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烈寒风起,惨惨飞云浮。辽远的原野上血流成河,到处都是尸体残肢。
尽管不是头一次见了,但郭知宜还是被惊了一下。
好惨。
都说战争是政治的延续,这场战争也不例外,是郭维和刘承的博弈。
但是她还是参与进来了。
一开始的参与纯粹是为了这一世的亲人,但后来的目的就不再这么单纯了。
谁还没有个藏在心底的英雄梦了?
郭知宜笑笑,循着一道热切的视线望去,轻佻地眨了一下眼睛。
被发现了。
陆韶不自在地微微偏开头,但视线却不舍得离开。
一双漂亮的丹凤眼里似有经冬冰凌融化,漾着一汪……春水?
郭知宜被自己的脑补逗得扑哧一笑。
若不是有要事在身,她一准去陆韶那边溜达一圈。
但现在,可惜了……
郭知宜忍笑摇了摇头,朝着另一边走去。
陆韶看懂了她的意思,轻轻点了点头,目送郭知宜的身影消失。
“看啥呢?”一个同袍大大咧咧地揽住陆韶嬉笑着问道。
“什么都没看。”陆韶把搭在自己肩上的胳膊移开,淡淡道。
“啧啧,太不够意思了,兄弟我刚刚都看到了。”
陆韶转身离开的动作一顿,“你都看到什么了?”
“元帅的孙女啊,你刚刚是在偷看人家,对吧?”同袍笑得贱兮兮的。
“……没有。”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同袍撞了一下陆韶,“那等的美人多看一眼就是赚到了。”
“是么?”陆韶语气幽深,双拳握紧。
“不过也只是看看了,”同袍一耸肩,“不说家世,只说她的武艺,嫌自己命长了才敢往上凑吧。而且,我还是更喜欢身娇体软易推倒的。”
说完脸上又露出了贱贱的笑容。
陆韶心中一松,无奈笑道:“那你就好好表现吧,这次要是立了大功,就能娶到媳妇了。”
“那是。”同袍一脸志得意满。
陆韶也少见地笑了笑,“是啊。”
另一边,慕彦超临阵脱逃,刘重进临阵倒戈,本应该前来支持的刘株也突然退兵了。只剩袁象先四面楚歌,已是强弩之末,还在做最后的挣扎。
郭知宜到时,赵俊和赵殷正洋洋得意地站在后方,像猫捉老鼠一样看着袁象先苦苦挣扎。
郭知宜心中唏嘘不已,可怜袁象先一世英雄,到头来却落得这么个下场。
不过,袁象先和她郭家仇深似海,郭知宜对他的怜悯也只有细细小小的一丝。
郭知宜观望了一下场上形势,忽然发现先前见过的李荣正手拿长弓,瞄准着身披大红披风的袁象先。
想射杀袁象先?
郭知宜对李荣的箭术突然生起了好奇心,遂静静地站在一边不出声地观察。
战马时起时伏,而李荣竟然在很短的时间内在颠簸的马背上找到了平衡点。俗话说,挽弓当挽强,用箭当用长。李荣便是将一支长长的羽箭搭到弓上,瞄准了袁象先的咽喉,待弓如满月,倏然松开了拉弓的手。
“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在骏马和强弓的双重加持下,这一箭的速度和力量都达到了极致,几乎是瞬间就到了袁象先的眼前。
好厉害的箭术!
郭知宜在心中啪叽啪叽鼓掌,没想到这个李荣竟然有这么一手好箭术。
但袁象先不愧是经验丰富的老将,面对这避无可避的一箭,猛地一低头,那本来朝着咽喉而去的长箭便撞在了头盔上,将他的头盔掀飞出去。
头盔被掀,袁象先的头发也乱了,但他只是抹了一把脸上的鲜血,豪爽一笑,“兄弟们,杀啊,反正投降也活不了,现在能多杀一个就赚一个!”
然而,话音刚落,袁象先的身子就从战马上掉了下来。
观战的人全体愣在原地。
“怎么回事?”赵俊揉了揉眼睛,“被一支长矛扎了个对穿,谁干的?倒是个有本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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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殷向那边努了努嘴,“那个黄毛丫头。”
赵俊蹙眉看了一眼,面色不虞:“呵呵,元帅也不知道管管,一个姑娘家整天拿刀弄枪的,像什么样,难怪这么大的岁数了还嫁不出去。”
赵殷没有说话,但面色也不是很好看。
本以为唾手可得的功劳就这么被抢了,换谁都高兴不起来。
说话间,郭知宜已经朝这边走了过来。
“两位伯伯,知宜刚刚担心袁象先鼓动起敌军的反抗之心,本欲阻拦,不料……竟这么巧,”郭知宜苦笑一声,位置放得很低,“若是误了两位伯伯的作战计划,知宜的罪过可就大了。”
现场这么多双眼睛看着,赵俊和赵殷自然不可能和一个女人计较。
赵俊吸了口气,勉强挤出一个和善的笑容:“哪里,贤侄可是帮了大忙。”
赵殷虽然脸上绷着,但还是点了点头算是表态。
郭知宜一脸灿烂的笑容:“两位伯伯真是大度,回去知宜一定向爷爷说明两位伯伯的大功。”
“不用了,不用了,末将分内之事罢了。”赵俊连连摆手。
像是驱赶什么一样。
脸上的假笑都快撑不住了。
可郭知宜就喜欢看别人看她不顺眼却又不能怎么她。
尤其是她讨厌的人。
比如,面前这两个。
赵俊和赵殷,虽然现在看上去不怎么起眼,但两人明里暗里的势力加起来,却足以和郭维媲美。
如果把郭维的势力比作三国的魏国,这两个姓赵的就是蜀和吴。
一年后的这两个人,不管拎出来哪个,都是能三分天下的人物。
而最后,这两个人理所当然地反了,最后被郭维料理,落得个客死异乡的下场。
郭知宜点头一笑,继续道:“知宜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话都这么说了,他们还能拒绝不成?
赵俊勉强撑着笑:“贤侄请讲。”
“既然主将已死,剩下的士卒都是无辜的,不如招降了吧?毕竟困兽之斗,能免则免。”
赵俊一听这话,脸上的笑意瞬间冷却,“不行,额,不是不行……”
赵俊话说到一半,忽然改口,脸上笑意重新涌出。
旁边的赵殷诧异地看过来,赵俊在郭知宜看不到的地方给他使了个眼色。
赵殷虽然不知道这人怎么突然改口,不过心里有数就行。
郭知宜心中也是惊讶不已,赵俊怎么这么好说话?
……有些不对。
但郭知宜一时想不到哪里不对。
而赵俊那边已经在高声吼道:“传令下去,投降者不杀!献上投名状的人,无罪!”
北汉军队闻言,一部分人有些动摇了。
赵俊见状,勾唇一笑,大喊道:“我旁边可是郭氏嫡子,这个承诺绝对有效!”
郭知宜目光一凝,冷笑着看向赵俊道:“赵伯伯怎么不报您宣徽使的名号?”
“唉,毕竟我的身份并没有贤侄你的身份好用。”
操!
但现在再说什么都于事无补,郭知宜压下心头怒火,讽笑道:“呵呵,我并非男儿,可当不得这郭氏嫡子的称号。”
赵俊哈哈一笑,“他们信了就成。”
郭知宜扭头一看,果然,北汉军队的士卒已经心动了。
能活着,谁不愿意活着呢?哪怕只有一线希望。
为了这一线希望,兄弟可以反目,同袍可以断义。一场血腥而又残忍的内部厮杀在北汉军队内部蔓延开来。
这时候,昔日的军官就成了香饽饽,或者说,那些高级军官的脑袋成了香饽饽。赵俊的意思很明显,如果拿着这些军官的脑袋投降,不但能免罪,说不定还能加官进爵。
几乎所有人都疯了!
处在包围圈里的北汉将士越来越少,只有极少数的人成功拿着同袍的脑袋来投降。
最后,竟然只有这些对着同生共死的战友都能出手的混账活了下来。
郭知宜被眼前这诛心一幕气得浑身发颤。
似是看出郭知宜所想,赵俊笑道:“贤侄也觉得这种混账不该活下来吧?”
赵俊是歌童出身,纵然在军中磨练多年,身上还是有一股脂粉气,笑起来更是油腻无比。
郭知宜看了厌烦不已,也摆不出什么好脸色:“赵伯伯此言何意?”
赵俊一笑,“放箭!”
“什么?你!”郭知宜瞪大了眼睛,看着箭矢如雨点般向战俘射去,本以为自己逃过一劫的降兵不甘地咒骂着倒在了血泊中。
“你什么意思?”郭知宜颤声吼道,“明明刚才说好的……”
赵俊一脸理所应当:“这些人死有余辜,大小姐何必对他们心慈手软,哦,对了,差点忘了,大小姐也是一个女子,会有妇人之仁也在情理之中……”
他话音未落,郭知宜突然出手,抄起一把长剑向他刺去。
“叮!”
郭知宜出手迅捷,赵俊一时毫无防备,竟然险些被刺中心口。好在李荣见事不对,及时出手挡了一下,郭知宜的剑只在赵俊的手臂上划了一道。
赵俊回过神来,羞恼不已,当着这么多人被一个女人落了面子,他日后怎么在军中立足?
“赵将军适合而止。”赵俊刚想说些什么,却被李荣和赵殷两人拦下了。
“大小姐!”李荣拦下赵俊后,转身面色严肃地看着郭知宜,眼含劝说之意。
郭知宜面色阴鸷,眼含霜意,高高在上地睨了赵俊一眼。
手腕用力一甩,将长剑钉进了望楼的木桩中。
随后转身而走,李荣不放心地跟在了后面。
“你何必跟一个女人过不去?”赵殷蹙眉道。
“呵,谁让这个女人和郭荣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讨厌。
赵俊眼中闪过一抹不甘,和妒忌。
这时,一阵惊呼声传来。
被钉入长剑的望楼竟然塌了!
众人:“!!”
众人:“……”
而此时的郭知宜对此一无所知。
这场在刘子陂发生的大战终于以郭维的胜利落下帷幕。
但她却憋了一肚子火。
d,被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