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哭着求他。
明川年幼,也哭着去求他。
他默默的跪在他面前,无声的恳求。
眼泪一直在流。
他却发了雷霆之怒,抽出刀威胁说:你们若执意留在宫里,那就别怪我大义灭亲了。
明川极为固执,哭着说不走,杀死也不走。
为了证明他的决定,他毫不留情的朝明川挥了刀。
血流如注。
明川疼得惨叫。
母亲面色大变,哭着喊着说她走,她会走,只求为明川医治,明川好了她就带孩子们走。
后来,明川的伤好了,他们也就被彻底赶出了宫,离开邶国。
从那之后,明川性情就变了。
他不再缠着他比试武功,他变得安安静静,不再说话。
他受不了自己的父亲竟向他挥了刀,常常夜里就尖叫着惊醒过来。
他也受不了自己明明是邶国的皇子,却要飘流在外,常常睡着睡着就从梦里哭醒过来。
再后来,他就忽然就不见了。
母亲伤心欲绝,客死异乡。
而那个人,住在邶国的皇宫里,享受不尽的尊荣。
所有的荣华富贵,他都留给了那个女人为所他生的孩子。
这么多年过去了,她也本以为明川已客死异乡,却没想到,竟在此相遇。
眉眼之间,他虽然已变了样,他还是一眼认出了他。
明川没有认出他,许是离开的时候他还年幼吧。
他琢磨着,找个机会再去试他一试,看他是否还记得儿时的事情。
他正想着这事,霁月就进来了。
今天被封为太尉,午时,姬盛殿下请他过去,摆了宴席,请他吃酒。
吃就吃吧,他就留下了。
等离开皇宫,一些同僚又在宫外等着他。
他们在酒楼摆了宴席,再三请他一块去喝,他没和过往那般拒人千里,他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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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时不同往日了。
该见的人,还是要见一见的。
吃着,喝着,聊着,不知不觉,时间就过去了。
回到府上,本想沐浴一番,去了身上的酒气,再去见小姑娘的,哪知竟是萧归流在此等他。
既然是萧归流,他也没那么多讲究了,随意一坐,轻轻揉了一下脑门,说:“站着作甚。”
萧归流来到面前,问:“那沈朦是从什么地方带回来的?”
霁月也就把自己所知道的说了。
萧归流听在耳中,心如刀割。
狼孩。
这些年来,明川到底都经历过什么残酷的事情。
与狼为伴……
半人半狼。
那样的生活,他无法想象,又可以想象。
以天为被,以地为席。
他本该生活在皇宫,做他又骄傲又荣耀的皇子。
他眼尾微微红了一些。
霁月微微眯了一下眼,问他:“你认识他?”
也没有隐瞒他的必要。
他说:“是我失散的阿弟。”
霁月颔首:“朝歌这是又做了一桩好事。”
又做了一桩好事的沈朝歌回去后就躺下歇着了。
不过是辗转反侧难入眠。
他今天被封为太尉,家里特意准备了晚宴为他庆祝的,他居然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气得她,难受。
她正难受着,门就被推开了。
因为弄出了声响,她本能的支了耳朵去听。
确实是沈霁月过来了。
沐浴过后,便立刻赶来了。
外屋灯还亮着,他一声不响的往寝屋来了。
拉开格门,走到床榻边,瞧了瞧床上的小姑娘。
睡着了?
他低首在她脸上亲了一下后,掀了她的锦被,就躺进来了。
朝歌再也装不下去了,惊得急忙翻了身,压低声喊:“你干嘛?”
没睡着啊!
霁月顺势把人搂在了怀里,说:“今晚本太尉就在此借一宿。”
本太尉。
不提这两个字还好,一提这两个字,她更来气了,把人一推。
“现在是太尉啦?就怕我这地太小,装不下太尉大人。”
说话怎这般的阴阳怪气?
霁月问她:“我得罪你了?”
“您是太尉大人,怎会得罪我?是我得罪您还差不多。”
她身子一扭,翻了过去。
不理他。
霁月俯身过去,又亲在她脸上,她赶紧拿手把脸给捂了。
不给亲?
又往她手背上亲了下去。
“……”
“祖宗,我哪里错了,给个话?”
“……”太尉大人叫她祖宗。
太尉大人低声下气的和她说话,她莫名就被愉悦了,不计较他这么晚才回来了。
她小声的,气哼哼的说:“家里知道你今天又升官了,给你准备了那么多丰盛的饭菜,你都没有回来。”
关键是,她等到现在。
霁月若有所悟,道:“是哥哥的疏忽,我这就给你赔罪了。”
他的赔罪就是,把她搂在怀里好一阵亲热。
朝歌在锦被里挣扎。
被他一搂,本无汗,现在都要出汗了。
霁月现在也慢慢长大了,再过两年就是一个弱冠少年了。
他现在把她死抱在怀里的时候,已经开始毫不害臊的使劲蹭了。
她羞得往他身上捶了好几记粉拳,他不痛不痒的亲得更起劲了。
而且,他死皮不要脸的赖在这儿不走了。
朝歌赶不走他,困意来临,她也就在他怀里睡了过去。
霁月几时走的,她也不知道。
等她醒来的时候,身边已没了人。
想想霁月现在是太尉了,她也有种自己已是太尉夫人的光荣,行走路来,腰杆更直了。
用过早膳,朝歌琢磨着要去看一看外祖母,就让奴婢准备了一下。
朝歌前来探望,墨老夫人喜出望外,率领全府迎了出来。
她虽是外孙女,也是姬美公主。
墨老夫人要行礼,被朝歌上前一把扶住说:“一别数月,外祖母,朝歌想您了。”
她可不愿意让外祖母为她行礼。
墨家人却把这些礼节看得极为重要。
墨老夫人瞧她目光真切,不像有假,心里动容,道:“进来说话,进来说话。”
她先前收的徒弟墨念也欢欢喜喜的跑到她面前喊:“师傅,念念也分外想您呢。”
朝歌便一手拉了外祖母的手,一手拉了墨念,边说边进去了。
墨涵跟在边上,默默的看着,插不上话的。
一行人来到堂中坐下,奴婢上了茶水点心。
墨老夫人是要留朝歌在府里用膳的,吩咐二房媳妇向氏让厨房做上朝歌喜欢吃的菜式。
大房媳妇元氏见没她什么事,也就默默退了下去。
自从出了墨兰这档子事后,她在墨家都抬不起头。
好在儿子墨启生还算争气,总算进了一甲,在翰林院做事,令她在墨府也渐渐又能直起了腰杆。
今日朝堂又是一番风云。
还是为了开战那点事。
早朝上,持反对派的人继续反对,一个个齐刷刷的跪下来。
有人继续打感情牌说:一想到一旦开战,又将是民不聊生,老臣就彻夜难眠,老臣也是不中了,请皇上允老臣告老还乡。
其他支持的老臣附议。
皇上忧心的说:“兵部尚书尹侍郎也要告老还乡呀。”
这兵部乃六部之一,掌管选用武官及兵籍,军械,军令。
侍郎,那是正三品的官员,仅次于尚书。
尹侍郎伏在地上痛心道:“老臣无能,不能为皇上分忧。”
皇上颔首,道:“说得也是,老了就要认老,那就回乡养老,把尹侍郎的乌纱帽摘了吧。”
尹侍郎慌恐。
他并不是想要真的告老还乡啊!
他才50不到,哪里老了。
他只是想要倚老卖老,让皇上不要出战。
静安王姬良笑呵呵的走到他面前,拍拍他的肩膀,亲自把他的乌纱帽给摘了,声音温和的说:“回去吧,好好养老,养老多好啊!看看你,头发都白了。”
反对派的老臣面色各异。
姬善殿下忍下心里的各种不舒服,花了十二分的功力,才能维持着他的表情保持平静。
这兵部侍郎向来是支持他的。
皇上说:“张尚书……”
兵部张尚书身上一抖,道:“老臣在。”
“张尚书的意思是,也要告老还乡?”
张尚书伏跪在地上,额头冒汗,道:“老臣还未好好报效朝廷,不敢养老。”
皇上轻哼一声。
“宣新科状元朱千度。”
朱千度正候在外面,听到传令,走了进来,行礼。
皇上说:“招纳贤良,选拔人才,一直是我大耀的宗旨,新科状元人虽年轻,却是有勇有谋有才华,你就去兵部接替尹侍郎的职务吧。”
六部中最高官级是尚书,各部设一尚书,左右两侍郎。
一般来说,初任称郎中,满一年称尚书郎,三年称侍郎。
朱千度这是由皇上直接提拔,一跃为正三品侍郎了。
朱千度谢主隆恩。
他原先考中状元后,是在翰林院修撰,从六品。
由皇上亲自提拔为三品,也是百年难得一遇的事了。
皇上又说:“朕求贤若渴,诸爱卿,若有贤能,要唯才是举啊!”
沈霁月说:“皇上,臣举荐一人。”
皇上请他说。
沈霁月说:“仅次于新科状元的榜眼墨启生,文韬武略,无一不精。”
墨启生啊!
墨家难得出了个榜眼。
成为榜眼后,墨启生是在翰林院编修,正七品。
探花郎朴素生也在编修这个位置上,正七品。
论人脉的重要性。
墨家两代为医,也是伺候在他跟前几十了。
朝廷要打仗,正是用人之际。
这一帮老东西各种求死威胁,好像朝廷离了他们就不能转了似的。
那正好,给他们换换血。
皇上宣了墨启生觐见。
墨启生进了朝堂,行了礼。
皇上让他平身,问他说:“朝廷现在要与邶国开战,墨启生,你有何看法呀?”
墨启生说:“皇上胸怀一统天下之大业,这是天下臣民的福份,臣虽不才,也愿尽绵薄之力,任凭皇上调令。”
皇上颔首,道:“这样吧,朕就调令你到史部,任命你为侍郎,赵侍郎刚不是嚷嚷着要回家养老吗?去吧去吧。”
墨启生谢主隆恩。
史部下设史部司,司封司,司勋司,考功司,掌管天下文官的四品以下官员任免。
考课、升降、勋封、调动。
皇上又是一番封赏的封赏,罢官的罢官。
再没人敢嚷着告老还乡了。
朝堂一片清静,和和睦睦,谁也不争了,皇上龙颜大悦,无事退朝。
两部尚书新来了两位同僚,同僚之间难免要互相道贺一番。
老臣们一边往外走,一边交谈,那是一个云淡风轻,这是姬盛殿下一派的人。
姬善殿下一派的人黑着脸甩了袖子走了。
来日方长,等着吧!
沈霁月又被冯丞相给缠住了,他露出狐狸般的笑容说:“太尉大人,咱们再去喝一杯。”
御史大人孙贺过来道:“太尉大人,今天我做东。”
三个人在朝中都有着举足轻重的位置,位列三公。
霁月说:“家人等着,今天不喝了。”
太尉大人重视家人,大家就不好说什么了。
大家都挺重视家人的。
御史大人继续跟着他往外走,说:“小女依依,已到了婚配的年纪,太尉大人,您看……”
“孙大人,本官才十八岁,不足弱冠,不适婚配,两位大人留步吧。”
不要再跟着他了。
御史大人被噎了一下。
冯丞相笑说:“孙大人,还是给自己留点体面吧。”
御史大人气得不轻,他哪里不顾体面了?
不要以为他不知道,这老狐狸暗地里,都朝姬美公主提过亲。
只不过,人家看不上他那不成器的儿子。
冯丞相笑说:“孙大人,本相犬子也已到了婚配年纪,咱们结个亲如何?”
御史大人冷冷一笑,皮笑肉不笑的说:“岂敢高攀。”
甩袖,他走了。
他站的是三皇子,冯丞相站的是二皇子,两人看法认识全不同,当然是势不两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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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日阳光恬淡。
一阵秋风带来丝丝凉意,又弥漫着微微暧意。
善成公主走出房门,唤自己的婢女过来伺候,进来的却是两个陌生的婢女。
她微有诧异,询问:“彩福和吴嬷嬷呢?”
这都是她的贴身婢女,从宫里跟着出来的。
前来的婢女回她说:奴婢不知。
她拔腿就往外走。
两位婢女拦着她说:“公主,外面风大,您这是要去哪儿?”
她要去找白奕,问问他,把她的婢女弄哪了?
萧归流时常在宫里,这种事情,肯定是白奕干的。
她匆匆来到药房重地,走了进去。
白奕和往常一样,在药房里摆弄一些药材。
看她进来,目光便不再掩饰他的那一点喜欢。
他放下药材走过来道:“公主。”
善成公主脸色沉了沉,质问:“你把我的婢女都弄哪去了?”
“哦,你的婢女啊!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