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阳还未从东边的山头探出脸来,然而东部一片天空已然被灿烂的霞光弥漫。
正值最好的春光时候,远远近近的田园和山头,芳草萋美,桃李争辉。
青草上还沾着晶莹的露珠,一群群小鸟从附近的山林中叽叽喳喳此起彼伏的叫着,又或忽然成群结队飞出。
住在这样的地方,人的心灵是安详和甜蜜的,徒元义也觉得繁重的朝政和繁琐的礼节离他很远。
这个镇已经有好几个操场,训练不同的项目,但是大操场还是原来的晒谷场拓宽的。
徒元义从辛秀妍的屋子过去要走一刻钟的路,两个值班小太监跟随其后,到了操场,他发现淳于白也在这里。
淳于白在这里生活了近半年,已经习惯了大同军的生活步调。
“见过老爷!”
徒元义微微颔首,但见两千多的大同军精锐(不包含后勤营)分成三个加强营在此训练。每个加强排有五六十人,以排级为训练单位。
先是绕着场地跑五公里,辛秀妍穿着那身让这个时代的人看着有些滑稽的制服,站在高台上,腰上佩着她不知是哪里来的战利品宝剑。
她站在上头,底下训练的两千多精兵不敢偷懒。
“给我再快一点!你们是男人吗?太监都比你们更精神!”
吴大富听团长喝斥,拿起鞭子跑到自己营队的后头督促二营的兵,连连喝骂。
其他几营的长官也急忙看着自己的队伍。
辛秀妍不一会儿,自己也下了高台,跟着队伍跑。待跑完五公里后,休息了两分钟又散开列队练“戳蛇剑法”。
辛秀妍站在高台上,拔出剑来当标兵,练着极其简练和快速的剑招——虽然许多战士拿的是大刀。
“杀!”
“杀!”
“杀!”
所有战士都跟着练这整齐划一的动作,他们是从流民的血腥中走来的,见多了流血,且有了信仰,练剑时没有别的杂念。
太阳已经升起,徒元义看看西洋怀表时间已到七点半了。因为是春耕时节,所以只做简单的晨操。
两千多人都集合在台下,辛秀妍站在上头讲话。
“同志们,日子苦不苦?”
“不苦!!”下头两千多精兵齐声吼叫。
辛秀妍说:“放屁!谁说不苦?苦透了!训练、劳动,劳动、训练没完没了。我不知道你们是怎么过来的,多少个日夜,我私底下直骂娘。”
底下的兵顿时哄堂大笑。
“很好笑吗?”
“不好笑!”大家又闭嘴。
辛秀妍又说:“世界很美好,世道很残酷。今天我们种下的粮食,我们看上的姑娘,随时都有可能成为别人的盘中餐!不想被别人欺负,我们只有团结!自强!”
“团结!自强!”
“也许你们当中的个人只是一个平凡的农民,但是你们团结一致,就是一支不可战胜的力量!你们有没有信心?”
“有!”
“很好!今天大家的工作任务我看着,是龙是虫很快就能见证!立正!解散!”
辛秀妍训话也有点口干,警卫员递上竹筒水壶,她仰头喝了一口,正向食堂进发。出晨操时她也并不是每天都来,是与几个高层轮流巡视的。
看到“新晋老公”在路口等她,她微微一笑,说:“你来这里干嘛?”
徒元义怪异地看看她的模样,说:“你每天就干这个?”
“才不是,有那么简单吗?”
徒元义看看散去的士兵,说:“这些人都是你练的?”
辛秀妍说:“我知道你又要笑话,土就土呗,有用就好。”
徒元义呵呵一笑,说:“还是……挺有杀气的。”
“多是见过血的。”
前往食堂用饭,辛秀妍的警卫员却给她打来了标准餐:一碗白粥、两个玉米面馒头、半个咸鸭蛋和一小勺红烧肉。
皇帝团队当然是另准备的膳食:燕窝碧梗米粥、一碗鸽子蛋、野鸡炖香菇、水果盘。
辛秀妍啃着玉米面馒头,看着老公像只绝代波斯猫一样用着早膳,感觉自己和他的结合怎么就像土洋结合呢!
辛秀妍嘀咕说:“你也太腐败了一点,早餐一个人就要吃一只鸡,你当古代的鸡是现代吃饲料三个月出笼的呀?”
徒元义凤目微垂,说:“我这是很节俭了。”
辛秀妍暗暗摇头:“朱门酒肉臭……”一只鸡腿堵住了她的嘴,那滋味在舌头的味蕾上散开,现在食量大约是普通女人两三倍的辛秀妍控制不住本能就咬住了。
徒元义说:“你爱吃鸡肉,不爱吃羊肉。”
辛秀妍咬着鸡腿,心底又感到一种不一样的甜蜜,是赵嘉桓给不了她的。
徒元义在张家村住了好几天,除了自己一天当中有些政务奏报私下处理之外就是跟着老婆,看着她的忙碌,也熟悉着他们的组织管理形式。他们机制粗爆有效,一切都是根据事实的需要制定细致的条例,边最高领导发布的调研学习文件全是简单的大白话,其实没有无用的繁文缛节。
而且在这支人马中,尽管领导们有很高的威望,但是底下的人要提什么意见都是倡通的,即便是“民告官”也没有任何制限。
从上至下,他们根本就不神话人的道德,辛秀妍的一篇思想学习稿中就写明了“人有阴性和阳性,两方面都得到一定的满足,人才会感到幸福。但是如果一个集团要做出什么成就,就要激发人的阳性到达最大值,而阳性达到最大值最后的结果一定带来阴性的满足。一个集体如果不能适当的控制阴性,一定是难成大事的。而制度和纪律就是为了实现这一切的。”
徒元义就看着老婆写稿,开了个工作会议讨论问题,巡视春耕情况和调研,做工作笔记。还有后两天小学春假结束,她还在小学兼职教书,甚至昨天晚上她还要去给“小书迷们”说书。
他忽然觉得从前他只认识到她的85,而现在是100,并且还多出了20,是她经历过苦难鲜血和实践中出来的。
春耕在第五天结束了,她也终于空了一点,带他又看看镇上的纺纱厂,现在增添好几台“大同军纺纱机”了。
“纺纱的生产效率提高了,反而是织布的效率跟不上,所以我们现在需要做出水力织布机来。”
徒元义勾了勾嘴角,凤目闪过一道精芒,说:“你是要让全国的纺织业破产呀。”
辛秀妍说:“别这么说呀。咱们不做,别人就不做了吗?不能掩耳盗铃的。”
“这样的东西,你就给了他们?”
辛秀妍微微一笑:“不然呢?献给皇帝,然后仗着我们是穿越的,这种后世的知识谋取个功劳,从此过上贵族的生活?咱们不是已经有爵位了吗?再多的富贵,你我二人又能享受多少?”
徒元义说:“你能确定人心不变,他们永远为你所用?”
辛秀妍转过来,说:“我要人心不变干什么?人心本来就是会变的。我只要你对我五十年不变就好。”
“五十年后呢?”
辛秀妍咯咯一笑:“老头子,有本事你浪给我看呐!呵呵呵~~~”
徒元义对她又爱又恨,一把抱住她,众人不敢直视,又不能直言皇帝实在有伤风化。
辛秀妍却是最怕引来同志们的异样目光,她当然不能大呼小叫,结果就被拖走了。
白日渲/淫不是个好习惯,辛秀妍被狠狠“疼爱”后,俏颊绯红趴在枕头上,身体还余韵未散。
徒元义单手枕着脑袋,平定了呼吸,说:“我得走了。”
辛秀妍微惊:“这么快?”
徒元义说:“虽然你这里生活很平静,其它地方的百姓都流离失所,我身为……宗室,不能放任不管。”
她爬到他胸口,笑道:“你也挺有责任感的。”
徒元义搂着她说:“你真要……当官?我可以带你回去的。”
“现在大同军还离不开我,我不放心,便是真的招安了,他们应该怎么适应身份上的转变。”
“没有人会不适应当官军的。终究……你要的不是跟着我做一个……夫人。”
辛秀妍说:“谁说的?我喜欢你,多想天天和你在一起,但是我得看着成功招安并且四川大定后再放下一切。”
徒元义忽说:“你忘记了我,却喜欢我什么?”
“帅!”辛秀妍咬了咬唇,笑着说:“还是帅!帅到没朋友!当然,我还是比较看重内在的,有文化,穿越古代还那么傻愿意娶我当老婆,可怜不能实现男人广纳后宫的梦想了……”
徒元义哧一声笑,说:“你又知道我没有后宫吗?”
“你敢!”
徒元义拥住了她,一个翻身将人压下,十指交缠,低头在她脖子一咬,再咬她耳垂。
他压住她,深深看着她,抚着她的脸,说:“什么都不记得,这吃醋却忘不了。”
她勾下他的脖子吻上去,尽管在下面,也要有女大王风度。
……
徒元义离开半个月后,一早便有招安钦差过来宣旨,这人却也是皇后的老朋友,只不过她不记得而已。
辛秀妍亲自陪着“招抚钦差大人”进“忠义堂”,女大王现在不坐上面的“大王交椅”了,尽管她即便坐上去对方肯定不会有意见。
因为这位钦差正是金世越,徒元义可不敢派礼部或兵部其他官员过来,先别说他们能不能接受女子被封“将军”的,就说知道辛秀妍的真实身份,能不能顶住压力先装傻充楞。
首先就是宣读圣旨了,陈逸早让人摆上了香案,辛秀妍率领士官们在厅中按礼跪接。
招安的事超出她的预期,她居然被封了一个“宁远将军”,这可是正五品的将军了,有的人一辈子混不到正五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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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她之下高层也一一有所册封。
段芝:游骑将军
陈逸:游击将军
张山:昭武校尉
之下的士官被封致果校尉到陪戎校尉不等。
“臣等谢主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辛秀研高举双手接过圣旨,然后才起身来。
这时人人喜气洋洋,现在大家不再是流民了,而是官军了。
辛秀妍笑着对金世越说:“钦差大人远来辛苦,下官为大人们略备酒菜,还请不要嫌弃!”
金世越觉得自己得要有多强大的心脏,在当朝皇后娘娘对他自称“下官”时,他还端得住。
金世越抱拳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请!”
金世越被带到大食堂,当然招呼他们,大同军还是拿出了好东西的,有昨天新鲜打来的野味,又有自酿的玉米烧酒,还有这乡村的鲜笋、菌菇等物。
一众大同军的高层陪着金世越,互相恭维。
酒过三巡,辛秀妍说:“不知我等如今得沐皇恩,将在哪里驻守?”没有听到圣旨中有说清楚这些的,辛秀妍到底不放心。
金世越朝北抱拳,说:“如今川中大乱,圣上有意在川蜀编练新军,等平定乱民之后,再行安排。如今大同军暂时保留原名,听从兵部调令即可。”
辛秀妍也就将其理解为如太平天国时期曾国藩、李鸿章练的湘军和淮军一类的军事组织一样。
辛秀妍道:“不瞒大人,我们在这里落户已有些时日,如今方圆五十里多多少少有我们种的粮食或者其他作物。兵部调令我等行军最好是避开秋收,这样兵部也省得给我们调粮草了。”
金世越道:“将军还是治农之才呀!”
辛秀妍摆了摆手,说:“算不上,只不过兄弟们都要吃饭的,没法子。”
金世越笑道:“此事,我自会向圣上禀明。”
第二天,就举行换装仪式,大周是汉家王朝,没有满清的皇马褂,不过也有像明代一样的“赐服”,这种赐服不在官服正常的体系之内,而是代表一种荣宠。
辛秀妍就得到了一身“赐服”,是改良“飞鱼服”的样式,火红色袍子上绣着五爪蟒袍,系以鸾带。(注:明代皇帝亲属和权臣也可穿五爪蟒龙的赐服)
辛秀妍穿上后也觉得相当有范,她也尤其喜欢赏下的朝廷制式的精钢横刀,比她原来的佩剑好用多了。
段芝等人当然是没有这种赐服的,当然他们也不会嫉妒,因为他们都知道辛秀妍是“恒亲王”失散两年多的“王妃”。以她原来的身份能得到赐服也很正常。
辛秀妍站在高台上,看着大家换上朝廷军服后,又将朝廷封赏的事说了。
“今后我们不再是流民了!我们是官军!但我们仍然是大同军!皇上允许我们保留原有的生产和生活方式!咱们种的粮食也还是咱们的!朝廷不会再来剿灭我们,但是我们也要承担起一个军人的责职,保卫家乡,精忠报国!”
“吾皇万岁!”
辛秀妍又道:“朝廷赏赐了五万两银子下来给我们,我承诺全部充入特别公账。今后在战场上,奋勇杀敌者赏、为国负伤或阵亡者发放抚恤金,负伤残疾退伍或者年老体衰退伍者也按品级由此公账每年发放一定的退休金,赏赐和抚恤的标准将会在军/委讨论后公布。今后无论是谁克扣贪拿这个钱,我会砍断他的手!”
“将军威武!”
士兵们听到了关系他们最直接利益的事,都兴奋的叫起来。
金世越也观看了换装仪式,才觉这位盛宠皇后可真不是一般人。皇后失踪的事在京都上流社会人尽皆知,谁能想到她一个女子沦落江湖,还能当了一群人的首领。
她不但聪明绝顶,还极强的毅志,这种女人也真只有圣人吃得消了。
……
招安半个月后,兵部调令下来,让她带领两千精兵前去乐山。等她步行五十里时遇上了驻守在这的一股京都红衫军,他们领兵的是指挥同知沈良,与他们并行三天,终于赶到乐山禁军驻扎大营。此时四川境内虽乱,但是成都、乐山、泸州几个大城官军都还守住了,白莲教军队也要避其锋芒。
在乐山大营里,她见着了红衫军的指挥使赵文龙、兵部尚书孙原望、乐山卫的指挥使尹俊才,还有两个西厂监军太监。
她与指挥同知沈良一同进了大帐,本来还是要半跪向兵部尚书行礼的,不过孙原望也是刚刚知道皇帝找到皇后之后的一些荒唐事。不管皇后将来如何他如何敢让她跪?
在辛秀妍一进来就迎了上去,笑道:“这位就是……言秀将军吧,欢迎欢迎!”
辛秀妍也精于历史,但见孙原望常服上绣着仙鹤,这可是一品官,在本朝就算尚书也才二品,一品官只怕是另有虚衔,这可不是人人都有这个命的。
辛秀妍猜出对方身份,忙拱手就要低下身子,还是两个西厂太监眼疾手快扶住了她。
那太监当然是认识她的,但奉令暂不得点破。
“言将军,你不必多礼,可会令孙大人为难的。”
辛秀妍理解为“王妃”是超品诰命,也就作罢,只抱拳道:“如今在军中,自然以尚书大人马首是瞻。”
孙原望呼出一口气,说:“言将军不必多礼。”
诸将议事入座时,知道真想的孙原望等人也是不敢先她入座,辛秀妍倒觉得张家村之外的世界和里面完全不一样。她在大同军内部尽管受尊重,那也是靠自己本事,其实也没有这么等级森严,而到了外头就完全不一样了,看看,一个王妃头衔都让人战战兢兢了。
现在白莲教乱军比较集中在四川中东北部地区,长江水道上倒是因为商业、渔业、漕运较为发达,流民不多。
白莲教义军在南充尤其强大,朝廷调兵遣将也将近一年,粮草齐备,也有意打场大仗立威,然后逐渐安抚地方。
辛秀妍听着还挺兴奋的,只不过当她听到分到她的任务时,不禁有些不满。
“尚书大人,你们是已经决定了让我……卑职跟在红衫军屁股后面?”
孙原望说:“安排战俘也是很重要的事,听说……言将军擅长这个,蜀中战后战俘收编或遣散就由……言将军主持。”
辛秀妍霍然站起:“搞什么呀?我带来的是精兵!我们是来打仗的,不是来当保姆的!”
孙原望说:“言将军,这是圣上的旨意,你尊旨就是。”
辛秀妍说:“尚书大人,请你相信我,我有两千精兵,他们都曾是流民,只有流民最了解流民,我们一定能够打好仗的。”
孙原望摇了摇头,说:“有赵指挥的三万红衫禁军和两万卫所军从南往北打,再有剑南道节度使李济带领两万人从北往南打,言将军的两千人有什么……大关系吗?”
辛秀妍想了想说:“我们可以打游击……”
孙原望说:“圣上要在中秋前扫平川东,如今白莲教头领占着南充城,必用大军威压,等不了言将军领着两千人打到猴年马月去。”
辛秀妍也知战事拖得越久,钱粮消耗越大,变数也越大,站在国家立场上,这样没有错。
可是好郁闷呀!
辛秀妍说:“我可以听赵大人的号令。”
赵文龙吓了一跳,他可不敢号令皇后娘娘去冲锋陷阵,万一有个闪失,他的南军指挥也做到头了。
赵文龙忙道:“言将军,您管好战俘,让下官没有后顾之忧才是最大的帮助下官。”
辛秀妍想了想,又说:“尚书大人,那……安排管理战俘,也不用大同军精兵,要不让他们跟着沈大人去当先锋,我调后勤营来帮我。”
“不行!言将军的安全也很重要,万一有个闪失,我如何交代?大同军的人必须留在你身边保护。”
大同军抵达乐山也分到营帐了,辛秀妍住的营帐却尤其细致,还有两个西厂的太监过来服侍。
这哪里是沙场扬威圆个英雄梦呀,就是在军营当王妃嘛!
等段芝、张山、张虎、吴大富等人来追问战事和任务时,辛秀妍都不好意思直说。
辛秀妍斟酌几分,说:“就是让我们一边……引导流民改过自新,减少不必要的伤亡。”
其他人没有听懂,段芝却素有成算,说:“管理战俘?”
人艰不拆呀!
辛秀妍深吸一口气,说:“咱们刚刚招安,人数又少,争不过京都来的红衫禁军。听说,人家是皇帝的心腹部队。”
吴大富说:“管理战俘不是陈营长他们的事吗?我们是主力作战营呀!”
辛秀妍又肃然了俏脸说:“军人的职责只有服从!管理战俘,我们也要做到最好!是金子到哪都能发光!总有一天世界会轮到咱们上场!”
众下属虽然失望捞不到功劳,也不会质疑或埋怨辛秀妍,况且他们再蠢也知她可是王妃娘娘,靠山硬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