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韶胸腹带伤,不能起身,已有大半日水米未进。
郭知宜伸手贴在碗边,试了试温度,果然已经凉了。
“粥已经凉了,我掰了些饼,兑进去些热水泡软了,你将就着吃点吧。”
郭知宜坐在榻边,一手从陆韶后颈下穿过,揽住一边肩膀,轻轻扶起一点,把枕头往下送了送,将陆韶的上身微微抬高,另一只手则端起木碗,送至陆韶唇边。
陆韶赧然,这突然拉近的距离,让他有些局促不安。而且……
他们两个人现在的姿势,从一旁看来,就好像陆韶的上半身都被郭知宜拥在了怀中。
……过于亲密了。
可偏偏郭知宜毫无所觉,或者说,在郭知宜看来,荒郊野岭、身受重伤,这种喂饭的姿势并没有什么出格的。
郭知宜甚至还有心思开玩笑,“你看看现在,像不像操劳老太照顾瘫痪在床的痴傻老伴。”
陆韶:“……”
“哈哈。”郭知宜十分克制地低笑了两声。
不久,帐外隐隐有打更的声音传来,郭知宜叹了口气,“我该走了,你好好休息吧。”
陆韶点了点头,“你也是。”
郭知宜离开之际,回头深深地看了一眼微弱灯火中的人影。
刚刚陆韶说的是“你”,不是“您”。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们之间的相处已经这么自然了。
郭知宜微微摇了摇头,唇角忍不住轻轻勾起。
“大小姐要出去?”
郭知宜潜回自己帐中,换了一身衣服,光明正大地从自己帐中走出来,但刚走到营门口,便被巡防卫士拦了下来。
郭知宜熟练地挂起得体的微笑,“正是,我被吵醒了睡不着,打算出去走走。”
“这,天还未亮,外面不安全。”巡防卫士十分为难。
“无碍,有元帅派的亲兵跟着,几位大哥尽可放心。”
几名巡防卫士对视一眼,点了点头,“大小姐万事小心。”
“多谢。”郭知宜笑着回了一礼,策马离开。
几个巡防卫士被郭知宜的道谢弄得颇为受宠若惊,待人远去,才低声议论道:“以前营里兄弟都在传这位大小姐没什么架子,为人极好,以前没有见过还不相信,如今一看,还有什么不信的。”
“是啊,以前我在京城里时,见到的高门贵女,一个个眼睛恨不得长到头顶,咱们平头百姓若是无意冲撞了一下,就要遭到打杀。相比之下,这位真是好太多了……”
“而且,若论容貌,这位也比京城里的那些贵女千金好看得多……”
“嘿嘿,说得好像你见过多少名门贵女一样。”
“嘁,就算我没见过,但京城四大美人的名头谁没听过呢?”
“倒也是……”
……
荒原上,夜色渐渐变得浅淡,深蓝的天际,银白的弯月在上面留下了一抹微痕,洒下丝丝缕缕的清辉。冬日的地面温度较低,总有淡淡雾气升腾,使得前路若隐若现。
郭知宜穿过荒烟寒雾,策马疾驰半晌,才猛地一拉马缰,在一处旧亭边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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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知宜哈了一口气,凝目望向前方不远处的巍峨恢宏的城楼汴梁城、玄化门。
在无边黯淡的天光下,高大厚重的城楼宛若一头蛰伏隐忍的巨兽,在平原上投下巨大的黑影,嘎嘎长鸣的寒鸦如黑点一样越过城墙便被吞没。
但此时,这头巨兽却微微张着口,一队又一队的小人像在进行某种神秘仪式一样,排着队安静无声地从巨兽的口中走出,飞快地向远处跑去。
“这是……”跟在郭知宜身后的几名亲卫也看到了。
“祁复,你怎么看?”郭知宜偏头看向一个身量单薄的亲卫正是郭知宜前几日找来的祈复,语调平静,听不出喜怒。
祈复握缰绳的手不自觉地攥得死死的,仿佛在进行什么激烈的心理斗争,良久才咬牙道:“属下觉得应该放这些无辜百姓一条生路。”
郭知宜笑了笑,“好啊。”
祈复睁大了眼睛,似是没有想到郭知宜会答应的这么轻巧。
郭知宜却没有继续解释什么,而是驱马缓缓向人群走去。
祈复只得压下满腹疑问,跟在后面。
“快点,快点,北面的军队马上就杀过来了。”
“娘亲,没事吧。”
“阿祖……”
走近一看,白日里空荡的官道上,男女老少正拖家带口,互相搀扶着,往城外逃去。
郭知宜挑了挑眉,没想到,汴梁城里倒还有这等怜悯百姓的仁义之士。
“大小姐。”一名亲兵忽然出声提醒。
郭知宜收回目光,看向城门方向,两个骑着高头大马的年轻男子正向这边走来。
两个男子缓步走近,郭知宜这才看清,这两个男子样貌竟都是一等一的出挑,不过一人清俊,一人倨傲,倒是很好区分。
郭知宜观察那两人的同时,那两人也在不动声色地打量着郭知宜,目光中闪烁着不易发觉的戒备和怀疑。
半晌后,两人同时开口:
“郭知宜!”
“白延钊!”
几乎是眨眼间,两边的亲兵同时动手,泛着冷光的刀剑不安地躁动着。
干冷的朔风卷过原野,玄化门前两队锐士亲兵猝然相遇,对峙的气氛异常紧绷,甚至能听到偶尔急促的呼吸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