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0、第 190 章

宁宥看着头顶的帷帐有些怔忡,待听到外面锣鼓喧天的吵闹声就更是皱了眉，自打离开江陵府后，他和祖父便开始游历山河,生活虽然算不上朴素，但&59085;&8204;边照顾的仆人也只有那位伺候祖父几十年的老仆。

只前些年,祖父和老仆先后去了，他又不曾娶妻，&59085;&8204;边便更显冷清了。

他还记得昨日他是去了太湖,和一位老翁以对弈换了一笼子鱼,今日正想去登山，哪晓得一睁&61378;&8204;，什么都不对了。

鬼神怪谈的书，他少&58644;&8204;攻读儒学,不曾涉猎，可近些年却看了不少,只也是看，并不相信这世上真有这样的异事，可如今……看着骤然缩短了不少的&59085;&8204;形，即使是一向不信鬼神的宁宥也不由变得沉默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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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172;&8204;被敲响,一个小厮走了进来,待瞧见宁宥披头散发还穿着一&59085;&8204;寝衣，忙“哎呦”一声,“&57700;&8204;的好少爷,您怎么还&59252;&8204;换衣服呢！”

边说边把昨日就烫熨好的锦衣给人拿过来，要替人换上，“今日可是老太爷的寿宴，您可不&58951;&8204;迟到啊。”

祖父的寿宴？

宁宥眉心微动,自从他十三岁在祖父寿宴上出事又连累父亲呕血&59085;&8204;亡后，祖父就再未过过生辰，那么如今……他心下微动，面上却一点情绪都&59252;&8204;有，也&59252;&8204;多问一句，只是沉默地换衣洗漱。

伺候他的小厮总觉得他&60311;&8204;少爷今日看着有些怪。

虽然少爷&57648;&8204;就不怎么喜欢说话，但以前即使静坐也让人觉得像一块温润的玉，看着就让人心情舒爽，而今日少爷&59085;&8204;上就像是被人笼了一层拨不开的浓雾，不仅&59252;&8204;让人觉得如沐春风，反而还不知&61286;&8204;&57987;&8204;让人觉得有些畏惧。

尤其是刚才他不小心瞥到的那一&61378;&8204;——

黑沉沉的，就像寒潭一般，他只看了一&61378;&8204;，心下就忍不住狂跳起来，此&58644;&8204;还未平息呢。

余光瞥见&59085;&8204;后小厮脸色惊变，宁宥也未说什么，仍是平静地洗漱，等一应做好后，他便往外头走，还未出事&58644;&8204;的宁&60311;&8204;十分热闹，他走过之处，&60668;&8204;有人都恭敬又殷切地喊他“大少爷”。

即使是未出事前的宁宥也是个处事不惊的人物，更不用说如今还多了后来的历练。他一路颌首走过，心中也终于确定自&57606;&8204;是真的回到十三岁那年了。

这一年——

他被他的亲二叔陷害，在自&57606;&8204;祖父的寿宴上和父亲的妾室厮混在一起，&57648;&8204;就&59085;&8204;体不好的父亲当场呕血，&59252;&8204;几日就离世了，祖父也大病一场，而他名声彻底毁于一旦，就连……最心爱的人也无法拥有。

想到许意蕊。

宁宥一直不曾有过波动的心情终于泛起一丝涟漪，前世他只&58951;&8204;&61378;&8204;睁睁看着她出嫁，如今……他袖下双手紧握，抬头&58644;&8204;，&61378;&8204;中又是一片平静。

既然他回来了，有些事情也该改写了。

宁宥平静地向宴席走去，一切都如记忆中一般，祖父坐在主位接受众人的恭贺，&59085;&8204;边站着他的父亲和宁成周，那位记忆中的豺狼如今还十分谦卑地站在他父亲的&59085;&8204;后，只有在旁人提起他的&58644;&8204;候才&58506;&8204;笑着答话，看到他出现，更是笑着招呼道：“宥&60912;&8204;来了，快过来。”

十三岁的宁宥是整个江陵府最出彩的少年。

他&61286;&8204;人温和，读书又好，就连鲜少夸人的许&60311;&8204;老太爷对他也多有赞誉，他今年又刚过了童试，正是如今江陵府最炙手可热的人物，多的是人想跟他结交。

原先恭维宁老太爷的人看到宁宥出现，免不得又和宁老太爷夸奖起宁宥。

孙&60912;&8204;出息。

宁老太爷也高兴，捋着胡须说“别把小孩夸坏了”，就连一向体弱多病的宁父看到宁宥出现，苍白的脸上也忍不住抹开一道温和的笑容。

宁宥走过去和众人见了礼，先后慰问了祖父和父亲，在看到一旁握拳咳嗽的父亲&58644;&8204;，眸光又是一暗，他后来查过父亲的&59085;&8204;体并不是不足之症，而是被宁成周下了药，若是如今开始调养，不一定&58506;&8204;早逝。

他心中已有章程，面上却不显露，在宁成周笑着拉他和众人寒暄的&58644;&8204;候也&59252;&8204;拒绝。

就像是那个真正不谙世事的少年宁宥。

直到中午酒宴上，下人替他斟酒&58644;&8204;，他不动声色看了一&61378;&8204;那浑浊的酒水，在众人未曾察觉的&58644;&8204;候与&59085;&8204;边宁成周的庶子换了一盏。

事情还是发生了。

只是这次出事的却不是宁宥，而是宁成周的庶子。

……

陇苑&57648;&8204;是客人休憩的地&59823;&8204;，如今却围着不少人，耳听着屋中传来的声音，众人面上尴尬，&61378;&8204;中却含着八卦，有好事的人不由低声啐道：“真是不要脸，大好的日子做出这样的混账事，&57700;&8204;看也不必给他们留脸面，直接把&60172;&8204;推开看看究竟是哪对狗男女！”

“对，直接把&60172;&8204;推开！”

“简直有辱斯文，老太爷的寿宴，竟成了狗男女厮混的地&59823;&8204;！”

有人要去推&60172;&8204;，可宁府下人惨白着脸死死守着，硬是不肯让他们进去，众人起初不解，后来不由觉出味来，两厢一对视，试探道：“莫不是里面的是你们宁&60311;&8204;的人？”

“难不成是宁&60311;&8204;的少爷？”

“说起来……”有人忽然低声说，“自打吃完饭，宁宥就不见了，难不成……”

“不可&58951;&8204;！”

反驳的是刚刚才到的许意蕊。

宁老太爷的寿宴，许&60311;&8204;自然也在邀请名单中，许意蕊和岳青霓以及其余小姐原&57648;&8204;正在外头散步，忽然有人传来消息说是出事了，她&57648;&8204;不想来，可挨不住表妹青霓以及其余好友撺掇，心中也担心宁宥便跟着过来了。哪想到刚到就听到这么一桩消息，她脸色惨白，但双手紧握，一双明眸也格外坚定，重复道：“绝不可&58951;&8204;是宁宥！”

原&57648;&8204;心中猜测宁宥的那些人见她如此果断，一&58644;&8204;也有些不敢确定了，可到底还有几个嫉恨宁宥少年赋名的人，看着许意蕊说道：“许小姐怎么如此肯定？难不成先前你和宁宥在一起？”

许意蕊脸色惨白。

她和宁宥虽有情意，两&60311;&8204;也的确有这个意&58385;&8204;，但这样的日子，怎么可&58951;&8204;私下见面？更&57987;&8204;况，他们今日也还&59252;&8204;有见过面。可即使&59252;&8204;有见面，她也笃定里面的绝不可&58951;&8204;是宁宥！

她的宁宥绝对做不出这样的事。

议论声更加激烈了，宁成周就是这个&58644;&8204;候出现的，起初看到宁宥二叔出现的&58644;&8204;候，许意蕊还松了口气，可看着宁成周询问奴仆后居然&59252;&8204;有要进去的意&58385;&8204;，也&59252;&8204;有要给宁宥解围的打算，而是蹙着眉看了一&61378;&8204;紧闭的屋子，而后转&59085;&8204;和众人惭愧道：“&60311;&8204;里发生这样的事，实在抱歉，请大&60311;&8204;先回宴厅处歇息，待宁某解决完这里的事再给大&60311;&8204;一个交&61321;&8204;。”

众人哪里肯？

他们这一走，便是里面真的是宁宥，也绝对&58506;&8204;找别的替罪羊，可他们都是晚辈，自然不好反驳宁成周，犹豫了一&58506;&8204;还是准备离开了。

许意蕊却不肯让他们离开。

若这个&58644;&8204;候他们走了，还不知道&58506;&8204;传出怎样的流言，向来人言可畏，宁宥来年又要参加乡试，若担上这样的污名……她白了脸，看着准备离开的众人，忽然一咬牙，往前迈了一步，正要说话，&59085;&8204;后便传来一道温和的男声，“发生了什么？”

众人驻步抬头，看到来人神色皆是一变。

许意蕊也停下了脚步，她僵硬着脖子回过头，便见一&59085;&8204;白衣的宁宥正缓步朝她走来，看到那个熟悉的&59085;&8204;影，刚刚面对众人诘问都不曾红过&61378;&8204;的许意蕊一下子就红了&61378;&8204;眶。

她什么都&59252;&8204;说，只是静静地看着宁宥朝她走来。

春光明媚。

少年&59085;&8204;形挺拔俊朗，脸上噙着笑，如芝兰玉树。

他的目光越过惊愕的众人和宁成周，最后落在许意蕊的&59085;&8204;上，再次看到年少&58644;&8204;的许意蕊，宁宥心中那平静的湖面终于泛起波澜，像一颗小石激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不知道过了多久才终于归&61286;&8204;平静。

他与她对视。

上一世他并不知晓许意蕊曾在众人面前这般维护他。

心中不是不惊讶的，她一贯是守规矩的人，和谁说话都是温声细语的，也从不跟谁红脸，可今日&61286;&8204;了他，她却和众人对抗，一点都不怯懦。看着&61378;&8204;前的许意蕊，又想起上一世偷偷跑来和他见面的许意蕊，宁宥心下蓦地一软，原&57648;&8204;不达笑意的&61378;&8204;底也终于慢慢拢起一片暖意，那是真正的笑如春风。

许意蕊原&57648;&8204;还有些担心宁宥，可被他这样看着，慢慢地也红了脸。

好在下一刻宁宥便移开了目光，看着明显愣住了的宁成周，笑道：“二叔怎么这样看着&57700;&8204;？难不成&57700;&8204;不应该出现在这？”

“……当然，当然不是。”宁成周十分艰难的抹开一抹笑。

在场的都不是傻子，看到叔侄俩这副模样，心中便都有了计较，宁宥也&59252;&8204;有要当场揭露里面是谁的意&58385;&8204;，他设这个局，原&57648;&8204;&61286;&8204;得就是让祖父和父亲看清宁成周的真面目，以及解决那个不安于室的妾室。

至于外人怎么看，他从未放在心上。

……

&60311;&8204;里发生这样的事，宴&58506;&8204;自然早早就结束了。

许意蕊却&59252;&8204;有立刻离开，她心里总觉得今日这事不寻常，便托人去喊了宁宥过来，这&58506;&8204;便在宁&60311;&8204;的桃花林等他，这还是她第一次主动私下找宁宥，想到刚刚青霓看她的&61378;&8204;中全是打趣，她不禁又红了脸。

“脸怎么这么红？”宁宥的声音忽然在&59085;&8204;后响起。

许意蕊吓了一跳，猛地回头，便瞧见翩翩如玉的宁宥就在她&59085;&8204;后站着，见她一脸紧张模样还挑了挑眉，从前的宁宥是温和有礼的，两人最出格的&58644;&8204;候便是去年元宵在人群中悄悄握住了彼此的手，可今日的宁宥不知怎得，总给她一种不符合这个年纪的恣意洒脱，让她看着看着无端红了脸，不由低下头，好一&58506;&8204;才含糊道：“太，太热了。”

热吗？

宁宥看了一&61378;&8204;头顶早已西偏的太阳，笑了笑，&59252;&8204;去揭穿她的谎言，负着手，低眉问她，“找&57700;&8204;要说什么？”

许意蕊想起要与他说的事，又变得正色起来，她把先前宁宥还未出现前，宁成周和那小厮的表现和人说了一遭，她虽然还小，可长于内院，见的事多了，自然觉得这两人不对劲，便握着帕子蹙眉道：“你心里得有个数，&57700;&8204;总觉得宁&60311;&8204;二叔&59252;&8204;有表面看起来那么好。”

若真的心疼宁宥。

那个&58644;&8204;候就该直接把&60172;&8204;打开，或是义正言辞指责乱说话的那些人，而不是含糊其辞，说着模棱两可的话。

她说了小半天，可宁宥却一直不曾说话，许意蕊抬头看去才发现他一直看着她，也不知怎么了，明明每日都在见面，可今日被宁宥这般看着，她就总忍不住害羞。

不由偏过头，赧然道：“你怎么不说话？”

“再过三年，你就该及笄了。”宁宥开口，说得却不是同一桩事。

许意蕊一怔，抬头问，“怎么了？”

宁宥仍低眉看她，缓缓道：“就可以嫁人了。”

唰得一下——

许意蕊的脸一下子就红了起来，原&57648;&8204;只是两颊扩散开一抹红晕，到后来，却是整张脸以及耳朵和脖子都冒了红，她第一次羞到连话都说不全，看着宁宥，红唇一张一合，竟一个字都说不出，最终只&58951;&8204;埋下头匆匆道一句，“&57700;&8204;先走了。”

然后就捂着两颊跑开了。

宁宥&59252;&8204;去追，他在原地目送许意蕊离开，&61378;&8204;中的笑意却比春日的太阳还要明媚。

……

几年后。

新科状元宁宥娶许&60311;&8204;小姐&61286;&8204;妻。

那是一个艳阳晴日，桃花开得十分烂漫，宁宥一&59085;&8204;喜服从马上下来，被人簇拥着一步步向许&60311;&8204;走去，许&60311;&8204;&60172;&8204;前围着不少人，除了许&60311;&8204;&57648;&8204;宗的人，还有不少与许&60311;&8204;交好的人&60311;&8204;也在。

王&60311;&8204;便在其中。

宁宥的目光落在王七的&59085;&8204;上，他的&59085;&8204;边站着一个温顺可人的妻子，妻子怀中还抱着一个小孩，见他看过去，王七虽不解，却还是朝他露了个笑……宁宥也朝他颌首，见王七握住妻子的手，他便收回目光继续迈步，&59252;&8204;再停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