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馥儿俏脸通红,低着头半晌才声如蚊子,说:“娘娘……觉得……哪个……”
邢岫烟嘻嘻一笑,说:“我总不能误导你,万一……呸呸呸……人的一生还是要自己选择的。若论名声响亮,自然是榜眼公好啦,若论世家清贵、家族繁茂当然方家好,要是惫懒些的却是谭公子好。姐姐无论爱哪家,只要他们还未娶妻,义父出面多半就能成。真有那拿乔不识好人心错过姐姐这般才貌的姑娘、又错过给圣人当连襟的机会,姐姐也不用可惜,人都傻的,你怎么能给他做媳妇?”
孙夫人也是了解苏馥儿的,虽然她目下无尘的处世方式改了,但是本质气性总是会留几分的。只怕让她处理双重婆婆诸多妯娌她也会十分为难,而寡妇婆婆加要当二房的表妹,那也是糟心的很。
孙夫人自己嫁一品大学士,上边没有婆婆,嫁进去就当家;丈夫要养生再无纳妾收用丫鬟之心,关起房门夫妻和乐;一个原配嫡女还是十分明理的,与她关系又好。她只觉是前半辈子受的委屈都是为后头的大福气积累的。
孙夫人说:“从前我便听说‘天上九头鸟,地上湖北佬’,我瞧着会不会谭公子更合适些?这万千学子中能考中进士,前一名后一名相差其实不大。这谭家耕读传家,没有方家的底蕴,也没有陈公子生在文风顶盛的江南,他能中进士便也要自己遍访当地名师苦读钻研,可见其少年志存高远,才会不为外物所惑、心如磐石。这样的人当不会于后院之事上优柔寡断,好好经营,自能举案齐眉。”
苏馥儿因为自己曾经出身很高,自然也有想过将来要嫁个世家浊世佳公子,江南陈家和桐城方家她都听说过,若是苏家没有倒,倒是门当户对,甚至两家都有点高攀了。但如今却是不同,她心中也暗骂自己,到如今还参不透“家世出身”,其实自己如今能有何家世了?
苏馥儿也是灵透之人,堪破“家世门第”,就也觉谭公子更好,她一嫁过去,凭着家财和靠山,当得主母,平日里他还有一兄一姐,那也是要巴结着她的。有她当家,又有贵妃和林家伯伯提携,谭公子寒门出身却也不算是没有根基。
于是苏馥然懦懦许久不好意思,最终也声若游丝说:“我也觉得谭公子甚是合适……”
如孙夫人和黛玉都还没有听清楚,也多亏得邢岫烟此时正关注着苏馥儿的回答,且她身有灵力,身体比寻常人更耳聪目明听了清楚。
邢岫烟哈哈一笑,说:“林太太,那就有劳你回去和义父说说,邀请谭公子到府上做客。”
孙夫人也是乐呵呵笑了起来,拉着苏馥儿的手连声说好,又说让她明天去学士府小住。
邢岫烟怕苏馥儿臊,也就不给她“雪上加霜”了,可她却是十分想黛玉,这时拉了她说笑。
但想她进宫前,黛玉这嘴皮子利索的,将她一通子取笑,这时她及笄了,也是说亲的时候。
邢岫烟笑嘻嘻说:“久未见二妹,方才一心想着大姐的婚事,没有来得及亲近。这刚刚及笄的女孩儿果然是越来越仙女了,将来谁有福气娶妹妹这样的仙女?”
黛玉小嘴一噘:“娘娘,你坏死了!”
邢岫烟却因为小黛玉一声娇嗔,还说她“坏死了”这句十分有联想的话,心肝儿都没骨气地酥了。
于是见没有外人,抱着黛玉一通“疼爱”,说着:“姐姐的小心肝儿,姐姐可不就是疼着你嘛!一想到姐姐的小心肝儿给旁人做了媳妇去,都不知有多舍不得。你告诉姐姐,义父却是给你相了哪家,姐姐先派人偷偷打他一顿屁股,这来抢我的小心肝了。”
黛玉不禁又是害羞又是好笑,但她也是会反击的,偎在邢岫烟怀里嘴上说:“娘娘一早抛下了我们姐妹进宫去了,这时却来说我。”
邢岫烟刮刮她的俏丽鼻子,说:“还是这么伶牙俐齿!”
林如海夫妻确实在准备黛玉的婚事,两人均是看好石家。暗觉黛玉若嫁了过去,石家家风紧,石柏都没有姨娘,也很少去两个侍候的丫头房里,儿子也是少年方正。
嫁入石家现在虽是低嫁,但是上头的唯一的婆婆是十分疼爱黛玉的义母,小姑是比亲妹子还亲的义妹,黛玉自己还原当着石府二小姐,在石府下人间素有威望,这可真是打着灯笼都求不来的人家了。
石睿原是说与她兄妹之情,那还有二公子石聪呀,年龄还更合适呢。现在石张氏也在紧锣密鼓给石睿张罗,石睿不定好亲就轮不到石聪定亲,但是石张氏和林孙氏心底已经都有点这样的意思。
石聪便是次子,但石家又没有爵位,都是科举入士,将来也没有什么好争的,却有同在官场的兄弟帮扶,林如海也满意石聪。石聪长相不输石睿,最好的是他年轻三四岁,又因为从前一直在书院读书,没有婢女侍候,到现在石张氏想为他谋娶黛玉,连个通房婢女都不赐下。石张氏到底是真将黛玉当女儿疼,又见过黛玉这么样样绝俗的未来儿媳人选,她都感觉赐乌七八糟的婢女是辱没污了自家儿子,不赐才是疼爱儿子。
却说邢岫烟与三人在禅房私话许久,终于有今天陪了她出来的李德全来提醒,该回宫去了。
邢岫烟只好起身更衣一番,在诸多太监宫女的簇拥下出了牟尼院,又上了金顶绣凤銮舆,旌旗招展,锦衣卫护驾,凤驾浩浩荡荡离开。
……
黛玉今日见着了邢岫烟心情十分愉悦,其实她虽然因为及笄后出嫁在即也有忧心时,但是她有些知道父亲的打算,她自己觉得是要嫁进石家的。
那“义兄”石聪,她去石府做客时,也碰过一见,若论相貌气质,与宝玉自是不同。但是石聪相貌绝对出众,有五分像慧儿她也觉亲切得很。
但想“义兄”不会是如《会真记》原故事中张生那般的轻薄负心之人,将来义母也疼爱自己,她觉得嫁人和在家也没有大区别,心中对那石聪还怀着几分不同的期待,到底少女怀春。
苏馥儿从前住过牟尼院,如今还要顺道与师父慧清师太叙会儿旧,再回邢府,孙氏就和黛玉在贵妃凤驾离去不久先行离去。
学士府的主子丫鬟嬷嬷共坐了三驾马车,又有护院护送,从西门外回京都内城。
这进内城却又发生件意外,因着刚刚宸贵妃銮驾经过,街头行人马车自是有所延误妨碍,此时可不就要赶着了?
人流拥挤,却是一辆马车正巧在路口拐弯时驾驭不及,撞上了黛玉和孙氏的马车。
把两人吓得一跳,前头马儿受了惊吓,顿时嘶叫起来,前头的车夫和一个粗使嬷嬷都不禁跌下车去。
孙氏忙问:“外头怎么了?”
一时无人应答,过得一会儿,才有坐在后一车的黛玉身边的徐嬷嬷、李嬷嬷过来因问道:“太太和姑娘安好?”
孙氏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徐嬷嬷这才解释两车磨擦,惊了马,这时这一辆车的车夫摔伤了。
徐嬷嬷道:“委屈夫人和姑娘坐奴婢等人那一辆吧,这头便交给下头的小厮们处理。”
孙夫人也觉有理,便带着黛玉就着脚凳下车,又有紫鹃、雪雁过来给打伞,好歹围着挡一挡好奇的行人。
黛玉虽是养在深闺,其实从前还和邢岫烟去庄子野过,平日并不惧人惧事,只不过是规矩如此。
正要换车离去,黛玉忽问道:“车夫与那嬷嬷伤得重不重?可有人送去医馆?”
徐嬷嬷只道不知,黛玉因道:“劳烦嬷嬷代我去瞧瞧,若是伤着无论如何紧着医好才是。”
这是又有钱嬷嬷来报,说撞人的马车是近郊富户李家的,这家夫人媳妇要过来道歉。
孙夫人道:“这里不太方便,此事也属意外,若是人伤得不重就也罢了。你和人家说,让她们家车夫下回仔细些,这京都天子脚下怎可横冲直撞。”
钱嬷嬷应声去了,徐嬷嬷、李嬷嬷和紫鹃、雪雁才护着孙、黛两人到了后头一辆马车前。
刚到了后头一辆马车,嬷嬷扶了黛玉姑娘家先上车,这时收着了伞,黛玉只以团扇掩面。
却说今日孙氏和黛玉是去牟尼院上香,又要私自觐见宸贵妃娘娘,是以孙氏虽未穿品级大妆但为了不失礼贵妃也是精心打扮,金玉珍珠首饰具非凡品。
孙氏今日打扮合乎一品诰命夫人的身份,发髻上带着镶珍珠宝石的一套华贵闪亮的累丝金凤头面、珠玉抹额、耳环、璎珞,华贵不差王熙凤。王熙凤到底品级有限,这一品诰命夫人可穿戴的东西,王熙凤未必能穿戴。
这一收伞,孙氏头上的金钗猛然间午时强烈的阳光在蹭亮的金钗宝石的折射下刚好闪到了马儿的眼睛,忽然马儿嘶鸣,前身上扬起来。
“姑娘!!”紫鹃大吃一惊,尖声叫道。
“玉儿!!”孙氏也是大惊失色,黛玉可是老爷的心肝儿,她自己也是疼的。
正在此时,忽见旁边的茶楼窗台忽然飞下一道白影,一双白靴在车顶一踏卸去了大部分力道,又飞身上前跨坐在马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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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是一个白衣墨发的少年骑在了马背上拉住了缰绳,又轻拍着马脖子安抚。
车总算安静下来,黛玉扶着马车车门也有几分花容失色,还是孙夫人上前来扶她下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