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竹已折返回去,正好看到曲贵妃扇打三皇子一幕,走到宋太后身侧,轻声道,“曲贵妃倒是个教子颇严的。”
宋太后侧眸拿起佛珠,一声轻嗤,“曲氏教子严与不严,另当别论。只是老三,着实不是个东西。”
秀竹低了低眉,没搭腔。
宋太后看向如浓墨般沉静隐蔽的夜色,“若他还存有半分兄友弟恭、父子孝悌之心,也不该染指张氏。”
秀竹伸手恭恭敬敬地接过宋太后手中的佛珠,低头将绳子紧了紧,“是,张大姑娘好歹是宗亲,到时候闹得满城风云、沸沸扬扬,丢的也是咱们皇家的脸面。”
宋太后笑着摇摇头,“不止如此。”
宋太后眸色有些凉,“张氏先前是礼部拟上来,给老四备下的正妃人选。”
言尽于此,秀竹胸口一跳,好似大惊。
这是什么意思!?
皇子择妃,礼部择人,在起码一年前就开始动作,曲贵妃向来消息灵通,又是后宫当仁不让的宠妃,三皇子不可能不知道张氏是给四皇子徐慨备下的正妃人选,就算张霁娘不是铁板钉钉的秦王妃,却也有可能啊!
三皇子在明知张霁娘是秦王妃人选的前提下,仍与之苟合
张霁娘有可能成为他的弟妹呀!
秀竹不寒而栗。
此等丑闻,骇人听闻!
往小了想,是三皇子品格低下、毫无纲常伦理,往大了想
秀竹隐晦地看向宋太后,紧紧抿住嘴唇,不能往大了想,往大了想便有营私结党、安插眼线之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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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涉夺嫡斗争,就看圣人怎么想了。
秀竹眼看着宋太后将那碟笑口酥推开,知机地伸手将那盘糕点撤了下来。
龙华会的事儿,被皇家捂得好极了。
除却几位当事人,与含钏、左三娘,还有跟着含钏、左三娘的那几个闭着眼睛、提着耳朵的傻憨憨,全都不知道。
只知道,张霁娘突发恶疾,中途被富康大长公主带走了,连晚膳都没有参加。
这看似不平常,实则又透露出几分平常——张霁娘也不知是怎么了,从今年一开年便有些发疯,疯得颇为令人发指,既然是张霁娘,那么她在龙华会上有些个奇奇怪怪的表现,那也平平常常的啦!
含钏等了两天一夜都没等来张霁娘身亡,富康大长公主府挂白花的消息,焦灼了一上午,吃饭的时候颇有些魂不守舍,被薛老夫人一筷子打在手背上。
“连喜怒不形于色的涵养都没有,以后如何做当家主妇?”
含钏不好意思笑了笑,认认真真吃起饭来。
经由小秋笋掌管的灶屋,已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了,两广推崇的红糖崧糕、叶蒸粽、蜜汁叉烧肠粉云南的鸡汤米粉、破酥包子福建的肉燕、鱼丸、花生汤加芋泥
可谓是海纳百川,有容乃大。
含钏埋着头吃早膳。
薛老夫人在一旁看得认真。
别说,含钏的仪态行容是没得挑的,掖庭出来的,宫里盖过戳认过的,自是没什么可指摘的。行路挺拔端正、言行大方温和、吃饭速度不慢却看上去很有食欲甚至比一般簪缨世家的姑娘瞧上去都好。
薛老夫人点了点头,小姑娘自己争气,就免遭皮肉苦——她原是预备花大价钱从宫里请个管教嬷嬷出来,好生给含钏集训,免得等曹醒回来,该议亲时被人挑出毛病。
她这个念头一起来,说给童嬷嬷听,反倒被笑得不行。
“您当真是忘了咱们姑娘是从哪儿出来的了!若要请管教嬷嬷,您便去‘时鲜’将钟嬷嬷请来吧!肥水不流外人田,有钱大家一起赚呀!”
薛老夫人听得一拍大腿。
狭隘了狭隘了!
着实是没想到这一点!
既然小姑娘为自己节约了钱,那请管教嬷嬷的钱始终要花出去才行。
薛老夫人舀了一颗弹弹的香香的鱼丸,温声道,“钏儿是喜欢东郊的林地,还是香山的田庄呀?”
含钏吃了口破酥包子,被问了个没头没脑,曹家要置业吗?
“各有千秋吧。东郊林地产果子,香山田庄产粮食,各有各的好。钟嬷嬷在两处都有一块儿不大的地,每年的租子和产出也足够她吃穿嚼用了。”
含钏想了想,钟嬷嬷的吃穿嚼用和曹家的置业大概不可同日而语,添了一句,“只是香山的田庄很吃香的,几乎都被世家大族瓜分完了,田庄子再远得到通州去了。东郊的林地,倒是荒废得多,一来种树收成慢,不比种粮食,若是庄户勤快点,一年两收能做到,若是再聪明些,在田里养点泥鳅、鱼儿、螺蛳,便可向京城的食肆兜售这些个秧田活物,也是个出路,林地却没这些好处,顶天了养两只跑山鸡,还得养只狗去守着;二是林地不好栽种,懂种粮食的农户多,精通种果子的庄头少,挑人;三是”
含钏张口就来庶务经!
薛老夫人又惊又喜!
这些东西,她本来预备着慢慢开始教来着!
谁知含钏说起来头头是道,比她还知道得详细些!
含钏“一二三”点挨个儿说完,见薛老夫人目光灼灼地看着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脑袋瓜,“先前帮钟嬷嬷打理她的地,很是下了些功夫去钻研,看着看着便觉得有些意思——食材与食材之间总是相通的嘛!”
薛老夫人笑起来,“是是是!咱们含钏往后必定是个优秀的当家主母!”
那可不一定。
含钏心虚地抿唇笑。
谁见过,哪家当家主母不会打算盘的?
总不能她嫁到哪儿,便将钟嬷嬷背到哪儿吧?
说起当家主母这个话题,薛老夫人又想起前两日在龙华会上张霁娘的那出好戏——那个年轻的、不知轻重的小娘子,恐怕这一辈子都当不了当家主母了。
薛老夫人的猜想,半对,半不对。
张霁娘不是当不了,而是自己不想当,一门心思要做小。
张家,大长公主府,流水的大夫从门廊走,铁打的门房面如死灰——这两日,他着实被折磨得消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