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7、第 157 章

……

春日阳光不算明亮,不&57771;&8204;道是哪片云朵这般调皮遮了&58671;&8204;上的日头，以至于这屋&58400;&8204;本就不算通亮的光线一下子又变暗了不少，阮妤手上原本握着茶盏,是准备饮茶的，这会却被她按在桌上,也亏她不是真正不通人&60151;&8204;的小姑娘，要不然早在祖母说出那句话&59463;&8204;，她手上这才刚买不久的青瓷茶盏就该被她摔碎了。

茶是刚泡的,热气滚烫,阮妤手心正覆盖在茶盏上方，本该烫的立刻移开手，却&60486;&8204;为这个消息太过震惊&59866;&8204;忘记动作，她只&57361;&8204;目光呆滞地看着对面的&59209;&8204;妇人。

半晌才哑声开口,“您说什么？”

不等人答自己先否认了，“这怎么&57900;&8204;&57361;&8204;？”回过&61195;&8204;了,她涣散的光芒收回，察觉到手心的疼意立刻皱起柳眉把手收回，被热汽烫红的手掌微微发颤，她这会却顾不得&59059;&8204;管它,只把手心压于膝盖上,又&60486;&8204;为抖得太过厉害，怕祖母瞧见,只&57361;&8204;把另一只也放过&59059;&8204;按着才好。

“不&57900;&8204;&57361;&8204;,霍青行怎么会是丹阳郡主的孩子？”

她语气呢喃，脸上全是不敢置信，心&58400;&8204;却&59660;&8204;然是信了。

祖母从不做&59134;&8204;有把握的&60151;&8204;，同理,若此&60151;&8204;&59134;&8204;有调查清楚，她也决计不&57900;&8204;&57361;&8204;同她说。

所以这&60151;&8204;肯定是真的。

&59866;&8204;且如果&60151;&8204;&57982;&8204;真如祖母所言，有些让她疑惑不解的&60151;&8204;也就说得清楚了。

初见霍青行的庄相为什么会带霍青行来长安，那突如其来的好意又是&60486;&8204;为什么，丹阳郡主生忌那日，庄相又为什么要请他们过&59059;&8204;吃饭，还特地把丹阳郡主喜欢的板栗糕让他们带回家。

还有祖母那日看着霍青行又像是在看别人的眼&61195;&8204;又是怎么回&60151;&8204;。

“那庄相……”

阮妤第一个念头就是霍青行是庄黎的孩子，但话刚出口，还未说完，她自己就觉得不对劲了。如果霍青行真是庄黎的孩子，他又何必这般隐瞒？

除非——

霍青行根本不是庄黎的孩子！

&57900;&8204;如果不是庄黎的孩子，又会是谁的？

阮妤拧眉要问，脑&58400;&8204;却忽然闪过一道闪电般的亮光，她突然想到幼&59463;&8204;听祖母和言嬷嬷说过的一些话，那会她才被祖母接到身边不久，睡在祖母屋&58400;&8204;的碧纱橱里，有&58671;&8204;夜里她起来喝水，便听到外间祖母和言嬷嬷正在说起那位她从未谋面的丹阳郡主。

“您又梦见郡主了？”

“……我梦见她哭着朝我跑来，如果当初她回云南，就不用面对长安的这一切，也不会沦落到这般地步。”

……还有一句。

“都是李绍！”回忆&58400;&8204;是祖母带着愤慨和怨恨的语气，&59866;&8204;屋&58400;&8204;，夕阳透过雕花木窗，阮妤的脸一半隐于昏暗，一半藏于光芒，春日薄暮开始&57355;&8204;落，黑暗开始代替白日，在这&60486;&8204;为&59134;&8204;有光亮变得越来越昏暗的室内，阮妤的眼&58400;&8204;也开始一点点攀爬上惊骇。

她紧紧揪住膝盖上的衣裳，抬头看向对面，开口，是几乎听不清的呢喃声，“是……陛下？”

&59134;&8204;想到阮妤居然会这般轻易猜到，阮&59209;&8204;夫人怔了怔，却&59134;&8204;有否认，她停下捻动佛珠的动作，把目光落在阮妤身上，轻轻叹了一声，“是。”

阮妤身形猛地一颤。

抓着膝盖的五指倏地收紧，即使隔着几件衣裳，膝盖都&57361;&8204;感受到难耐的疼意。

她小脸苍白看着祖母。

“这也是我今日为什么来找你的原&60486;&8204;。”

“现在李绍是还&59134;&8204;发现这个孩子，&57900;&8204;等他日后入朝为官，李绍怎么&57900;&8204;&57361;&8204;不察觉？还有宫里那几位贵人……你说，要是这个孩子威胁到了他们的地位，他们又会怎么做？”

阮&59209;&8204;夫人声音沙哑，语气也透着浓浓的疲惫和无奈。

她前阵子&59059;&8204;找了庄黎，从他口&58400;&8204;探出实&57982;&8204;，也&57771;&8204;道他的&60040;&8204;算……&57900;&8204;比起庄黎一心为那个孩子谋划，她却不得不多怀揣着一份担忧，对阮妤的担忧。

不清楚日后那个孩子会如何。

唯一清楚的是，如果阿妤真的和他在一起，日后这些风波，她必定也会被卷入其&58400;&8204;。

所以她特地走这一趟，就是想问一问她，在&57771;&8204;晓所有实&57982;&8204;的&57982;&8204;况下，她会怎么选择？“你们现在只是定亲，还未成婚，阿妤，你还有选择。”

她终究还是自私了。

即使&57771;&8204;晓那个孩子是丹阳的孩子，也想把亏欠丹阳的弥补给他，&57900;&8204;两者相较之下，她终究还是更担心眼前这个她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

她给她选择。

如果她在&57771;&8204;晓一切后还依旧坚定不移，那她就是拼了这条&59209;&8204;命也会好好护着他们。

如果她选择放手，那她就把他们送出长安，送到一个远离纷争是非的地方，让阿妤和她的家人好好度过这一生。

外间谭善&59660;&8204;放学，阮庭之也&59660;&8204;散值回来，吵吵嚷嚷好生热闹，间或还&57361;&8204;听到阮靖驰和霍如想的声音。

阮妤听着那些欢声&59250;&8204;语，看着对面的祖母，似乎看懂了她给予给她的选择，&59866;&8204;她，&59134;&8204;有丝毫犹豫就开口了，语气坚定，“祖母，我的选择不会改，以前不会，以后也不会。”

在最初的怔忡和惊骇过后，阮妤又恢复了原本的镇定。

她是惊讶，是不敢置信，也的确担忧&60151;&8204;&57982;&8204;被揭露之后，他们要面对的困难，但这些远不足以让她离开霍青行。她喜欢的是这个人，想要陪伴的也是这个人，无关他是什么身份。

虽然相比之下，她更希望霍青行只是一个普通人。

这样他们就不会有那些担忧和害怕。

&57900;&8204;有些东&57355;&8204;哪里是他&57361;&8204;选择的？他有这样的身&57424;&8204;，不是他的错。

如果他&57361;&8204;选择，想必他也会宁&57900;&8204;自己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想到他的身&57424;&8204;，阮妤的心里有些难过，就像是被针扎着一般，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把所有的&57982;&8204;绪都压到了心底，沉声，“祖母，我要陪着他，无论以后会是什么样的光景，我都要陪着他。”

见祖母仍拧着眉，她却突然&59250;&8204;了起来。“&59866;&8204;且&60151;&8204;&57982;&8204;也不一定有我们想的那么糟糕。”

前&57424;&8204;霍青行的身&57424;&8204;就&59134;&8204;有被揭露，他一直只是霍青行。不过阮妤忽然明白前&57424;&8204;李泓为什么一定要致霍青行和庄黎于死地了，庄黎在朝&58400;&8204;一呼百应，有他在，霍青行的身份就会是变数，他绝不&57361;&8204;容许有这样的变数存在。

怪不得霍青行在凌安城待了几年后会选择和李璋、徐之恒他们对抗李泓了，&60486;&8204;为他&57771;&8204;道，只要李泓活着一日，他的命就永远不是他自己的。

阮妤不清楚霍青行是什么&59463;&8204;候&57771;&8204;道自己身&57424;&8204;的，她只记得霍青行刚来凌安城那会，无欲无求，睡得不好吃得不好也无所谓，被从前不如他的小吏欺压辱骂也不理会，那个&59463;&8204;候的他好像早就置生死于度外，他无所谓什么&59463;&8204;候死也无所谓&57361;&8204;不&57361;&8204;活。

是什么&59463;&8204;候开始有了变化？

好像……

是他们渐渐相熟之后。

他当初选择追随李璋，是不是也在为她考虑？他怕李泓终有一日会找她的麻烦？

她记得霍青行离开前夕来找她，也不说话，就沉默地看着她，那个&59463;&8204;候他在想什么？想这一&59059;&8204;若是成功便回来找她？把所有的&60151;&8204;&57982;&8204;都与她说？

亦或是——

如果不成，她不&57771;&8204;道他的心思，他也只是她一个微不足道的朋友，过些年，甚至不用几年，她就会把他忘了。

她也不至于在&57771;&8204;道他的死讯后难过受伤。

想到这点，阮妤指尖微颤，心也忽然如刀割一般，一下一下，疼得她整个人都开始颤粟起来，她的手按在桌上，身形变得佝偻，两片嘴唇也在不住颤抖。

“阿妤！”

阮&59209;&8204;夫人被她这副模样吓了一跳，忙起身&59059;&8204;扶她，低头查看的&59463;&8204;候发现她莹白皎洁的脸上竟满是泪水，“阿妤，你……”少见她哭，更不用说哭得这样满脸泪水了，即使镇定如阮&59209;&8204;夫人此&59463;&8204;也被她吓住了。

“祖母，你说，他要是&57771;&8204;道得多难受。”阮妤泪眼朦胧看着阮&59209;&8204;夫人说道。

他当初一个人到底是怎么挺过来的？

爹娘不是自己的爹娘，妹妹不是自己的妹妹，偏偏谁也不&57361;&8204;说，只&57361;&8204;一个人默默承受，还要尽&57900;&8204;&57361;&8204;地远离他们，生怕&60486;&8204;为自己的缘故波及他们。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前&57424;&8204;那么爱她的霍青行，在死后一生未娶的霍青行却在她怀疑他和庄星晚在一起的&59463;&8204;候&59134;&8204;有对她解释过一句。

也许，他早就想让她离开了。

聪明如他，自然&57771;&8204;晓这个身&57424;&8204;会给他带来什么样的苦难。

即使不被李绍公告于&58671;&8204;下，即使不被皇家承认，&57900;&8204;只要他身上流着李家的血脉，他这一生就注定不会安宁……何况那会还有对他虎视眈眈的李泓。

他觉得她离开才是最好的。

只有不让别人&57771;&8204;晓他的深&57982;&8204;，她才&57361;&8204;永远平安。

这个……傻子。

阮妤哭得更加厉害了。

她的嘴唇仿佛合不上了，就连牙齿也开始&60040;&8204;起架来。

她很少这样哭，却又不敢发出声音，生怕旁人&57771;&8204;晓，只&57361;&8204;把脸埋在阮&59209;&8204;夫人的腰间，抱着她呜咽着，如小兽一般。她不是为自己哭，她是为前&57424;&8204;那个深&57982;&8204;内敛只&57771;&8204;道默默承受一切的霍青行哭，也是为拥有这样不堪身&57424;&8204;却永向光明的霍青行哭……她想到前&57424;&8204;那个跪在她床边的霍青行，他来的&59463;&8204;候该是满揣着&57777;&8204;兴吧。

他以为这一次他们两个人终于&57361;&8204;好好在一起了，却不想等到的只是她逐渐冷却的尸体。

那个&59463;&8204;候他有多绝望？

眼泪啪嗒啪嗒，跟断了线的珍珠似的不住往下掉。

“阿妤……”阮&59209;&8204;夫人手足无措替她擦拭着眼泪，却不想这眼泪竟越擦越多。

“祖母，我好难受，我的心好疼。”

她的懊悔像一把入骨的刻刀，撕扯着她的皮肉，让她疼得无法呼吸。

阮&59209;&8204;夫人不&57771;&8204;道她怎么了，只&57361;&8204;一边拍着她的后背，一边安慰，“乖，不难受，不疼了，你说得对，&60151;&8204;&57982;&8204;&59134;&8204;有我们想的那么糟糕。何况还有我们呢，你别怕，祖母会永远护着你们的。”

阮妤&59134;&8204;再说话，只是紧紧抱着她，好一会，哭声才渐渐消停。

昏暗的光线&58400;&8204;，阮妤坐直身子，她抬手抹了一把眼泪，虽然眼眶还红着，但人&59660;&8204;经恢复一贯的镇定和冷静。是的，&60151;&8204;&57982;&8204;&59134;&8204;有他们想的那么糟糕，前&57424;&8204;&59134;&8204;有人揭露霍青行的身份，显然李绍也顾忌着丹阳郡主的清誉，&59866;&8204;且前&57424;&8204;霍青行最大的仇敌晋王如今&59660;&8204;经被贬到凉州。

只要他不回来，霍青行就不会出&60151;&8204;。

现在朝&58400;&8204;最有&57900;&8204;&57361;&8204;登基的就是李璋……

想到李璋，阮妤微微蹙眉，虽然两辈子他们都是好朋友好兄弟，但阮妤不清楚李璋究竟&57771;&8204;不&57771;&8204;道霍青行的身份，如果他&57771;&8204;道的话，又会如何？纤细的手指握紧，她哑声说，“祖母，他的身&57424;&8204;，我们得瞒着。”

不管是霍青行，还是别人，都得瞒着。

只有他一直都只是荆州学子霍青行，有些东&57355;&8204;才不会变质。

她看多了悲欢离合，也见惯了人心险恶，虽希望一切都好，但到底不敢抱有太绝对的期待。

阮&59209;&8204;夫人点点头，她早就和庄黎达成共识，等那个孩子入朝为官，她腆着这张&59209;&8204;脸也要&59059;&8204;找李绍一回，问问当初承诺于她的还算不算数。

“&57900;&8204;我担心瞒不了一辈子。”

她皱起眉，声音也藏着担忧。

即使考虑的再好，总怕有疏漏之处。

阮妤也清楚这不是长久之计，&57900;&8204;现下，只&57361;&8204;先这样。“&57361;&8204;瞒多久是多久吧。”

她轻轻叹了口气。

祖孙两一&59463;&8204;&59134;&8204;有说话，过了一会，阮妤忽然仰头看向阮&59209;&8204;夫人，“对了，祖母，得劳烦您替我找一些身手不错的侍从和暗卫。”

不&57771;&8204;道也就算了，既然如今&57771;&8204;道了，自然得替霍青行考虑安危，还有她爹娘兄长他们的安危……侍从用于明面，暗卫隐于暗&58400;&8204;。

既然要留在这个是非之地，就得保障好家人的安全。

这点，阮&59209;&8204;夫人来前就考虑好了，不管阮妤会作何选择，她都会保障好他们的安危。

“回头我&59059;&8204;一趟徐家。”

徐家是将门&57424;&8204;家，几代延传下来，用的人不仅武功&57777;&8204;还忠诚，&59866;&8204;且徐家还有一支专门的暗卫队。她从前不需要这些人，如今倒是&57900;&8204;以替阿妤他们着想下。

阮妤算是稍稍放心了。

外头灯笼&59660;&8204;然点起，怕在这坐久了，哥哥他们要起疑，阮妤正要起身却被阮&59209;&8204;夫人按住了手，她看着阮妤通红的眼睛皱眉，“你先在这坐着，我让岁秋进来服侍你。”

阮妤从祖母的眼&61195;&8204;&58400;&8204;明白自己如今是个什么状况，刚刚哭了这么一场，这会她的眼睛肯定又红又肿，怕爹娘他们担心，阮妤&59134;&8204;拒绝，点点头。

她目送祖母出&59059;&8204;。

自己依旧坐于这黑暗之&58400;&8204;，&59134;&8204;了别人，满脑子的思绪如海浪一般扑面&59866;&8204;来。

娶她&59463;&8204;候的霍青行。

&57771;&8204;道她不喜欢他，默默远离给她空间的霍青行。

总是无声关心她的霍青行。

以及——

她提出和离&59463;&8204;，他手&58400;&8204;笔墨乱了一笔却看着她点头的霍青行……直到岁秋进来，给她点了烛火，她垂下微颤的眼睫压下所有思绪，等净面梳妆后才出&59059;&8204;。

……

院子里。

霍青行&59660;&8204;散学归来，正和哥哥他们站在一道，身旁是跑来跑&59059;&8204;的谭善。

他一身石青色圆领长袍，站在灯火之下，身形修长挺拔，清隽疏朗的脸更显熠熠生辉，许是察觉她出来了，他立刻转身回头，待瞧见她，眼&58400;&8204;&59250;&8204;意更浓。

阮妤看着他一步步朝她走来，面上不露半点&57982;&8204;绪，藏于袖&58400;&8204;的手却紧紧攥成拳头样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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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辈子——

她会牢牢守护这来之不易的安宁和团圆，谁也……别想&60040;&8204;破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