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给他写信自然也有不像是给皇帝写的语气,但百年来一直如此相处。
邢岫烟觉得自己是和他最亲的人,也是最了解他的人,而他也是将她当亲女儿疼爱。从前在他身边当篾片说话就是这样的语气,他端着高冷样子,可事实上却被她逗得开心。
他的信也是厚厚一叠,但见他笔走游龙的行书字迹,竖排的,但学她的样子用了标点,也没有文绉绉。
【秀秀:来信已阅。你是越发没规矩了,不好好跟嬷嬷学习三从四德,下回见了你,朕会罚你的,朕不是和你开玩笑。
今春以来,京都大定,但是朝中之事仍然繁琐,能做实事的人太少,夸夸其谈者太多。
朕打算开办基础教育官学,虽然朝中也有一半人赞成,但是银钱耗费之巨,让好不容易富余的国库又要吃紧。免费基础教育,真是太美好的想象了,草创之初,只得收费。
你当年提过军队扫盲和“政工”工作,确实有效的扼制了军队贪腐和国家军队的私兵化,当然反弹也不小,目前只在京都禁军中砥砺推行。以战功奖励士卒,提高兵卒地位,早在秦时便盛,但是自宋明以来,以文制武之风太盛,太/祖立国之后,也适当沿袭。
本朝又有以宗室勋贵制衡文臣,但事实证明,厚待勋贵和文臣士大夫抵不住外敌。朕定要渐行秦法,朕宁当秦始皇,不当宋少帝。
朕御书房的一盆梅花开了,芳香清冽,北边这时节是少见这样的生机。今朕时常念及金陵,不知南方如今是何景象。
朕平日上完早朝,上午练一个时辰的武艺,用过午膳小憩,再批阅两个时辰奏折,晚间又要查看工厂账务,浑然间一日便又过去。五年来,不禁觉得浮生若梦……】
徒元义除了写些琐碎生活事,又忍不住提起他和大臣们斗智斗勇的事,语气中不禁有几分得意。
邢岫烟只知去年他回京都杀人了,这一年来虽然来回写过四次信件,邢岫烟都没有问过他。
一来是她确实帮不上忙,二来邢岫烟摸到他的毛顺着捋,撒泼撒娇、不守规矩甚至没大没小他不会计较,因为他们百来年也常这样。但他现在是皇帝,如果觉得她对朝政权力感兴趣就不讨人喜欢了。
不过,邢岫烟却是错估了一次,一个男人总是有几分想向女人的炫耀之心,特别是想要得到的女人。徒元义在旁人面前自是要端住威仪架子,受人吹捧也不觉如何,他却是极想邢岫烟问几句。
邢岫烟一直没有问过,他端着没说过,但现在又想通了,她如今处于深闺,哪里能听得那些事的详情?林如海好好养着她,也不可能将邸报给她看,而太监嬷嬷也不能妄议朝政。
留在扬州的锦衣卫只是保护她的安全和查探消息,外男也不可能向深闺小姐汇报这些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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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他细细说来,邢岫烟也看得一惊一乍的,目瞪口呆。她觉得徒元义真是疯了,这样狠的除掉威胁,可是当时手中底牌竟然就是锦衣卫、拱圣军几千军队、护卫和少量火\器。
有优势的就是他武功高,并且重生并当过多年皇帝的他对于文臣武将朝臣的心理把握计算得很准。
他是赌一把,胜了从此臣下文武皆服,政令通畅,若是输了就要丢失京都退居江南北伐讨逆了。
邢岫烟也不禁有些佩服他的心狠手辣,对别人狠,对自己也狠,做事魄力已具霸君风格。
【朕已下旨擢升林海为户部左侍郎,加封文渊阁大学士。邢忠有几分庶务之才,朕特恩他为内务府广储司从五品织造,李氏为五品宜人。年后你们随林海一起进京。】
邢岫烟吃了一惊,心想兰台寺大夫是虚职从二品,但是文渊阁大学士可是一品衔,算是入阁了,乃文臣的梦想。这可是坐火箭的升官速度了。
但想自乾元三年年未的那场叛乱,京都朝堂受牵连的人诸多,而空缺也多,他提拔心腹是自然而然的事。
林如海在他扫除江南盘根错节的势力上立了大功,虽然推到台前的现任两江总督黎魏、两江巡抚贾雨村以及刑部官员和锦衣卫,特别是贾雨村,他除掉的人最多。
但是重要线索、关系网、关键点是林如海秘密提供的。
却说贾雨村这人为了当官让他咬谁就咬谁,事实上却不是徒元义的心腹,上辈子用过的人徒元义用得也还顺手。而贾雨村这种性格的人,贪污是必然的,但要说在江南积累什么势力是不可能的。
只要皇帝对他动了杀心,随时可让他灭亡,这也是“暴发户”的可怜之处。水至清则无鱼,徒元义要当皇帝,总要有人当官。总要手上有人用才舒心,世上没有完美的人,有更好的替代者,贾雨村就可以安心的去死了。
余下百字,徒元义信上又说:
【朕北狩朔方,忽入山林,猎雪色灵狐数只,求得好皮,予秀秀做了大氅裘衣,冬日御寒极好,也恰配秀秀这般年纪颜色云云】
邢岫烟的思维不在男女之情上,而徒元义一个男子赞女子颜色好其实也有一点调情之味。且这男子上了猎场显了雄风猎得皮子当然是赠给情人的,就算送给女儿,那也轮不到邢岫烟。可惜的是自栩聪明的邢岫烟思维定势加上对他习惯现代人的行为尺度,此时没有看懂他古人的含蓄。现代男人见谁都叫美女,差着辈份也喊美女,爸爸称自己女儿最漂亮太正常了,啥暧昧都没有。
她完全没有在他的频道。
邢岫烟想起王福特意给她见的那件大氅,大叔又特在信中说了,便知他送来的衣服鞋子,其它可转赠她人,但这一件不行,不然也是大不敬了。
邢岫烟又回想起两人从姑苏乘船去扬州时,她和他说起原邢岫烟的人物故事和淡泊名利的性子。便是她在贾府一众贵族女子中唯一的贫寒平民,冬天出门,丫头婆子给众小姐披件大氅衣服,唯她没有冬衣御寒,钗荆布裙,衣衫单薄。
邢岫烟说起那事儿倒不是她想讨东西,而是原著本来对她描述不多,她总不能说她和薛蝌的婚事或者她为妙玉搭线宝玉,提醒他落款了个“槛外人”,帮宝玉合了妙玉的女儿心意吧?
她没想到徒元义记在了心里,挂心她冬日又无可御寒之物,又或寒酸了去。
他早知她曾是绣娘又会设计,四季往返京都和扬州送来许多贡品布料。这份关爱心意,就算没有封公主,邢岫烟也很承情。
脑海中闪现他的样子,和他从前种种的包容宠溺,怀着一腔浓浓的孺慕之思。总觉得自己在外漂泊辛苦,父母尚要依靠她,她想在叔叔身边得他疼爱。
她当时瞎了,并没有见到他年轻时的样子,而别人也不可能没由来提起圣人年岁。
所以她想象中的就是他胡子花白的模样,一百二十年相处的鬼魂。他也无丝毫孟\浪的言行,所以邢岫烟都没有想过从女人对男人的角度考虑他。
况且,如果他身处一个女孩的“父亲”这类角色,即便“父亲”突然变年轻了,但女孩也不可能很快对“父亲”生出“男女之情”。
林如海也从巡盐御史衙门回府,王福去了正堂宣旨。
邢岫烟正看着信,听到赵嬷嬷来叫才好生收藏好御笔信件,收拾了容装,出得屋去。
青璇打帘,金瑶为她披上斗篷,林府没有向荣国府那般庞大,人口杂多,府内也不坐软轿,徒步而去。
邢岫烟到时,林如海已令管家摆好了香案,黛玉、邢忠、邢李氏、师爷陈彦和其妻具在。
全府主子奴才具都跪下接旨,王福与在梧桐院时不同,肃然捧诏走至厅正中,面南而立,打开诏书,口中朗声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擢升兰台寺大夫巡盐御史林海为户部左侍郎,加封文渊阁大学士。钦此!”
林如海原本实职官是四品,虚职为从二品。林如海知道这次自己是要升官,但没有想到升得这般快。他也知自去年以来,好几位大学士涉及廉亲王谋逆倒下,今年又有三位告老还乡,所以京都空缺多。但他要以未知天命的年纪入阁,实在是年轻了一些。
(注:原著中林如海要老一些,黛玉五岁时,他都五十了,现本应有六十岁,但是作者偏爱,也就给林妹妹开个外挂吧,不要较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