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戊。
甲乙丙丁戊。
戊刚才排在这天干地支的第五个。
姚五?
有些熟悉。
白爷爷身边的管事,姚五伯?
含钏手拿厚厚的名册,紧蹙眉头,当真是姚五伯!?
姚五伯是从富康大长公主府出来的!?
含钏连忙叫小双儿去东大街“黄记装修铺”,把做了掌柜的黄二瓜一路揪到曹府,童嬷嬷的孙女水芳眼看着膀大腰圆的小双儿揪着个苦哈哈的后生,一路过五关斩六将,从外院闯进内门,吓得把洒扫的笤帚一推,连忙伸手拦,“姑娘若要见客,直管开了外间便可,你这揪着外男往内院闯算什么道理!若是被人看见,指不定怎么编排我们曹家!”
水芳这些时日被拘在外院做洒扫,很是憋屈。
去求了在薛老夫人跟前十分得脸的亲祖母,却也没用,反倒被祖母揪着耳朵斥责了一下午,耳提面命要她死死记得三点——“做忠仆,不可三心二意;做哑巴,不可阳奉阴违;做聋子,不可惹是生非。”
她求祖母无果,只好耷拉着脑袋回木萝轩管那些个没身份的花花草草。
有时候,她看着内院的行径,都心慌。
主子上桌吃饭,吃着吃着就夹一筷子大鱼大肉喂到那胖丫头嘴里;
那胖丫头,并那几个没脑子的腊八粥,常常大呼小叫的,压根不讲规矩;
还有现在!
什么人就往内院领!?
他们曹家就算是出身码头,如今也是麻雀换了毛成官家人了,该讲的规矩、该有的排场不得有吗?
水芳以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把笤帚横在身前,和那胖丫头怒目而视,大有以身挡天下的姿态。
小双儿一蔑,手一挥,只使了二成力,便将挡在身前的水芳推了一趔趄,“刻板!迂腐!光知道规矩规矩!不知道事急从权的道理?”
如豆芽菜一般的水芳,在如泰山一般的小双儿跟前,活不过两出折子戏。
小双儿轻轻一推,便把豆芽菜,哦不,水芳拂得老远,揪住黄二瓜,像拎小猫崽似的把身上还带着泥沙、清油漆的黄掌柜一把推搡进了正堂。
含钏将名册放在身边,先招呼黄二瓜坐下、上茶,再问了两句外间的斗嘴,听小双儿一五一十说了,便朝着窗棂外看了看,抿唇笑了笑——让水芳顶着一等女使的名头和份例发配外院,不过是磨她性子罢了,那丫头许是得了童嬷嬷的指点,忍了这么好几个月,憋着没动作,如今在这时候蹦出来,倒是恰当合理的。
含钏微不可见地点点头,再看黄二瓜,推了名册放到他跟前去,“这个从富康大长公主府发卖出来的姚戊,是不是就是白爷爷身边那位姚五伯?”
黄二瓜端起名册详细对照,眯着眼,从怀里把姚五伯的名帖副本拿了出来递给含钏,“天地良心!当初您找儿去寻身世清白的仆从,儿真真是研究了好一阵,又是摸排又是筛查,就怕给您找个不称心的!您看看,这姚五伯的经历——前年发卖,说是从山东那处的大家卖出来的,后来进了食肆做伙计,做了没两个月,不就落您手里了吗?”
含钏低头翻了翻名帖,又埋头翻了另一本姚戊的经历。
姚戊被富康大长公主府发卖,先是卖到了官窑做龟公,不到三个月,因身染重疾被官窑发还给了官牙,之后的记录就很模糊了,只写了个“疑卒”的字样。
被发还给官牙的时间,恰好与姚五伯被卖到官牙的时间,重合。
很有可能,姚戊与姚五伯,就是一个人。
只是中间,不知被谁动了手脚,将姚五伯被富康大长公主府发卖和在官窑做龟公的经历抹去了。
含钏沉吟半晌。
若是一早知道姚五伯是被富康大长公主府发卖的,她必定不会要这个人。
不为别的,就是害怕再同那祖孙扯上关系。
如今她高度怀疑,这两个就是一个人,也算是无心插柳柳成荫,柳暗花明又一村?
含钏阖上名册本子,将两本册子都收了起来,决定去白爷爷处看一看。
黄二瓜如今是装修铺子的掌柜,手上捏着好几间旧宅的翻新修缮,时间忙着呢,不便与含钏一道过去,只搭了曹府的便车,在东大街路口下了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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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走前,黄二瓜不好意思地磨磨蹭蹭半晌,羞赧得像个半大的姑娘,看得含钏头皮发麻,小双儿一脚蹬过去,“有屁就放!有话就说!在那儿搔首弄姿,恶心谁呢!”
黄二瓜一个闪身躲开,探个脑袋同含钏红着脸道,“听说,凤鸣胡同那处四进四出的宅子,是曹家下了手?近日预备装缮吗?有惯用的匠人师傅吗?若是没有,您看您好不好考虑考虑‘黄记’?这段时日做宅子,咱不说做五百八百间,也有两三百间了,倒是没听过有甚不好的评价都是物美价廉的,主家都还挺满意的。”
含钏失笑,这狗崽子!
做生意做到她身上了!
竟把眼睛放到凤鸣胡同那处宅子上了!
当真是肚皮大贪心!
含钏笑起来,“应当是预备要搬的。”
曹醒受不了同徐慨当邻居。
临行前,催了好几次,说是该去凤鸣胡同量屋了。
“只是那处宅子外有湖泊、园林、回廊、水景、山景、石景,内有七八个院子、百来间屋子,是个大生意哦!前期的本钱、中期的人手、后期的维护,黄掌柜,您自个儿有无把握?”
含钏挑起车帘,想了想,“眼见为真,口说无凭。建议黄掌柜的将已经完成的宅邸,请专人制画成图集,若是为保护顾客宅邸的私密,您可以模糊掉宅子的整体布局,只画取您最得意的一角。这样您在揽客或是与顾客交流的时候,显得更详实更真切。”
黄二瓜眼睛一亮!
每次与贺掌柜说了话,都有新想法!
是了!
他做房屋修缮,最实在的,就是将之前做好的宅邸成果拿给潜在的顾客看!
这是实实在在的,看得到摸得着的东西!
黄二瓜连连点头,谢了又谢,想了想,不好意思地同含钏轻声说道,“官牙有些牙子不守规矩,若是奴人有银钱上交打点,便将他的经历小作修改后再卖”
眼神落到那本名册封皮上,“这位,大概就是这么个情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