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家母女搬出去后宝钗火速定下亲事的事,也传回贾府了的,或者说传给了贾母、王夫人以及贾母身边的阖府尴尬人贾元春知晓。
贾母、王夫人都被现实浇了个透心凉,从前两人还为宝玉媳妇的黛钗之争暗中婆媳较劲,现在是黛钗一个也没有捞到。
这薛家母女加上宝琴在梨香院住那么久,可宝钗定亲的事却也先瞒着她们,定下了后她们才知道。
贾母看不上宝钗,可是人家这么丝毫没有犹豫地舍了她的心头肉宝玉定了别家亲事去,她又满腹不是滋味。
贾母知道的当天下午就不舒服,回屋在塌上懒懒的气郁了一会儿,终是年纪大了才睡着。
而王夫人服侍了贾母之后出来,听说宝玉病了没去上学,便和元春结伴去宝玉屋里看看。到他屋外却前前后后均是没人守的,又听宝玉屋里丫鬟笑闹一团,她们没有声张就直接进去,只觉里头乌烟瘴气,吃酒赌钱嗑瓜子叫嚷吆喝,无所不至。
王夫人顿时气上心来,元春扶着她才站稳,而她当下发作起来,丫鬟们具都跪地求饶。
却说王夫人此时已不得不住到东院去了,而邢夫人住荣禧堂,哪里会来管宝玉屋中如何?元春虽还在府里头,可她一来服侍贾母忙——这是她现在唯一的生存法则,二来不怎么爱到处走动,她总觉得整个府里头丫鬟婆子都在暗地里笑话她,是以元春竟也管不着宝玉了。
宝玉自己又是最纵丫鬟最爱女儿的,这时天高皇帝远了还得了?原就是比别家小姐还金贵的丫鬟不就都上了天吗?
王夫人发了一团火,又因问宝玉在何处,诸丫鬟不知,秋纹知道却不敢答,晴雯不屑地勾了勾嘴角,却也没说。
李嬷嬷却风风火火跑进来,借着王夫人的势对着丫鬟们好一阵发作,贾元春打断她,问起宝玉。
李嬷嬷道:“宝玉是越大越不听我的劝了,竟是被这些狐媚子勾坏了。好不容易袭人那起子骚狐狸出去了,哼,还有一大波呢,个个做出来骚事别以为我不知道,说起来我都替她们脸上臊!”
王夫人虽然二,原著中会对小小年纪和宝玉成就好事的袭人倚重,但此一时彼一时,现实的残酷到底让她想让宝玉争些气,她已不能为他谋爵了。爵位的事不是她说了算,不是她哥哥说了算,而是皇帝和朝廷说了算,皇帝显然要维护正统的“传子不传弟或侄”。而各大宗室亲王、郡王也会反对,因为他们都怕皇帝见着“传弟传侄”的例子会加重对他们的疑心。
王夫人问道:“我是素知嬷嬷一心盼着宝玉好的,听你说来还有什么事不成?”
李嬷嬷早因宝玉偏着丫鬟心生不满,原来她在荣府里还有些脸面,现在却不成了。盖因接连有大房搬进荣禧堂,贾琏得官,贾环中举,宝玉虽然有贾母扶持,地位到底不同了,大家也都清醒地看出来,将来这荣府不是宝玉继承不说,他本身也没有那样的才干造化。
李嬷嬷很是想发作一下不成样的丫鬟,今日王夫人像是也正在气头上正可借势,便道:“宝玉现在怕是在麝月屋里洗澡。”
李嬷嬷都是人老成精的,这些子事哪有不明白的,爷们儿遇上狐媚子都是这样。狐媚子们偷偷摸摸却以为她不知道,她只是为了爷儿们的脸面不点破而已。
李嬷嬷这样的年纪,能看出五六分姑娘和妇人的不同来。况且那些浆洗婆子不会看床单和衣物吗,李嬷嬷在婆子间混,婆子私下嘴碎,她总能知道的。
而王夫人却是大吃一惊,但想宝玉此时是爵位、媳妇一个没有捞到,想他聪慧若是稍稍上进,将来也好有个前程,这称病不去上学却是……
王夫人带了李嬷嬷气呼呼赶去麝月屋子,麝月是继袭人之后的大丫鬟,屋子虽不如何华丽,但也有独立的一小间。
元春在后宫呆久了,哪有不知事的,但无论她是什么尴尬年纪,并非妇人之身,总不好这时去那场合,便借口离开了。
王夫人却让李嬷嬷破开门去,里头人听到声响,发出一声惊呼。王夫人越过屏风,澡盆子里早没了人,水却湿了一地,一直湿到床脚。
床幔里依稀有两个人影,刚才王夫人也听到了宝玉的声音,心中顿时大怒,冲跟来的李嬷嬷说:“把那贱蹄子给我拉出来!”
王夫人想想诸事不顺,此时也是气过头了,好似所有的错都是这骚蹄子造成的,只想发作了她解恨。
李嬷嬷哪里会客气的,冲过去掀开床幔,就从被子下拉出一个光着身子的女人来,不是麝月是谁?
麝月一边哭嚎哀求,一边叫着宝玉救命,宝玉早吓傻了,哪里管得她来?
李嬷嬷几个巴掌扇过去,骂着:“贱蹄子,好好的爷们都是被你们这些狐狸精勾搭坏了!”
麝月的脸顿时肿了起来。
王夫人平日慈眉善目,但是这口郁气积了许久,叫着将人打死了事。原著中怀疑晴雯时尚只撵出去,这麝月运道太差,竟是当场抓住,撞上王夫人不顺心时。
原著中就是如此,晴雯虽然未必对宝玉不动心,但宝玉让她陪他洗澡,晴雯拒绝了,麝月、碧痕却是没有拒绝。
宝玉身在一片森林之中,他是神瑛侍者转世,身上又佩戴着顽石,他正邪两赋、真情与贪欲的结合。他贪恋红尘欲的一面可不会为一个袭人守身,再说少年男子喜欢漂亮女人,贪枕席之欢也是天性,与他灵魂上的怜惜女儿并不矛盾。
最大的错是,他不会为自己的欲承担起责任,后果都是别人受着。
李嬷嬷拖了人就出去,麝月哪里肯的?这光着身子出去,她还能做人?
她到底还年轻,李嬷嬷力气不好,她还能对抗一分。又因这事不好让许多人跟来,除了王夫人只有李嬷嬷一人。
麝月看向缩在床上发呆的情郎,他要求和她一起洗澡,她也素来是喜欢他的,推拒一二哪里能守得住的?
“宝玉救我!宝玉!”麝月苦苦哀求,但那个人像是失了魂似的,犹如一块木头,毫无反应,与方才极乐时生龙活虎判若两人,与之前为林姑娘订亲的事而失魂也差不离了。
李嬷嬷听麝月叫宝玉,更生恼怒,耳光煽去,又在她光溜的身子上使劲掐了几下,掐过之后全是红痕,将会变成乌青。
麝月撕心裂肺地叫喊,看向宝玉,泪光闪闪,羞愤难当,这些慈眉善目的王夫人只作不理。
待李嬷嬷再要拖麝月,她悲从中来,然后是生出她自己也无法说清楚的怨恨,不知哪里的力气挣脱,然后跃起身,人直接往床塌扑去。
王夫人到底关心宝玉,正一阵惊呼,麝月却砰一下闷声,头撞在床塌上,整个床塌咯吱一声响,摇动起来。
而这个少女,或者说少妇之身的少女就这样撞死在塌前。
宝玉瞪大了眼睛,看着额头鲜血流满面颊的女儿,她一双眼睛仍不甘地睁着,就此香消玉殒。
宝玉像受惊的鹌鹑,忧惧交加,竟受不住晕了过去。
王夫人,李嬷嬷也大受惊吓,最后又不得不招了焙茗来,伴同几个小厮将宝玉穿戴好,送了他自己屋去。再让几个粗使婆子,找了张席子裹了麝月的尸首出去埋了也就了事了。
想那原著中晴雯、金钏儿多少受贾宝玉的牵累而薄命,他也最多祭奠,钻研文章写篇祭文就是真心了。麝月却比她们还要惨,因为正是满怀着失望与怨恨惨烈地撞死在床榻上,死时满脸的血吓病了宝玉,宝玉哪里还有心思给她写祭文呢?麝月就背负着耻辱去了,嘲笑她的人比同情她的人更多,在现代,对女人尚且比男人苛刻得多,就别说古代了。但是,因为麝月之死,让宝玉屋里的丫鬟们倒是清醒几分,宝玉面甜嘴甜心也甜,但关键时候是不管用的。这让愿意爬他床的丫鬟大大减少。
……
翌日,王夫人还正当烦心时,却也要往荣庆堂去侍候婆母,也想贾母为宝玉的前程拿个主意。且宝玉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如今还是瞒着贾政的,否则还是要挨打。
正在贾母厅中说话,邢夫人、王熙凤并薛姨妈过来了。
贾母其实这时候也没有什么心情和她们说话,正说着宝玉的病。又因黛钗相继定亲,宝玉又和丫鬟厮闹出人命,婆媳少不得考虑为他娶亲,好有媳妇管着他。
史湘云已然和卫若兰定了亲,又是落空,王夫人便想到王子腾的嫡女王熙鸾,长得虽不及王熙凤,却也是少有的美貌,父亲还是从一品的官。王子腾虽被驾空,但官阶还在,余威仍有。王夫人决定舔着脸去问问嫂子。
面对邢夫人、王熙凤和薛姨妈时,贾母和王夫人面上当然不让人看出什么来。
两人还恭喜了薛姨妈,薛姨妈又再次谢过,说:“这些年到底借居在梨香院,多有打扰。”
贾母笑道:“都是自家亲戚,合不该这么见外,宝丫头既有了好去处,我们也替她高兴。”
薛姨妈道:“这还多亏了凤哥儿,不然我们哪有这么大的脸面?女婿到底曾是石太傅长孙,亲家虽远在琼州也是四品知府,只怕过了今年总还能升一升。女婿进士及第,如今也已有了正经差事,宝钗嫁过去,婆母不在身边,等于是当家太太。我真是安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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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姨妈已然见过石礼,宝钗偷偷在帘子内也瞧过,她们已有心里准备,但是石家子具是好相貌,石礼年过三十,但他也不算寒门,所以显得年轻英俊。
王夫人跟着笑,只不过有几分勉强,她如今不能代表荣府出门走动,越发不爱出门。是以,石礼进士第几名也是不知,不过进士之难考,便是名次不靠前,也是很了不起的,在圈子里并不会如何被低看。
王熙凤笑道:“我这是自己表妹做成媒来嫁给表哥去,肥水不流外人田!这谢媒红封也可自个儿赚了来!”
邢夫人笑道:“凤哥儿这张嘴也是的,难怪当初就是娘娘也是能哄的。”
王熙凤笑道:“我哪里能哄贵妃娘娘去,那不成了欺君了?”
邢夫人一点也不以“我爸是李刚”为耻,不多久总是要提一提好侄女的,贾母听了再不满也不敢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