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亲王呼出一口气,说:“贾政,现在可以打开库房清点银子了吧。老太君没事儿,让太医看着,咱们做正事要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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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政此时不禁有些暗恼,道:“王爷容禀,大哥到底是一家之主,此事还是要问问他。”
贾赦听了,上前道:“二弟,你们借银时能做主,还时如何还需问我了?自父亲仙逝,你居于荣禧堂掌家,家产也具是你们一房手中,弟妹借了银子,定也是用我的印信。所以,此事也不能算是弟妹私借的,要从公中还上她借的银子,我也无话可说。”
贾环这时哪还有看不明白的?这三位亲王就是来找贾政王夫人还银子的,显然是要偏心大房保他们。这三位亲王来了,就算是贾母再会闹腾也是无用了。贾环再想起上回在酒楼看到英亲王和贾琏勾肩搭背和一群王孙公子喝酒吃席,也不禁暗骂贾琏的好命,真是像韦小宝一样四方通吃。
他贾环靠的是真才实学,现在却也只混到翰林院的编修,目前尚未得到皇帝重用。而贾琏现在手上管的事可多了,武库司有一半工程都是他抓的,上次武举事宜也是他当后勤总管。听王熙凤得意时说起过,还好几次皇帝招他御前奏报或者伴驾。而他贾环寒窗苦读做得一手文章,腹有千年锦绣,总共也见了四次皇帝。殿试时、琼林宴时、封官时和诸多进士一同觐见时、皇帝也来过一回翰林院视查,其余再没有了。
而将来想要有入阁拜相,他这样在翰林院熬上三年才能得到入场券,明朝以来,这是文官集团不成文的规矩门槛。他这种叫“清贵”,与贾琏自是不同,可有时贾环真不想要这样的“清贵”。
福亲王道:“贾政,请吧,若是你们不配合,我们只好强制执行了。”
贾政不禁看向贾环,贾环头皮一阵发麻,暗想贾政不会以为他这个“洗白剂”能把户部的债务也清洗掉吧?皇帝没有如原著中般抄家算是不错了。贾环可不认为自己有七点无脑种马男主的王八之气,三王和户部人听他念几句后世诗词纷纷折服倾倒,然后免了他爹的债。且这出面的是三王,谁不知道他们背后站的是皇帝?为了他也继承不了的银子做无效的抵抗,得罪皇帝王爷,赔上自己前程,他疯了不成?
贾环道:“父亲,户部已然决心要追还欠银,便是无可更改了,还是让太太配合吧。”
王夫人一直不说话就是想要贾母将这事赖给大房,或者把水搅浑先缓缓,她本不怎么的擅口舌之利,也静观其变。可是,贾母原来内宅妇人手段,面对三位亲王和户部官员时却毫无作用了。
这时王夫人不得不出卖王熙凤,道:“其实府里公中产业也有部分在侄媳妇手中,这事儿是不是他们也要先把东西交上来?”
福亲王冷笑一声,说:“本王见过不要脸的妇人,但没有见过这么不要脸的妇人。”
荣亲王说:“十四弟,不得无礼,贾政与贾太太是对天造地设的贤伉俩。”
荣亲王就咬重一个“贤”字,贾政脸色发白。
见户部官吏虎视眈眈,不依不饶,贾政咬牙对王夫人说:“去开府库!”
……
太空了,空荡得让人心里发慌,背脊发寒。
公中的库房一个接一个被强自打开。
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景象。
至多的惊喜是几个破箱旧笼里还装着发霉的药材或是退色的旧布,偶尔还能瞧见一个除了贾赦这专家之外别人叫不出名的瓷器。
在打开前几两个库房时大房诸人还是有心理准备的,特别是王熙凤管过家自是知道这些库中没有什么银子的。
但是最后打开封存祖上传下来的宝贝的库房仍然空空如也,就让王熙凤都惊呆了。
姑妈这也太狠了吧?所以,诺大荣国府只有那些田产铺子了?
贾赦大叫:“为什么都没有了?为什么没有了?亡妻在世掌家时,我也来看过,还有很多宝玉呀!那一人高的珊瑚树呢?那尊白玉观音呢?还有那三箱曾祖留下的黄金,父亲说过,不到家中遭逢大变,不至于用那金子的,谁拿去用了?”
贾赦指着一处一处空空如此的地方,还有那些旧空箱子列数着,不禁眼泪都掉下来。
贾赦软倒在地上,嚎陶大哭,贾琏想过二婶会贪公中的银子,但没有想过,是败得这般干净。
贾赦愤然而起,扑向贾政,抓住他的肩膀,哭嚎道:“你还我银子!还我银子!你不是很行吗?所以你当了二十多年的老爷,我不过是大老爷,你这么行,怎么就把老爷我的家产败光了呀!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好女儿在宫里花了我多少银子,现在她还好意思三十岁了留在我家吃我的用我的,你的宝玉自小比旁人金贵,花在他身上的金子都能打几个金人了!我到底哪里对不起你呀!”
贾政挣扎开来,说:“够了!府中至如此情境,人人都有责任,你只来怪我,是何道理?”
贾赦道:“我不来怪你?可你若是个没能耐的,为何还要霸着掌家人之位?你媳妇明明不会经营,为何还管着老爷我的家二十几年?老爷我续了弦,凤哥儿进门多少年了,为何都不还给我们自己管呀!你说,我不怪你却怪谁去?”
贾政怒道:“大哥,你平日和丫鬟姬妾吃酒听戏花销还少了吗?你自个儿花的,还问我怪谁。”
这时王熙凤道:“二叔,前些年府中内务却还是我帮着料理的,这月例支出账本还在。公公吃酒听戏自不算节省,但你收容清客,笔墨纸砚,购买字画书籍用度一点也不比公公节省。清客的用度高于丫鬟,二叔您还礼贤下士呢,您忘了吗?”
年轻的英亲王嘻嘻一声笑,福亲王问道:“十五弟,你笑什么?”
英亲王拍了拍贾琏的肩膀,说:“贾琏,你媳妇确实没有什么文化,瞧你媳妇说了什么,‘礼贤下士’,真是太好笑了。贾政一个八品官儿,在他面前称得上‘下士’的是什么人呀?要饭的?”
突然,荣亲王、福亲王和户部官吏均哄堂大笑,这笑声还十分嚣张,直把贾政的老脸啪啪打肿。
贾环这时却不得不出面,走出列,拱手朝英亲王拜道:“英亲王殿下,请您收回刚才的话。”
英亲王挑了挑眉,说:“贾传胪,你不服吗?”
贾环拜道:“亲王可以污辱下官,但不能污辱下官父亲。下官父亲今年五十有六,虽是一介小官,却也年长。正因为亲王身为皇室贵胄,当为天下士人典范,尊老爱幼,怎么可以如此有违圣人教诲?人人均有老时,尊长既尊己,辱长既辱己,下官恳请亲王三思!”
英亲王收起了笑,说:“你这人倒挺有意思,果然是少年进士,有锐气。贾政虽然不怎么样,本王看你还行。”
说着,英亲王下令:“此事揭过,大家不许笑了。”
英亲王虽然最年少,但志向却是三位少年亲王中最高的,从小深受徒元义宠爱,小小年纪有些威势。他令行禁止,诸人都不敢笑了。
这时福亲王负手看看这所谓库房,叹道:“会不会把东西收别的地方去了?这样本王可不好办差了呀!”
当下一个官吏禀道:“王爷,世上多有监守自盗之辈,不能单看这里呀。”
福亲王道:“不错,本王负责追缴欠银,如果个个都表示库中没银子,难道就都不用还了?岂有此理!这世间谁敢赖朝廷的账?!”
“来人!”福亲王当下唤人,“敬酒不吃罚酒。尔等给本王去贾老二爷夫妻俩的院子里搬,有什么值钱就搬什么,本王当面清点!”
王夫人吓了一跳,道:“王爷,我们好歹是荣国府,怎可如此?”
福亲王一声冷笑:“荣国府?呵呵,这明明是三等将军府。”
于是,随行官差成群结队涌向东院,府中下人无一敢阻止。笑话,一个奴才阻碍官差,是想找死吗?
这回组成的负责追还欠银事项的官吏团队都是户部业务精熟的“抄家”队伍中“借调”出来的,干活期间难免忘记这是追缴欠银而不是抄家,他们见王夫人“负隅顽抗”,于是更不客气。
他们进了东院,就精准找到二房私库,从中搬出一样样摆件物品来,又有到贾政书房,翻箱倒柜,找出值钱字画、孤本、古董。再有闯进王夫人屋子,从内间抬出三个柜子、从床底下翻出两个宝箱。还有更绝的,从佛堂搬出玉佛像和藏在佛堂的两个大箱子……
但凡王夫人自以为聪明的“狡兔三窟”的藏东西地点无不被“经验老道”的“抄家”团队弄出来。
王夫人再绷不出了,欲扑过去将东西抢回来,却是被官差拦住。在东院的屋外,只见搬出来的东西越来越多,样样件件,让人眼花缭乱,与公中那全空荡荡自是不同。
贾赦忽咦了一声,指着一个紫金瓶,说:“这不是公中库里的那个紫金瓶吗?怎么会在这儿?”
“呀,这个金碗可是当年祖父用过的,也收在库里。这棵玉白菜,哇,琏儿,这是你母亲的东西,你去看看那底下还有篆刻一个‘石’字……”贾赦不是笨人,此时也是唱念具佳。
福亲王叹道:“也难怪公中都会空了。”
忽然,王夫人发狂了一样去抢一个官差从佛堂取出的一个盒子,英亲王连忙叫人拦住。
福亲王令人逞上来,没有钥匙直接用匕首撬开,只见是一叠的银票。
大家都瞪大了眼睛,福亲王当下一清点,竟然有三十九万两银子!
原本薛姨妈要回了十万两,王夫人是没有这么多钱的,但是上回两房换屋,连掌家权都差点不保,王夫人深刻的认识到,库房的东西和荣府的田庄都不是属于她的,她只是代掌。
总有一日,比如说老祖宗去逝,两房分家,一定会要回去。于是,她加紧变买公中剩下的一些值钱东西,而府里的千倾田庄她也做主卖了两个,换回了十万两银子。如此,她才有这么多银子,这些都是将来两房分家后二房的傍身银子。
福亲王做主收下,让账房登记,王夫人怒道:“还给我!那是我的银子!还给我!”
邢夫人、王熙凤等具是吃惊,她们现在都有小私库,但是和王夫人相比,根本是不够瞧的。
还是贾元春到底知道分寸,去拉住王夫人,说:“母亲,您不要激动。”
王夫人忽拉住了贾元春,眼中闪过无尽的怨毒,说:“元春,你是大初一生的,你是有大造化的。你要进宫当娘娘的,你为什么要回府来?我花了这么多银子,你什么要回来?为什么不给宝玉争个前程来,为什么不给我生个皇家外孙……”
贾元春跪倒在地,哭泣不止:“女儿不孝,母亲……莫要说了……”
在场所有人看着这一切不禁目瞪口呆,心中难免带着嘲笑:做你的白日梦吧。
王夫人抬起头望天,口中喃喃:“没了,都没了……”忽然,双眼一翻晕倒,幸而贾元春垫住了她。
户部的官吏清点出财物,三十九万两现银,加上物品折价,总共大约值五十三万两,离八十万相差太大。
再看还有五个公中的田庄地契,让户部估价的专业人士一瞧,用算盘一打,然后那胡子花白的“专家”说:“这五个田庄总共也抵不了十万两,总还是不够。”
贾赦说:“怎么只有五个田庄吗?亡妻在世时,我依稀记得公中有十二个庄子。”
三王和诸多官吏同情地看了他一眼:不管是几个,总之到你手是一个都没有了。
贾环心思自有阴微之处,看着三王或者说背后的皇帝显然是要二房扛上这烂账——也合该二房扛。但是,他到底是二房儿子,可别最后贾宝玉不顶事,分摊到他头上来,他好不容易让华珍珠和赵国基外在经营了点产业,这才是他的根基,可不想又归于零。
贾环于是提醒三位亲王和户部官吏,荣府底下几个奴才可比主子还富呢。当年留在金陵的不受控制的暗奴在江南大案中除去了大半,但是留在京中的赖大家、周瑞家还能少了东西去?
贾赦一听,他当然不想要让自己背上剩下的欠银,贾琏虽还在为荣府已经被败得如此地步而心痛,但他也是同样想法。
这时,他们全都认同贾环的想法。
于是,贾赦让贾琏和贾环带人围抄赖大家和周瑞家,这事也不用报于官府了,奴才按律不得有私产,除非主子开恩释奴。
贾琏借了户部抄家专家,和贾环一起向赖家突击过去,又是一翻凄凄惨惨、悲天怆地,赖嬷嬷原是贾母的陪嫁丫鬟,嫁给当初赖大的爹赖管家,向来深得贾母倚重。当下她就要去贾母处告状,却被贾赦告知老太太晕过去了未醒,赖嬷嬷当下傻了,老人家受不住也身子一挺昏厥过去了。
一行人一直在赖家翻找挖地三尺到了太阳下山,只觉堆积的财物越来越多,还在赖大房中,眼尖的“专家”看着一面墙有异,挖了开来,中间一个隔层,居然夹着一层的金条!到了三更才把金条全部翻出来。
当下清点,金条就足足有一万两了,这可是十万两银子。又有从地窖中几个人搬出一批“银东瓜”的,称过之后竟然足有三十万两。
再加上银票和零碎的金子、银子,只金银就有共有五十多万两了,这还不算房产、摆件、女眷首饰。
贾赦、贾琏、贾环具是起了贪婪之心。贾赦想的是老爷我将来是甭想从公中继承什么财产了,连田庄都被折卖还欠银了,现在不补点回来,我这么多年惦记家业不全落了空?
贾琏也是一般心思。
而贾环却想自己根基太浅,靠着赵国基和华珍珠替自己打理私产,与那真正的王孙公子根本没法比。
生活中要用钱的地方多了,娶妻也好,探春也得给找个姻亲好姐夫给自己在官场中互为犄角,若是嫁妆太难看只怕他在未来姐夫面前也没脸。
如此,贾家老少三子这一回就做得彻底,将赖大家、周瑞家翻了个底朝天,还完欠银,余下银钱三人分脏,且不细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