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怜这么大点年纪,怎么会接触到五石散这种东西?是别人骗她服下的?
不,不对,她自己就是顶尖的医者,不可能认不出五石散。
郭知宜忍不住暗骂了一句,是嫌命长了吗?
“她最近依然在服吗?”郭知宜抬眼看着太医。
太医拱了拱手,“微臣估计,有两三个月没有服过了,但、但是之前应该服过很长一段时间。”
郭知宜心累地摆了摆手,神色淡淡地叮嘱道:“诸位太医皆是德高望重之人,想来也不需要长安嗦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
三位太医战战地应下,拎着工具轻手轻脚地走出了钟灵宫。
郭知宜皱着眉看了眼恬然入睡的白怜,压下心中的不解,掖了下被角后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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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天还未亮的时候,郭知宜就被宫女从暖和的被窝里挖了出来,倒腾了好一阵,塞进了轿子里。
冷霜未退,汴梁城冬日的晨风冷得扎人。本来迷迷糊糊的郭知宜被风一吹,困意尽消,掀开轿帘向外看了一眼,道路两旁挂满了漂亮的宫灯,将整条街照得璀璨辉煌,恍如白昼。
“真好看。”旁边的人轻声赞叹了一句。
“是啊。”郭知宜下意识地跟着附和了一句,说完后立刻惊觉,这人的声音也太耳熟了吧?
“陆韶!”郭知宜脸上浮现惊喜,扒着轿帘朝外探头看去。
风轻起,吹动两旁树上的宫灯,灯火摇曳之中,将一身禁卫军的打扮的陆韶映得更加出尘。
出尘的美人见到郭知宜投来的目光,眉头轻轻上扬,勾起一个有些腼腆的笑容。
郭知宜看得愣了一下,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还好这人是她的,每天都可以舔颜。
“郡君?”郭知宜回神,看着陆韶脸上的笑渐渐变得促狭,没忍住红了耳朵。
好丢人。
郭知宜尴尬地咳了咳,强行转移话题,“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进了护卫队里?”
陆韶脸上的笑意十分灿烂,“我昨日才回来,打扮成这样也是陛下授意的。”
“我爷爷?”郭知宜惊了一瞬。
“陛下昨天夜里召见了我。”
昨天夜里?
她爷爷为什么突然召见陆韶呢?陆韶不是已经挂冠离任了吗?
郭知宜心下有些茫然。
陆韶看了眼郭知宜的眉眼,安抚地笑笑,“放心,没有什么大事,大典结束我再向郡君解释。”
郭知宜无法,只得点了点头。
“郡君,前面不远就到祭天坛了,祭天仪式又多又长,更衣不便,还请郡君小心不要弄脏了衣服。”女官在一旁轻声提醒。
郭知宜悄悄朝陆韶摆了摆手,而后收回视线,朝女官点了点头:“好。”
郭知宜到时,祭天坛下的空地上已经站满了人。朝臣和命妇分别站在两边,中间留出来一条十分宽阔的通道。
轿子轻轻落地,等候多时的女官迎了上来,掀开帘子,“郡君,请下轿。”
郭知宜将手搭在女官手背上,微微躬身走出轿子。
郭意城看见后,矜持地走到郭知宜身前,清了清嗓子,“长安,来,跟着皇叔。”
郭知宜似笑非笑地一掀眼皮。
郭意城视线飘忽了下,朝郭知宜疯狂眨眼,意思很明显:
这么多人看着呢!你给我留点面子!
郭知宜笑容不变,朝着郭意城福了福身,跟在郭意城身后,走过肃立两旁的朝臣和命妇,登上通往祭坛的台阶。
但登上第一级台阶时,郭知宜的动作顿了一瞬。她不用回头看,就知道下面一定有人在瞪着自己。
这种如芒在背的感觉实在太熟悉了。
可为什么呢?
难道自己如今在京城已经树下了这么多仇家?
郭知宜心中一哂,面色未变地往上走去。
郭维比郭知宜到的早,郭知宜朝郭维行了一礼,“参见陛下。”
郭维无奈一笑,“长安一会儿就跟在康王身后吧。”
郭知宜心中划过片刻的惊讶,随后俯身垂眼道:“遵旨。”
郭维面露满意之色,对郭知宜点了点头,转身继续往上走。
郭意城也跟着往上走,郭知宜迟疑了一下也抬脚跟了上去。祭坛前的空地上鸦雀无声,但郭知宜能清楚地感觉到,越往祭坛上走,落到自己身上的目光越多。
郭知宜回首向下望了一眼,只看到一个个恭敬地垂首肃立的朝臣和命妇。
郭知宜心中的狐疑更深,暗自后悔,昨晚女官教授祭天礼仪时,没有问清楚这祭天仪式上有没有什么特殊讲究。
一片肃穆之中,郭知宜跟在大周最尊贵的两个人身后走到了祭天坛上。
寒风在耳边喧嚣,郭维、郭意城和周遭祀官的神色皆是严肃庄重。这种氛围很感染人,郭知宜立刻也收敛了神情,但心里还是没忍住默默赞叹了一句……真抗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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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时,晨光熹微,天地渐渐明亮起来,仪式开始。
仪式的第一项是迎神,燔柴炉内升起烟火,将人间的敬天之意传于上天。然后,郭知宜跟在郭维身后,对诸神行三跪九拜礼。
祭天坛的地面又冷又硬,郭知宜既要控制面部表情,又要忍住膝盖传来的痛意,又一次发自内心地后悔,没有提前在膝盖上绑个软垫。
这边刚行完礼,太常卿立刻引着郭维盥洗,继而至神位前行了三个上香礼。不待郭维起身,执事官又捧着玉帛向郭维走来……
郭知宜一脸同情地看着郭维拜完这个拜那个,又是献玉帛,又是擦拭爵器,然后又是上香礼……忍不住在心里摇了摇头,皇帝真不是那么好当的啊。
过了好半会儿,终于结束了初献礼,郭维上前两步,高声念了篇祭文。
郭知宜静静地听着郭维的声音,不知怎么忽然就想起郭维前两天逼着她背的祭文,心中忽然涌起一个荒唐的念头……应该不会吧。
郭维念完祭文之后,示意郭意城上前念了一篇。
郭知宜竖着耳朵,清晰地听到了郭意城上前念祭文的一瞬间,下面的朝臣命妇中间传来了一阵倒吸冷气的声音。
果然,这读祭文别有一番意义。郭知宜面色不变地想道。
“长安,长安。”郭知宜听见郭维的声音,立刻回神,小声道:“爷爷?”
郭维鼓励地看着她,“到你了,你也上去念一篇吧。”
闻言,太常卿的目光立刻落到了郭知宜身上,犹豫道:“陛下,这不合规矩。”
郭维淡淡扫了眼太常卿,“朕且问你,我朝为何行这祭天大典?”
太常卿小心地觑着郭维的神色,“额,这祭天大典传自上古周代,乃是圣人所制之礼,在《周礼》中有……”
眼看太常卿又要开始背书,郭维不耐地摆了摆手,“长安,你来说。”
郭知宜想了想,“长安以为,我们拜祭上天,是为了祈求上天赐下福祉,保佑大周百姓风调雨顺,安居乐业。”
郭维一笑,“不错,为表皇室诚意,朕本打算让每个皇室子孙都上来念一篇祭文,但镇宁不在京城,便由镇宁唯一的子女长安郡君代替镇宁来念,你有意见?”
太常卿:“……”
说的好有道理,但总感觉哪里不对。
太常卿瞥见郭维的脸色渐渐变得不好看,急忙低头:“微臣不敢。”
郭维满意地收回压迫太常卿的视线,“长安去读吧。”
郭知宜:“……”
郭知宜深吸一口气,上前两步,高声将背得滚瓜烂熟地祭文诵读了一遍。
“……谨用祭告。惟神昭鉴,佑我邦家。尚飨!”
随着最后一个字落下,郭知宜深深地呼出一口气。
这一刻,她清晰地感觉到了胸腔中鼓噪的心跳声。
不必转身,她便明白,有些事情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