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愣着干什么?”高瑨打破沉默。
谢郬认命拿着药膏过来,短短几步路,心情九曲十八弯,总的汇集成一句话:
【狗皇帝忒矫情!】
高瑨忍着不悦,背过身子让她擦药。
谢郬不爽归不爽,但药还是要上的,用平滑的竹篾挑起药罐中的膏体,将之擦在高瑨背后的伤口上,边擦边感叹:
【近看伤得还是挺重的。】
【被雷劈的伤果然不一样,边边都焦了。】
【会不会有烤肉味?】
【加点孜然,加点胡椒,加点蒜……】
【就是这身上精瘦精瘦的,没什么肉,不过烤排骨应该也挺好吃。】
谢郬想得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高瑨听她说了一大堆烤肉,越听越觉得谢氏不是东西,后悔让她擦药了。
“快着些。”高瑨冷道。
谢郬回过神,应了声:“哦。”
两人再次陷入沉默,谢郬觉得这样有点尴尬,于是问高瑨:
“陛下,先前潘小姐送的汤好喝吗?”
高瑨鼻子嗯了下算回应。
谢郬却在心中嗤之以鼻:
【嗯你妹嗯!】
【就你这多疑的性子,会喝她送的汤?】
谢郬慢悠悠的,一边涂抹一边说:
“潘小姐人美心甜,亲手为陛下熬的汤肯定很好喝。”
高瑨耐着性子不去管她心里一套,嘴上一套,问:
“你很在意她?”
谢郬在高瑨背后翻了个白眼:
【我在意个屁!】
【也就太后觉得你会让潘家女入宫。】
心里这么想,嘴上却不能这么说,谢郬回想姜嬷嬷的教科书,作为皇帝的宠妃这个时候应该什么反应来着?
“臣妾当然在意。”谢郬停止擦药,佯做失落:
“只是陛下是天下人的陛下,不是臣妾一个人的。臣妾不敢奢求独占陛下,只求陛下有了新人也不要忘了还有臣妾这么个满心满眼都是陛下的旧人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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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谢氏在自己面前就是这么说话的,谦卑且深情,情根深种的样子,高瑨一直没什么问题,谁让她对自己爱得不能自拔呢?
然而现在……
【啊啊啊,好肉麻啊!】
【我有罪请老天爷惩罚我,为什么要让我说这么肉麻的话啊啊啊!】
高瑨:……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温柔似水,贤良淑德,对他情根深种的谢氏去哪儿了!
谢郬说完肉麻话以后,等着高瑨像往常那样一脸受用把她拥入怀中,然后两人就该你来我往的你侬我侬一番,大家各怀心思,虚情假意的走个肾,度过一个看起来美好的夜晚。
但是没有。
今晚的高瑨似乎对她的肉麻话并不感冒,谢郬说完之后,他只是冷冷的看着,看得谢郬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哪里说错话的时候,他忽然淡淡说了句:
“药膏擦好了就缠绷带吧。”
谢郬满头问号:
【就这?】
【我声情并茂,表白了个寂寞?】
【难道痴情人设卖不动了?】
【我该转型了?除了痴情人设,还有什么人设来着?】
【傻白甜?黑莲花?御姐?要不干脆一步到位,直接上女王!!!??】
高瑨被迫接受精神污染,听了一堆莫名其妙的废话,在暴怒边缘反复横跳。
幸好谢郬看出了今晚高瑨兴致不高,没再继续强撩,给他上好了药,包好了扎,伺候他换上睡袍,两人才回到内殿休息。
高瑨脱了鞋后直接爬入里侧,一声不吭,气压很低。
谢郬坐在床沿一边脱鞋一边腹诽:
【这晚娘脸摆给谁看?】
【早几年敢在老子面前摆这脸色的都不知给干趴下多少回了!】
高瑨躺在枕头上,听见心声后,往她后背瞥去一眼,感觉枕头下面有什么东西,便伸手摸了一把,从枕头下抽出一本书来。
跟先前谢氏递给他那本崭新的书不同,这本藏在枕头底下的书明显是被人翻看过的,扉页和里面的纸张都有折痕,可见这本应该才是他进殿前谢氏正在看的书。
扉页上的书名栏空着,高瑨翻开第一页,看见一个令他大开眼界的标题《俏书生荒野大战男狐妖王(三)》。
什么乱七八糟的?
又是俏书生又是男狐妖王?
高瑨出于好奇,想翻开看看,谁知刚翻开第一页看了一句‘上回说到华山以北东陵县内有一书生名为王生他途经狐仙岭’。
书就被谢氏用迅疾如电的手势给夺走了,谢氏此番动作之快,连高瑨这样的都没拦住。
谢郬脱了鞋,放下两边琉璃钩,整理好床帐回身准备躺下的时候,忽然发现高瑨在看她的书,没来得及多想,她以青春期少男少女们情窦初开时在父母面前掩藏日记本的速度把她的书从高瑨手中夺回。
快到超自然。
高瑨看着自己瞬间空无一物的双手,惊讶谢氏速度的同时,疑惑问她:
“你做什么?”
谢郬被问得两颊发烫,支支吾吾,顾左右而言他:
“没,没什么。陛下背上有伤,今儿要不要趴着睡?”
高瑨狐疑看她,忽而伸手:“拿来。”
谢郬果断摇头:“别看了,这书是女子书,不适合陛下看。”
高瑨冷笑:
“除了女则、女戒、女德之外,这天下还有什么女子书不适合朕看?”
【你个白痴,当然有啊!】
【腐书!】
【不是不给你看,是怕把你给看弯了!】
高瑨满脑子疑惑,腐书是什么书?弯又是什么?为何他越发听不懂?
他这个人素来好学,越是不懂的事情他就越是想搞懂,对谢氏厉声一喝:
“拿来!”
谢郬恨不得抽自己两巴掌,刚才只顾着吐糖,忘了枕头下还有本书了。
【太羞耻了!】
【这书给狗皇帝看了,我以后也别做人了。】
高瑨顿时懂了,原来谢氏看的是那方面的书,哈,很好,又是一个表里不一的行径!
从前真是没看出来,谢氏的内在竟是这个样子的。
不想给他看,他还非看不可了。
高瑨猛地起身,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从几乎把头低到胸口的谢氏手中抢回了刚才他只看了一行的书,在谢氏羞耻的目光中翻开看了起来。
看着看着,高瑨就慢慢咂摸出不对劲来了。
这书生和那狐妖王……怎么……好像……都是男的?
谢郬一脸愧疚跪坐在床铺外侧,两手不安的搅弄在一起,脸颊由内而外透着胭脂色,两只看着挺有福气的耳朵尖尖也红透了,眼波流转,顾盼生春,潋滟的樱唇轻咬,一副既羞耻又期待的模样。
高瑨在看到‘狐妖王把xxxx的大xx放进俏书生xxxx的小xx里’那行字的时候,差点被一股能让人产生极其不美好联想的文字力量戳瞎双眼,极其艰难把目光的从那辣眼的文字上挪开,深吸一口气后,才干咳一声,对谢郬说:
“这书……”
话没说完,就被谢郬截过话头:
“这书是姜嬷嬷的。臣妾偶然瞧见姜嬷嬷在看,觉得猎奇,便向嬷嬷借来拜读一番。臣妾自知不该,下回臣妾不看就是了。”
高瑨闻言,在脑中想象了好一会儿,高瑨也没有想象出来姜嬷嬷看这种书的场景是什么样。
疑惑不已:“这是,姜嬷嬷的书?”
谢郬瞪着她那两只小鹿般清澈纯真的双眼认真的点了点头,一切看起来都像是真的,如果高瑨没听见她心里的话……
【姜嬷嬷风评被害!抱歉抱歉!】
【关键时刻,死道友不死贫道!就让姜嬷嬷做一回工具人好了。】
高瑨恍然大悟,他就觉得不可能是姜嬷嬷的,谢氏还真是绝了,好一句死道友不死贫道!高瑨的三观再次被颠覆。
“姜嬷嬷借给你的?”高瑨不动声色问。
谢郬无辜的点头:“嗯,是。”
【姜嬷嬷都收了我至少二三套闲书了。】
【可那又怎么样,我这还藏着三四套呢!】
高瑨欲言又止,手指对谢氏指了又放下,放下又不甘心,不甘心就再指,周而复始好几下,好像有满腔的话想骂,可话到喉咙口却又什么都骂不出来。
想下床走人,却又不想听见那些鬼鬼怪怪的声音,高瑨只能强忍着怒火,气闷闷的抱胸睡去。
谢郬见他转身,不禁向前探头,心里嘀咕:
【这就睡了?】
【好歹把书还给我啊喂!】
【明天要是给姜嬷嬷发现了,又得被收走,我还没看完呢。】
【正看到狐妖王背着小书生找别的狐狸,天道正要降下雷劈那只渣狐呀!】
耳朵里喋喋不休的声音不得安宁,高瑨受不了,直接把书甩到身后。
谢郬看见书甩过来,赶忙过去拿,爱惜的抹平书页,满意的掀开帐子熄灭烛火,抱着她的宝贝精神世界陷入梦中。
高瑨这一夜没梦到那些令他胆寒的鬼怪场景,倒是感觉在梦里跑了一夜,好像追着个什么人,追了一夜后,临近晨曦时分,他终于把人追到,看背影是个书生,可头一转过来却是谢氏。
看来昨晚那本书带给他的冲击委实不小。
扭头看来一眼睡在旁边的身影,杏眼桃腮,粉雕玉琢,睡着的时候尤其可爱,呼吸时挺翘光洁的鼻翼微动,像只小兔子似的。
高瑨下意识想伸手为她拂开脸颊上的碎发,然而目光接触到她怀里紧紧抱着的那本书时,高瑨脸色一变,瞬间收回了打算轻抚她的手,粗鲁下床。
谢郬抬起藕段般的手臂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从床上坐起。
殿内有动静传出,就有宫婢在外轻声询问主子是否起,高瑨‘嗯’了一声后,姜嬷嬷便领着两排宫婢便推开殿门,鱼贯而入,伺候高瑨洗漱更衣。
谢郬特意等高瑨下床更衣后,把书暂且先藏到脚踏板和床的缝缝中间,等高瑨穿好衣裳走了,她再找机会放进她的秘密小仓库中。
心里的算盘小九九打得噼啪作响,高瑨全都听在耳中,暗自冷笑,将姜嬷嬷召唤到跟前,小声说了一句话,姜嬷嬷便大惊失色。
高瑨换好衣裳径直离开,谢郬毫无所觉领着凝辉宫的宫婢们恭送他,回到殿内,就看见姜嬷嬷大力无穷,单手将脚踏搬开,找到了谢郬悄悄藏起的闲书。
“娘娘,这、是、什、么?”
姜嬷嬷语气危险的问谢郬,谢郬支支吾吾,又是打哈哈又是赔笑,最终面对步步紧逼的姜嬷嬷时果断选择转身逃离。
【高瑨你个乌龟王八蛋,居然敢告我的黑状!】
【跟你没完!】
谢郬的内心咆哮声,已经走出凝辉宫的高瑨自然是听不到的,最多觉得耳朵根子有点痒,顺便打了个喷嚏。
神清气爽。
宫人回禀,潘馨月一直在明泽宫小书房内画梅花画到了五更天,才勉强把七七四十九种画法画完。
人已经送回太后宫中。
高瑨在做这件事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被太后找麻烦的准备,于是,下午太后派人来请他前往慈仁宫他一点都不觉得意外。
只是没想到他去的时候谢氏也在,看见高瑨,原本低头挨太后训的谢氏赶忙转过身来向他行礼:
“臣妾见过陛下。”
“爱妃免礼。”
高瑨经过她身边将她扶起,在太后面前,他素来是很宠谢氏的,这也就是为何太后不喜欢谢氏的原因。
太后坐在凤座之上,潘馨月立在凤座一旁,低着头,满面委屈。
高瑨不动声色牵着谢氏的手,把她拉到身边护着。
【又来了又来了!】
【狗皇帝又拿我当挡箭牌!】
【老子这牌子虽然硬,但也不能这么用吧。】
高瑨听到谢氏的心声,讶然她竟然知道自己‘挡箭牌’的身份。
自我认知没问题,她确实就是高瑨手中最好用的一块挡箭牌。
谢家嫡女,身后是几十万谢家军,放眼整个后宫,乃至整个天下都没有比她更适合拿来做挡箭牌的妃子了。
“母后急召朕过来,是否贵妃哪里得罪了您?”高瑨对太后恭谨问道。
虽说皇帝和太后是半路母子,但身在其位,有些礼数一定要守,有些亏是一定要吃的。
太后冷哼一声:“皇帝何必明知故问。”
“母后此言何意,您不明说,朕又怎会明白呢。”高瑨打起了太极。
谢郬乖乖躲在高瑨身边演好她柔弱堪怜的戏码,心里却早已把这对母子吐槽上了天。
【奥斯卡都欠你们一个小金人!】
【这么能演呢!】
【狗皇帝装模作样,老妪婆恨不得把脸上的野心拓印下来,装裱成册,全国发行。】
【可怜我这么个根红苗正的十佳好青年,要陪着这俩没有底线的大妖怪演戏,真是苦了我啊!】
高大妖怪冷冷瞥过十佳好青年,相当无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