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打算怎么办?”李锐翻身上马,临走之前问道。
郭知宜看向东升的旭日,一笑道:“回京。”
“回京?”李锐惊讶了一瞬,随即想到什么,垂眸道,“的确。”
前日父亲在催他回去的信中,便提到郭维大军已经到了黄河北岸,想来离京城也不远了。
一向不知天高地厚的李锐心中忽然生出了一丝惶恐,此次一别,下次见面会是什么样的光景,他想都不敢想。
山河飘摇,身世浮沉。
因为知道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所以他根本无法说出阻拦的话来。
最后千般心思只能化做一句不轻不重的叮嘱:“保重。”
“嗯,保重。”
郭知宜目送李锐的身影消失在阡陌尽头,转身钻进了马车。
“走吧,去封丘。”
“是。”陆韶和方四应声走在了前面。
师屠眼睛转了转,凑到马车边,笑嘻嘻地问道:“大小姐,我们为什么要去封丘啊?莫非,郭元帅已经到了封丘了?”
郭知宜掀开一道缝,眯着眼看向师屠,面上一副不解的样子:“我怎么知道祖父他们到哪儿了?”
“呃?这样啊……”师屠眉头无意识地蹙起,似是在思考什么。
郭知宜忽然有点头疼,这种擅长揣摩人心、搜集信息的人,放在身边处处防着,也真是心累。
突然有点后悔把他要过来了。
郭知宜幽幽叹了口气,“前路未卜,师小兄弟还是多多注意沿途情况吧,指不定从哪就钻出来一支追兵呢?”
师屠拱了拱手,敛神戒严。
郭知宜放下帘子,取出一张旧地图,陷入沉思。
汴京城北面的外城上,有一个城门便叫做“封丘门”,由此可见,封丘和汴京城之近,中间只隔着一道黄河。
眼下,她祖父郭维应该已经到这里了,离拿下北汉只有一步之遥。
北汉皇帝听信小人谗言,诛杀了数个骁勇善战的武将,此刻朝中并无多少可用的将才。所以攻下汴京城不过是时间问题,武力方面她倒不担心,她担心的是另一个人北汉的郭太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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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维发迹之前曾是郭太后娘家的旧臣,和郭太后的娘家还是远房亲戚。如果郭太后出马劝说郭维,那……郭维会怎么选择还真不好说了。
但郭家一条条的人命,岂能就这么算了?
所以,她得及时赶回去,防止祖父被那个老太婆忽悠了。
北汉,她郭家势在必得。
郭知宜在北汉国的京城上点了点,眉头时蹙时展,一个办法渐渐在脑中成形。
她叫来师屠,低语两句,师屠眼睛一亮,连连点头,纵马而去。
陆韶瞥了眼师屠的背影,忍不住低声道:“这个人可靠么?”
郭知宜慵懒地靠在窗边,眼中划过一道志在必得的笑意,“放心,师屠不是一个可靠的人,却是一个聪明的人。”
陆韶不置可否。
郭知宜笑着摇了摇头:“啧啧,看不出来,小将军越来越胆肥了,都开始过问我的事了。”
陆韶抿唇,有些忐忑地向窗边的人瞄去,正好看到郭知宜朝他眨了眨眼。
陆小将军不自在地别开视线,耳廓悄悄爬上一大片浅浅的粉红色。
郭知宜放下窗帘,低低笑了两声。
三日后。
封丘大营外,忽然一阵骚动。
郭维倏然睁开如炬双眸,面色严肃:“何事喧哗?”
一名在帐外警戒的亲兵听见里面的动静,忙掀开大帐回禀道:“禀元帅,营外忽然来了十余个甲士和一个女子。其中,那女子自称是元帅的孙女,将军们不敢确定,想请您前去一看。”
“孙女?”郭维眼前一亮,“安安来了?”
随后,脚下生风般直奔营门而去。
初冬的黄河之畔,霜风凄紧,残照当空,寒烟淡淡起。
郭知宜一身素衣,跪在辕门外,披头散发,悲凉的气息有如实质环绕在四周。
相当应景了,郭知宜暗想。
事实也是如此,郭维一眼便在人群中看到了自己心心念念的孙女,而后直接愣在了原地。老实说,和他印象中的孙女差距有点大,哦不,是差距很大,大到他险些不敢认。
而郭知宜看见人群分开,一名广颡丰颔、高大魁梧的将领走了出来,几乎是瞬间就认出了来人。
郭知宜狠狠在大腿上掐了一把,一开口,便是声泪俱下的效果:“爷爷……”
音调连着拐了好几个弯。
郭维感觉自己的心都快疼化了,自己放在心尖尖上宠着的小孙女从来都是意气飞扬的样子,什么时候像这样委屈过?
郭维手忙脚乱地摸出一块帕子,弯下腰轻轻擦掉郭知宜脸上的泪珠,放缓了声音道:“嗳,爷爷在呢,有什么委屈的跟爷爷说,啊,不哭不哭,安安不哭。”
失而复得的、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一下子就戳中了郭知宜的痛点。
这下是真的声泪俱下了:“奶奶、青城叔叔,还有我母亲,大家,都、都没了……”
“轰。”
郭维只觉一片空白,天地间仿佛只剩下小孙女呜呜咽咽的哭声。
他艰难开口道:“当真?”
郭知宜红着眼叩首道:“都怪安安,是安安没有保护好他们。”
郭维仰首闭眼,两行清泪滚滚而下,“阿沁!”
阿沁,郭维的发妻、郭知宜的祖母的名字
这幅祖孙相见泪沾衣的景象,看得周围将士心中一片不忍。
但须臾之后,郭维擦去泪痕,又恢复成素日里严肃冷静的元帅模样,“安安,你且将事情细细说来。”
郭知宜依言,把京城之变事无巨细地陈述了一边,说到最后,自责不已:“都是安安没保护好他们……”
郭维闻言,半晌不语。
陆韶见状,也一并跪下,叩首道:“元帅莫怪大小姐,大小姐孤身引追兵、千里救人已是不易,是属下无能,没能保护好老夫人和公子们。”
军师魏人辅出言相劝道:“元帅节哀,此番京城之变实属……”
郭维挥手打断了他,叹道:“你们都快些起来吧,发生这样的事怪不得你们,你们都做得够好了。”
郭维扶起郭知宜,“不哭了安安,不哭了。”
郭知宜闻言心中一松,十分应景地倒了下去。
“军医呢?军医!”
大帐外,郭维吼道。
军医颤颤巍巍地提着药箱小跑着过来。
一盏茶后又颤颤巍巍地飘了出来。
“元、元帅,大小姐她……绝脉之相,只怕命不久矣,三公子他……”
郭维愕然,随后是不可遏制的愤怒。
“刘氏,我与你们势不两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