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贞的身体都僵住了,他这还不叫做出什么事来么?
她急得脸都红了,想说什么,但发现自己想说的话已经都说过了,可他不听,说再多都没用了。
程少胤见她不说话,只是推搡着他,心里好受了一些,她永远不知道,她那些将他狠狠推开的话,比打他还要令他难受。
他知道这样抱着她不合礼,也知道他们这样若是被人看到的话,遭殃的最后会是她,那些污言秽语都会砸向她。
所以,程少胤很快就松开了她,并稍稍后退了半步。
周贞已经有些累了,她扶着桌面坐下,去平复不知道该怎么平复的心情,并抬头朝着程少胤看了一眼。
他就站在她面前,看起来乖顺柔和,腼腆秀气,仿佛刚才低哑着嗓音说那些逾矩的人不是他一样。
周贞还是不相信程少胤真的会放弃读书,从此不考学,就这样留在村子里做一个平庸的人。
所以,她深呼吸几口气,说道,“程秀才究竟想做什么?”
程少胤见她平静下来了,愿意与他坐下来认认真真的说话了,不再总是很不耐烦的样子,声音便是越发轻柔起来,“我想娶你,你一直都知道的。”
“程秀才要不要先去问一下你娘?”周贞声音也很是柔和。
程少胤便笑了笑,那一笑竟是有一股日后的雍容与风华来,“我的事,我娘做不了主。”
周贞也笑了起来,眼睛直直地看向他,旁边昏暗的油灯将她那双眼睛照得亮晶晶的,这会儿,她的心情因为气急,反倒是变得平静下来。
“那天,你娘当着整个村里的面发誓,她的原话我记得很清楚,是这样说的‘我可以发誓,如果我家少胤有一点想娶周贞的念头,如果有这么一天,那就让雷劈死我!’”
周贞慢吞吞地说道,打算与他讲道理,“所以你看,我和你是不可能的,这中间,可是横着天道,横着你娘呢,老天爷和全村的人都听到了,若是你真做了什么,你如何守了这孝道?为了我,不顾你娘的生死,程秀才应当不是这样的人呀。”
程少胤对她的偏执,已经超过了她的想象,强硬的拒绝,已经起不到半点的作用,所以,周贞才是软化下来。
他们之间就是不合适,她从未想过对前世的事复仇,不过是想过安稳的自己的小日子罢了。
程少胤也笑了,声音前所未有的温柔,他看着周贞的眼睛也是亮晶晶的,油灯像是点燃了里面所有的枯色,变得一下子缤纷起来一样。
“那我就不娶你了。”他说道。
周贞皱了眉头,没想到他这么快就改口放弃了,果然还是他娘重要些,当初诱使她娘发下那样的誓果真是明智的选择。
她刚想说话,就听到程少胤又开口了,“我上门自荐为婿。”
说到这,他笑了起来,“这其实便是我嫁给你了。”
周贞:“……”
她瞪圆了眼睛看着程少胤,是真没想到他这么不要脸了,“那你也死了这条心,我不娶你。”
程少胤又笑,好像周贞说的是什么可笑的话一样,又或者是正好是戳到他心里的笑点了,“那我便天天缠着你。”
周贞:“……”
程少胤真是完全变了招数,就这样软化的招数,她哪里抵挡得住,话都没法说了,一时又恼又怒。
“阿贞,我会对你好的,我会对你很好很好,很好很好的。”他低着头轻轻说道。
周贞当然知道,程少胤没去京城前,的确对她很好很好。
冬天她忽然想吃鱼了,他会亲自下河给她捉鱼,说那样的鱼吃起来才鲜,他还会将鱼刺一根根剔除了,只让她吃鱼肉。
夏天的晚上她热得睡不着觉,程少胤便能整夜都靠在她身侧,轻轻给她摇着蒲扇,不让她的脸上身上有一定点粘腻的汗渍。
程少胤只要在家的日子,她总是过得最轻松惬意的,舒服得不像话。
周贞恍惚之间,心底里的那种坚定竟是开始摇摇欲坠起来,她看着面前那张还稍显稚嫩的脸,心底深处有一个念头在跟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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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世是前世,今生是今生,不要拿前世的事情去要求他,或许他这辈子会改变呢?”
可是当这个念头响起时,脑海里又有一道声音在提醒她——
“别傻了,是上辈子的死还不够惨么,还要再撕心裂肺地来一次么?好好活着不好么?你确定你有勇气再来一次么?”
周贞怕了,她确实是胆小鬼,不敢去拿自己的命再赌一次。
可事到如今了,周贞也想心平气和地和程少胤好好聊聊。
“程少胤,你是打定主意非我不嫁非我不娶么?”她开口,带着好奇。
程少胤现在才十三啊,他哪里来那么多非要做的念头?
“是。”他看着周贞的眼睛,回答得斩钉截铁。
“为什么?”周贞再一次问道,她不记得之前有没有问过了,“等你读书将来考上状元,想娶什么女子娶不到,为什么就非得是我?”
程少胤看着她,目光依旧坚定不移,“我的心很小,藏了一个你,便藏不下别的人,我非得是你。”
说了等于白说,周贞抿了抿唇,觉得没法和他交流,又气又无奈,也不想说话了。
可程少胤看着周贞好看的眉眼,有些话却是没有说的,比如,他的心里真真只刻满了她,若是让他说出细致的原由,那他说不出来。
又比如,这段时间,他总是频繁的做梦。
有一回的梦,特别清晰,他忍不住看向周贞的头发,依然是短的,还没长长多少。
可在梦里,她的头发又黑又密,像是绸缎一样好看。
梦到的那年,他们已经成婚了,他去京城里考上了状元,做了一个小官,就在京城里。
他想着把她接过来,只是这信才送出去没多久,梦里的他便得知他的阿贞来京城了。
他的狂喜还没持续多久,便梦到了梦里的人告诉他,“周贞被带去宝华郡主那里了。”
宝华郡主是谁?
他不知道,或许是他的梦里随便冒出来的一个人。
但梦里的他当时狂喜的神色便凝滞住了,随之脚步踉跄地快步走出了当差的府衙,朝着一座高墙红门的大院跑去。
他穿着红色的官服,官服的袍角都吹了起来,风刮在脸上凛冽的感觉如刀刮一样。
推开门去,他听到了他的阿贞的哭声。
凄惨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