竟然对郡君存着这么高的期望。”
郭维摇了摇头,纠结和挣扎在眼中一闪而过,继而无奈地苦笑道,“朕也很惊讶。她是朕唯一的孙女,朕打从心眼里希望她一生平安喜乐,远离纷争和危险,每天高高兴兴地被宠着,像个孩子一样天真无忧。”
魏人辅嘴角一抽,“虽说以郡君的身份来说,的确不是难事,但是”
郭维捏着一枚棋子迟迟未下,眼神很是忧虑,“但是安安她,从很小的时候,就不是孩子了。属于孩童的天真和稚嫩早就被残酷的世事磨得一干二净。”
郭维深深地叹了口气,终是将手中的棋子落下,“世事艰辛,朕登上如今这个位子,看似给了意城和安安他们一个更高贵的身份,实则也给了他们加倍的危险。朕老了,护不了他们太久,也护不了大周太久,现在的历练对他们来说是好事。”
魏人辅垂眸看着棋盘,轻叹道:“好歹现在还有您兜底。只是,这回李荣将军的事这么大的事您也敢放手让郡君折腾,还真是像您的处事风格。”
“千军易得,良将难求。李荣是个不可多得的良将,不止勇武过人,而且性格沉稳,擅长调兵遣将。他对我大周来说,太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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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维感慨道:“和朕同辈的老将身经百战,身上大多有暗伤,状态已非昔日可比,过不了几年就该退下来了。年轻的小将们虽然锐猛,但缺乏磨练,尚不成熟。过不了几年,我大周的武将们难免会出现青黄不接的情形。在朕看来,年纪合适,心性合适,堪当大任的没几个,李荣是其中最合适的一个。”
“但既然这样,这次解救李荣将军的事,为什么不交给大皇子殿下呢?”
魏人辅心中琢磨了下,陛下的意思很明显,他很看好李荣,李荣在不久的将来会是大周举足轻重的角色,但这样的话,这次为李荣雪中送炭的事情交给陛下更看好的大皇子不是更好吗?
对大皇子来说,此举必然会为他挣得一个忠心的悍将和一股极大的助力。
但陛下为什么没有这么做,而是交给了长安郡君?
郭维一笑,“难道安安和阿荣不是一体的吗?安安可是阿荣的女儿。”
“确实。”魏人辅笑着摇头,“是臣老了,糊涂了。”
郭维:“而且,安安行事比阿荣方便的多,顾虑也少了许多。另外,朕也想让阿荣亲眼看看,她这个女儿有多厉害。”
“陛下此言何出?大皇子当年可是亲自领教过郡君的本事的。”魏人辅想起当年易州之危,满目赞叹道,“郡君当年力挽狂澜的风采,着实令人惊艳。单论气魄,老臣至今都想不到有哪位将军,能与之相比。”
“还是那句话,像朕。”郭维重重地落在一子,笑道,“休言女子非英豪啊。”
郭维抬眼,“说到女子,朕又想起了你的那位师侄,假以时日,她的眼界、见识和谋略,只怕不在你之下。”
魏人辅愣了下,无奈笑道:“这倒是。臣那师侄幼时比郡君更像一个小子,她周岁时,老师曾找来自己的印章、金银七宝玩具、文房书籍、道释经卷、秤尺刀剪、升斗、彩缎花朵,女工针线等等许多物件,让她从中任意抓取两次,结果,陛下猜猜她抓了什么?”
“文房之具?”
魏人辅点头,“一次是笔,一次是祖父的印章。”
郭维感叹道:“世事果真奇妙,那丫头如今可不是正应了那时抓出的东西。”
魏人辅回忆道:“岂止,臣那师侄幼年时便与众不同,既喜好刑名之学,又在纵横捭阖(bǎihé)之道上显露出很高的天赋。那时,老师常拿师侄激励师兄弟们,师兄弟们唯恐被一个女娃娃给超了去,一个赛一个的勤奋刻苦。说来,臣的师兄弟们各个皆学有所成,其中少不了师侄的帮助。”
郭维哈哈一笑,“后来呢?你们可有被她追上?”
魏人辅目露遗憾之色,“如果不是半途出了些事情,那丫头放弃了刑名之学和捭阖之术,没再研习下去,现在只怕臣那一众师兄弟还真没几个能与之相比。”
“为何忽然放弃了?”
“臣也不知。”
没谁知道,当年那个通辞善辩、智能双绝、一张嘴能说到人怀疑人生的女孩子什么时候变了,抛弃了自己十年所学,改写露骨至极的香艳话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