账确实是没平。
不仅没平,整个账本做得跟个筛子似的,要有人存心抖一抖,白花花的银子就顺着洞往下掉。
这做账的水平,叫钟嬷嬷直撇嘴。
老太太一边耷拉眉眼,一边嫌弃道,“我刚会打算盘,做的账都比这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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含钏连连称是,赶紧哄道,“对对对!咱们秦王府啥都不缺,就缺您这样的专业人才!”然后趁热打铁,“要不,您每个月都进府里来帮忙看看账本子?长史官李大人如今忙得跟个陀螺似的,您知道我”
实在不太会算账。
且是永生的短板,补都补不齐那种。
钟嬷嬷脸一白,一朝梦回被账册支配的恐惧中,把算盘一推,“您可别!让老太婆清净几天吧!”
天天躺在小院不香吗!
没事儿骑着小乖出门溜溜弯不香吗!
有钏儿和阿蝉在,难道月例银子还能短了她的!
都这么大把岁数了!
她就想每天吃吃喝喝骑小乖!
钟嬷嬷拒绝的态度太过坚毅,导致含钏嘴里的话没好意思说出去
钟嬷嬷把账分做两摞,中气十足地告诉含钏,“这是原始账目,这是平了的账目宗人府时不时要抽检王亲宗室的账目,若是有异样支出或收入,都算是个漏洞支出上的漏,能用鸿宾楼的账补足,大不了就是多交点税子。”
钟嬷嬷眼眸子一扫,精明得像两把利剑似的,“至于异样的支出你同珍宝斋二掌柜的熟悉,叫他给你开几条单子——爷们儿玩个古玩被骗钱,那可太正常的!”
含钏连连点头!
是是是!
这不就是教她如何把钱“洗”“白”吗!
钟嬷嬷可真是她方方面面的人生导师呢!
含钏兴冲冲地同下朝回家的徐慨说起这事儿。
徐慨原先是神色温和地颔首听着,听着听着便慢慢郑重起来,隔了一会儿揽过含钏,轻轻喟叹了一声,“我还在户部待了许久呢敏锐力还没有我们家小钏儿厉害。”
往前,王府的账本是交给李三阳打理,奈何李三阳就一个人,分身乏术,便渐渐放下来了。
后来又预备待成亲后,趁着进出嫁妆的功夫,好好清一清。
谁知道,自家小娘子如此上进,腾出手来一下子清完了。
不仅清完了,连账都做平了。
当真是谢谢钟嬷嬷。
徐慨顿了顿,勾起唇角笑起来,凑近亲了亲自家小娘子的额头,“俗话说,妻贤夫祸少,人还是得娶亲——不娶亲,凡事自己扛,为人做事总不能面面俱到;娶了亲,天大的难事两个人分,便总要轻松些。”
年轻的秦王,是真的颇有感触。
含钏从心底冒出一股暖流,很是熨帖。
含钏一下子坐起身来,目光灼灼地看向徐慨,“你真的觉得,与我一同分担,是一件很好的事!?”
徐慨不明所以地点点头。
含钏几乎想仰天大笑。
谁说人不能改变?
这不就变了吗!
梦里,她是徐慨的金丝雀,被他护着宠着就好,到死都没闹清楚人活着到底为了甚!
今生,刚从宫里出来时,徐慨待她仍像待一个易碎的瓷娃娃,她最好什么事也别做,乖乖地待在他的羽翼下即可。
徐慨以为这是爱,她却知道,这是徐慨从心底对她的不尊重
如今呢!?
如今徐慨说,“有人分担,当真是一件幸事”!
含钏眼眶有些热。
嗯。
蛮想哭的。
可拽着徐慨胳膊的小娘子却仰着头,不自觉地满脸是笑。
-
账目上的问题解决了,春天也快过完了。
王府里没种花,几处院子郁郁葱葱地种满了松柏和灌木,放眼望去,满眼的绿,各式各样的绿层次分明,层层叠叠刚长出来不久的嫩绿,几簇叶子拢在一起的青葱,在太阳照射下光润而浓绿的油绿
绿得叫人,有点馋荤腥。
秦王府的厨司不太好。
这个不太好,倒也不是不好吃,具体体现在,荤腥的处理上太北京。
大油大盐、或烤或炖。
再多,没有了。
冬春吃还行,入夏再吃就实在腻味。
不过想想也是。
秦王府刚辟时,徐慨还是个爹不疼娘不爱的冷灶,还在户部鸡嫌狗不爱的,当时三个皇子辟府,其中两个都强势,内务府要亏人只能亏徐慨——阿蝉算是其中扛把子。
这属于历史遗留问题。
厨司没错,含钏也没错,咳咳咳,错的是时间
饶是浓油赤酱的小胖双,都对秦王府的厨司颇有怨念,“要不,咱们把秋笋带过来吧?”
含钏倒是想。
奈何自家嫂嫂不放人。
不仅不放人,还转头给秋笋加了月钱,收买人心。
曹家组训,不挖自家人墙角。
含钏只有忍了。
但厨司从何来?
含钏盘算来盘算去,手上都没人选,拉提、崔二以后都是要独当一面的,要借人只能去鸿宾楼,含钏同瞿娘子说起这事儿,瞿娘子笑眯眯地戳破,“您是要借呢?还是要呢?”
厨房里的事儿,怎么能叫要!
不地道!
含钏脸上红了红,“自是借的,借来教一教,过几个月就换给您。”
瞿娘子抿唇笑起来,不敢在王府全然落座,堪堪挨了个椅子边儿,显得身姿挺拔、姿容秀丽,“那回去就等我调拨三个厨子来,一个白案,一个热菜,一个挂炉,成吗?”
成!
太成了!
含钏连连点头。
瞿娘子帕子捂唇笑起来,隔了一会儿,自然抬头观望了一圈,嘴角的笑敛了敛,埋头同含钏说话,声音刻意压了压,“这几日来鸿宾楼吃饭的陌生面孔有些多,每一餐几乎都有一两桌,都是男人,看坐姿和形容倒有些像行伍出身。”
鸿宾楼有陌生面孔不稀奇,开食肆本就是开门迎八方,还能都要求是回头客照顾生意吗?
只是一天两天倒还好。
每一餐都有同样气质的陌生食客,确实不太正常。
含钏笑也跟着收敛,“看着像是一伙人?”
瞿娘子笃定地点点头,“举手投足,瞧上去是一个地方出来的。”
“可会说官话?说话可有西北腔调?去食肆可有闹事?”含钏声音一沉,连声问。
瞿娘子想了想,“是说官话的,细听有北方腔,但每个人的腔调不太一样,有些是河北那边儿的,有些又是咱们北京的腔。闹事倒也没闹事,就是坐那儿吃饭,吃完了也不走,非得在原处坐满一个时辰,就看着他们支着耳朵听,瞪大眼睛看,像是在观察什么”
有些奇怪。
含钏沉吟着,待瞿娘子一走,便吩咐小双儿回一趟曹家,请曹生管事过来一趟,当面同他交待,“主要是请您派几个精干的漕帮兄弟去鸿宾楼壮壮胆——害怕有人闹事!瞿娘子孤儿寡母的也应付不过来。”
曹生管事似是有些惊讶,抬了抬眼,嘴角嗫嚅了几下,到底没说出话,再一低头应了声“是”便出了外厅。
他一出外厅,水芳步履匆匆地进来了,一边往里走一边扭头回看,嘴里嘟囔着,“嘿!曹生管事这是怎么了脸咋红黑红黑的”
甫一入内,见到含钏便想起正事儿来,忙道,“出事儿了!一伙子人把咱东堂子胡同堵了!瞧着阵势,是奔着曹府去的!三十来个人呢!老的少的!背儿带崽的!醒大当家这几日都在通州,家里就只有老太太和县主”
含钏一下子站起来,“把曹生管事叫回去!小双儿去吏部请王”转了眼眸,摇摇头,“先不叫王爷回来,我们先回曹家。”
有时候叫了男人,这事儿就大了,有理也没理,势弱变仗势欺人。
有些事,女人出面,一哭一可怜,面子里子都占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