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韶这是在干什么?”站在场边的姜茂文往前走了两步,视线紧紧关注着陆韶的动静,“不想打了?”
姜辄言一看,嘿,还真是。
姜辄言没忍住,嘴皮子上下一碰,讥讽道:“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当我们金银山庄是他自己家开的?”
姜茂文喝住他,“住口。他若肯走,对我们来说是件好事。”
姜辄言讪讪闭嘴。
姜茂文看着不远处大步往外走的青年,低头轻叹了口气。
有句话他没对姜辄言说出口,其实,认真说来,手握途盟盟主令牌的陆韶,说是金银山庄的半个主人也不为过。
因为战火不断,途盟自成立到溃散,其实没过多长时间。也许正是因为途盟存在的时间太短,再加上范家颓势渐显,他们金银山庄和其他小门派几乎下意识地忽视了途盟的存在,也刻意地回避了他们家族兴旺起来的原因。
加入途盟之前,金银山庄在江湖上查无此庄,姜家丢进本地的县邑就跟石头丢进湖里似的一点影儿都找不着。
当年那位成立途盟的范家家主不知出于什么样的心态,放着现成的江湖门派不管,偏偏找上了他们这种小门小户,又是出钱又是出人,几乎一手建起了整座金银山庄。他们姜家要做的,就是每年往范家交送两成利润。不过,在途盟垮了以后,这两成利润也停止上交了。
虽然说,他们私底下是挺感谢当年那位范家家主的,不过,像陆韶这样直接拿着盟主令上门讨这么多年欠下的债嘛……
这么大一笔钱,他们给不出,也不打算认。
“公子。”陆韶把信装好塞回怀里,长腿一迈,就要转身离开,却被匆匆赶来的忍冬拦下,“公子,您吩咐属下调查的事情有眉目了……”
“回去细说。”陆韶面色阴沉地扫了眼演武场边的姜家父子,尽管厌烦至极,但以防这两人发现什么异常,还是强打起精神,客套两句后才告辞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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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栈里,陆韶眉头锁着,手里用力捏着方四的来信,信纸被捏得皱皱巴巴。
思虑良久,陆韶像是做出什么重大决定一般,面带不甘地叹了口气,把信收了起来,正色看向身旁的忍冬,“姜家在瞒着我们的事情,你查到了多少?”
忍冬垂着眼道:“属下趁着公子在演武场发起挑战的时候,偷偷潜入后院查探,在一间女子闺房内发现了一件密室,里面关着七个年轻女子。”
陆韶蹙着眉:“七个?姜茂文抓这么多年轻女子干什么?”
“山庄里的下人口风很紧,探子花了很大功夫才从一个马夫那里得知,这些女子原本是要往京城送去,但不知道京城那边最近出了什么意外,迟迟羁押在庄子中没有送去。”
陆韶刚刚接到方四的来信,对“京城”两个字敏感不已,下意识地想到了郭知宜,心中担忧更甚。
京城的风云变幻莫测,也不知她可受到什么影响。
陆韶少见地心烦意乱起来,看着桌上姜家给他的账本,浑身嗖嗖往外冒冷气。
他记得,忍冬昨日说过,金银山庄有一笔很大的钱来路不明,难道和这件事相关?
“我记得,颍州刺史是唐景明?”陆韶回忆着来时看到的资料,“听闻此人为官素有清名,颇得民心?”
“是。”忍冬补充道,“此人极为清正守节,颍州从前归镇安节度使方庆云辖制,方庆云性喜奢靡,贪图享受,不惜鱼肉百姓,其下的陈州刺史和蔡州刺史纷纷附势讨好,珠宝锦缎流水一般地往方府送,唯有唐景明什么都没干,备受排挤。”
“所以,唐景明应该不可能和金银山庄勾结。”陆韶敲了敲桌子。
忍冬领悟了他的意思,迟疑道:“公子想把这件事交给唐景明?可这么一来,金银山庄不就彻底完了吗?我们来此的主要目的并非是弄倒金银山庄,而是重组途盟。眼前的机会再好不过,我们为何不静观其变,暗中拿住金银山庄的把柄,以彻底控制金银山庄呢?”
陆韶起身,理了理衣冠,神色淡淡,“京城有变,我需要立刻回京一趟,没时间耽搁。再者,途盟不需要姜茂文这种人,没得让一个金银山庄毁了途盟的名声。”
忍冬垂下眼,点了点头,“公子说的是。那公子如今是要去刺史府?”
陆韶拿起佩刀,从桌上拿起一张文书,手指摩挲了几下,神情和软了许多,“不错。”
忍冬悄悄抬眼,也不知道那文书上写了什么,能让这个冷面阎罗一样的公子露出这般神色?
不过,好奇归好奇,他是没那个胆子去打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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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方四离开风吟居后,心中惴惴。
陆韶远在颍州,便是快马加鞭往回赶,也得两三日。
但方四自从得知芪星丸和“御”字珠宝之后,脑中始终有根弦绷着,心脏如悬半空,落不到实处。
夜里躺在床上也睡不着,脑子里反反复复在捋这段时间发生的事,结果越捋越心惊,越心惊越睡不着。
他从前在方府,也算是看尽人情冷暖,但那些不怀好意都是直来直去、摆在面上的,那些人压根不会费心思掩饰对自己的厌恶和反感。就算到了战场上,排兵布阵、敌我交锋之时,阴谋阳谋层出不穷,却也有迹可循,有破解之法。
可京城是个完全不同的战场。
他甚至还不知道敌人是谁,就已经落在了对方的罗网之中。
一个小小的举动,都牵动着多方利益相关者的目光;一件简单的案子,被明里暗里多少双手搅动之后,变得面目全非。
呼方四翻了个身,定定地看着床帐,叹了口气。
从陈州城到京城,他对郭知宜的印象早已改观。
见到她之前,他便听说过郭知宜在北境的各种乱七八糟的传言。见到她之后,他才发觉,郭知宜和传言相去甚远。
她的确很特别,但没有传言里那么不近人情。相反,与人相处进退有度,做事练达沉稳到几乎让人忽视她的性别。大概,天底下只有她的亲人和陆韶能看到她属于女子柔软的一面。
于他而言,她是伯乐,也是一个值得追随的人。
方四捂着脸半是无奈半是心暖地叹了口气,睡吧,明天还要去大理寺,还要进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