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已至,天色一日比一日黑得早。
刚过酉时,便已夕阳西沉,倦鸟归林。
地面的温度也骤然降了下来,持戟守卫营门的卫士不由得瑟缩了一下。
这时,一个小小的黑点忽地从暮色中探出,朝这边飞奔而来。
卫士立刻警惕地握紧了手中的长戟,盯着来人。
黑点越来越近,卫士一眼便看到,一匹白马绝尘而来,直到营门处骤然勒缰,高高立起了大半马身!
骏马重重地踏回地面,马背上,一个穿着银色骑装、墨发高高束起的女子扭头看向拦在自己面前的卫士,剪水眸中寒光流动。
卫士被女子的美貌惊了一瞬,但很快回神,喝道:“你是何人?胆敢擅闯大营!”
郭知宜瞥了一眼横在自己身前的戟刃,眼角一抽:“你是今天新来的?我早上从这个门出去的时候,守在这里的人好像不是你。”
卫士愣了一下,郭知宜身后又来了十余个锐士,纷纷驻足,好奇地朝这边看来。
卫士直觉自己可能拦错了人,但又不确信,一时左右为难。
这时,一道洪钟般的声音从营内传来。
“这是怎么了,怎么站在门口不进来?”
卫士回头看去,只见他曾远远见过一面的元帅心腹大将、侍卫马军都指挥使,徐崇将军,竟大步而来,向那女子抱拳行了个礼。
“大小姐。”
卫士立刻冷汗涔涔。
郭知宜利落地下马,避开了徐崇的这一礼,尊敬道:“晚辈万万受不起徐伯伯的礼!徐伯伯若不嫌弃,唤晚辈一声侄女便再好不过了。”
徐崇哈哈一笑,“好,那徐某人就厚颜认下这个长辈了。侄女,快进来吧,元帅正等你呢。”
难怪元帅整日里惦念着这个孙女,换他他也成天念叨,谦逊有礼、嘴还甜,关键是长得漂亮,看着就养眼!
郭知宜笑着点了点头,信步踏入营中。
与看守营门的卫士擦肩而过时,郭知宜偏头看了脸色难看的卫士一眼,启唇道:“对了,徐伯伯。”
“嗯?还有何事?”
卫士低着头,心中咯噔一下,脸色立刻变得惨白。
郭知宜笑道:“晚辈看这个卫士恪尽职守,为人倒是可以。就是不知武艺如何,若是尚可,那倒是个可造之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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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崇看了那卫士一眼,“你倒是因祸得福,明日去我帐前试试武艺吧。”
“啊?”心情大起大落,卫士懵了一瞬,回过神来后忙感恩戴德道,“遵命。多谢大小姐,多谢将军。”
郭知宜一笑而过。
卫士望着女子远去的背影,心中感激不已。
……
去往中军帐的路上,郭知宜和徐崇边走边叙话。
徐崇:“对了,侄女,听说你今日去七里店刺探敌情了?”
郭知宜:“的确。”
“情况如何?”
“也许是知道爷爷的主力尚远,慕彦超的军队戒备十分松懈,甚至营门周遭的警卫官兵还在懒洋洋地赌钱,完全没有大战马上爆发的样子。”
郭知宜回忆起自己的所见,蹙眉道,“但晚辈以为,慕彦超无论怎么说都是征战多年的宿将,应该不会如此大意。晚辈猜测他此举,可能是设下的障眼法,故意视敌以弱,暗中或有埋伏。”
徐崇闻言,当即侧目,心中讶异不已,郭荣的这个女儿竟如此心思缜密、有勇有谋,真是像极了郭荣,甚至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徐崇赞许道:“侄女当真是一代巾帼,寻常男儿怕是没几个比得上你的。”
郭知宜苦笑道:“不过是想在有生之年,尽己所能罢了。”
徐崇是郭维心腹,自然也知道郭知宜的身体。
徐崇默了一瞬,叹道:“侄女不必忧心,元帅已经出千金悬赏天下名医,想必定有解法。”
郭知宜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似是不经意道:“生死由命,晚辈担忧的倒不是自己的身体,而是……祖父,父亲和跟随他们左右的勇将雄兵。”
“哦?此言何意?”
郭知宜脚步停下,仰首看向不远处绣着“北汉”两字的大旗,幽幽叹道:“想我郭氏一族,世代忠良,此次若非逼不得已,也不会兴兵南下,清君侧、诛奸佞。”
“祖父的初衷自然是好的,不过,看眼下这情形,祖父和北汉官军之间必有一战。此战若是败了,那就……彻底完了。若是胜了,日后,郭家也不可能像以前一样,安安稳稳地立足于北汉朝中,那些曾追随祖父和父亲、和北汉刘氏结下了深仇的普通将士只怕更是……”
郭知宜说着说着忽然停下,懊恼道:“唉呀,怎么说起这些了,最近心神不宁总是胡思乱想……晚辈失言,徐伯伯别放在心上。”
徐崇心中凛然,面色却如常,笑着安慰道:“病中忌多思,侄女平日里好好休养才是。”
“多谢徐伯伯关怀。”
郭知宜笑着同徐崇作别,转身进了大帐。
转过身后,郭知宜的眼中掠过一丝转瞬即逝的、危险的笑意。
不安的种子已经悄然生根,只需一点灌溉,便立刻疯狂生长,枝繁叶茂。
接下来,就等陆韶的灌溉了。
身后,徐崇注视着郭知宜的身影直至消失,目光晦暗不明。
她是有意还是无意?
若是有意,那这女子可真是……
多智近妖,慧极乃伤。
……
中军帐中。
“爷爷。”
郭维把热茶往郭知宜身前重重一放,吹胡子瞪眼就是不理她。
郭知宜无奈一笑,扯着郭维的袖子道:“爷爷,孙女错了。”
郭维抱臂,冷眼道:“知道错了?”
“是。”
郭维冷哼一声,“少敷衍我,知道错了但下次还犯,是不是?”
“……”
郭维一下子炸了,冲作壁上观的魏人辅吼道:“像样么?你看看像样么?一点都不知道顾惜身体!连老夫的话都不听!!”
突然被cue的魏人辅:“……”
吓得胡子都捋掉了几根。
郭知宜看着面色隐忍的魏人辅,憋笑道:“爷爷,安安保证,这次是最后一次。身体没养好之前,安安绝对不再外出了。”
“哼,这还差不多。”
郭维把郭知宜按到桌前,“快吃饭吧,天冷,饭菜凉的快。”
郭知宜笑着应声,拿起筷子。然而,不等自己夹菜,就看到自己碗里的菜一点一点摞成了一座小山。
郭知宜:“……”
郭维瞪眼:“看什么看,不吃完不准出这个门。”
郭知宜自觉理亏,摸了摸鼻子,默默埋头吃饭。
吃到一半,忽然想起交代方四的事,遂抬首看向魏人辅。
“魏伯伯,今日知宜派人知会您的事,您看如何?”
魏人辅沉声道:“依在下看来,此计可行,不过就算要输,怎么个输法还尚待……商榷。”
郭知宜听出他言语之间的停顿,茫然看去:“嗯?”
魏人辅看着郭知宜身后,因为愉快投喂小孙女的过程被打断而目露凶光的郭老爷子,嘴角抽了抽。
魏人辅扯出一个假笑,“此事说来话长,明日再说吧。”
说完转身就走。
一点也不想和郭维共处一室。
个孙女控的糟老头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