闹剧持续了很久,一直等到阿莉娘不甘心的咽下最后一口气才落幕,整个空间里回荡着剃头师傅癫狂的笑声,渐渐变回了原样。
我神情复杂的看着墙上的镜子,尽管知道那只是幻象,但却也不由得感到一阵心凉,也许正如剃头师傅所说,阿莉生父做了对不起他的事,把他逼到这个地步,但不管阿莉生父做了什么,杀人,抢妻,连昔日兄弟的女儿都不放过,未免太过于残忍了。
阿莉已经昏过去了,这个打击对她太大了些,我犹豫的看向另一面镜子,最后还是没有把它拔出来,想来,那是属于阿莉父亲的故事,不过我对此已经有了个大概的了解,不看也罢,免得一会阿莉醒来再受到什么刺激。
找了个角落蹲着,我有些懊恼,懊恼自己一时大意被关在这里,刘允应该已经出发了,我在这镇子上完全没有熟人,难不成,就让那个应该是阿莉生父的家伙顶着我的躯壳四处晃荡吗?天知道他会做出些什么来,报仇是肯定的,但报仇之后呢?
我想不出来,妻子在面前被仇人虐杀,孩子叫仇人一声父亲,被这样的仇恨侵蚀了十几年,换了我,都不知是否会一时冲动大开杀戒,更何况是一个恶灵,而更重要的是我那一身毒血,要是被阿莉生父拿去乱用,后果不堪设想。
越想越是不安,渐渐的,我睡了下去,只有这样,才能略微掩盖下心中的不安。
忽然,黑暗中我感到一阵心悸,像是有什么危险正在迫近,我一下子清醒过来,却被眼前的场面惊呆了,不知什么时候,一群拿着棍棒的大汉把我身周围的水泄不通,看架势,是李二爷的人马,虽然他们武装到了牙齿,人数也多到每人一拳就足以把我打成肉饼的程度,但他们的表情却告诉我他们在害怕,其中一个大汉哆哆嗦嗦的指着我脚下说道:“我早说过了,这娃子邪门的紧,叫你们不要得罪了,你们偏不信邪,这下好了,你们看吧,老六刚打伤他,就这么去了。”
顺着那人的目光,我这才发现自己脚下有一个带血的骷髅,吓得我连忙后退几步,我这动作像是在人群里丢了颗手雷,汉子们集体退了几步,那样子,估计我再有点动作,他们就直接撒丫子跑了。
我很快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显然,顶着我躯壳的阿莉生父被李二爷的人堵住了,而且不小心受了伤,血液溅到其中一个倒霉蛋,把他融成了骷髅,我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不过幸好,不知为什么我也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不然这里十几号人估计都得去陪那个老六了。
想清楚事情关键,我第一件事就是转身逃跑,这群大汉不敢拦我,挡在我身前几个家伙甚至吓得尿了出来,还是他们旁边的人反应快把他们拉过去,不然就跟我撞上了,这种情况让我松了口气,我现在没功夫去和这几个人折腾,阿莉还晕倒在镜子里面,躯体被她娘拿去用了,想想都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不快点阻止的话,阿莉估计再也不用在这镇子里待下去了。
等我跑到剃头铺时,却发现自己已经晚了一步,黎明的微光中,剃头师傅的头颅正在招牌下晃悠着,他瞪大的眼睛里满是恐惧,头颅下面还带着一截断裂的颈椎,看样子,是被切掉脖子周围血肉后,硬生生拔起来的,如果是恶灵附身的人,办到这点也不是很困难。
我跑到剃头铺里,那面镜子果然已经被取走了,镜子前的座位上,躺着一具肥胖的无头尸体,血液流了一地,赫然是剃头师傅的,我不甘心的剁了下脚,发现脚下踩到什么东西了,血液中看不清楚,拿起来一看,是把锋利的剃头刀。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一阵尖叫声,我转身看了下,是个提着菜篮子的老阿婆,她哆嗦着手指指着我,眨巴了下眼睛,忽然丢下菜篮子大叫起来:“不好啦,老赖被个后生仔杀了,快来人,抓凶手啦!”
你大爷!我气极,忍不住想把手里的刀子捅她喉咙里,有这么折腾人的吗?这声嚎叫把附近街道的村民都惊醒了过来,在那年代民风剽悍的紧,可不像现在这般人人都会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之前就曾听说过,我们村附近有个有钱佬被劫持到其它地方去,没成想那晚有钱佬挣脱了绳子自己跑了,那群劫持的人一时追不上,干脆大叫抓贼,结果那村子的人真把有钱佬当贼堵了,按地上活生生打死,连个解释的机会都不给,尸体也随便丢附近的湖里了事,我现在被堵住,估计结局好不到哪里去,挨两刀子总是要的。
我不敢犹豫,趁着还没多少人出来的时机,一溜烟跑了个没影,这附近地形我已经在昨天摸熟了,也不愁迷路。
越跑我越是憋气,这两天也不知怎么了,运气差得没法接受,先是白天撞了鬼,又是不小心得罪了当地豪族,逃跑时卷入鬼物的复仇也就算了,现在居然还被误会成杀人凶手,我找哪说理去?这地方,估计和我八字相冲吧,我暗下决心,今天一定要离开这里,阿莉那边虽然可怜,不过知道附身她的是她母亲后,我也勉强能把心放下,想必她不至于为难自己女儿,至于在这留下的污名……大不了,我一辈子不踏入这里也就是了,再在这待下去,我估计得把这里的人都得罪一遍。
逮住机会,我混在早市的人群里跑到镇子外围看了下,李家的人还在那里把守着,而且人人手里多了把鬼头大砍刀,穿的一身红,还有几人提着一桶血,听附近的人抱怨李家昨晚强买了几条黑狗杀了取血,应该就是那玩意了,看样子,他们还真是把我当鬼物戒备着,每个要出去的人都会被李家的汉子拦住拿着画像对比一番,随身携带的器物,也都被翻得乱七八糟的,连个菜筐子都不放过,这戒备,可谓是滴水不漏,那二爷真是下了死功夫咯。
不过看得出来,这种程度的戒备持续不了多久,李家再横,也只是镇子里一个家族而且,而早市却是关乎镇子大半人生计的大事,怎么能被允许这般胡来,已经有些老人在开口抱怨了,乡下地方,大一辈的人就是大爷,敢对老人不敬是要被戳脊梁骨骂的,也许还会被脾气不好的丢麻袋里揍一顿,遇到这种事没有人会为你说情,你只能自己吞着,所以老人一开口,那些李家大汉的动作也渐渐开始敷衍起来,想必等到一会人潮更多时,他们也就不得不散了。
满意的点了下头,我走一旁不起眼的角落里候着,所谓的不起眼,其实就是人最多的地方,我那小个子挤进去,一下子就被淹没了,进去里面我才发现,这里所有人都伸长了脖子看向人群中央,那里有个无精打采的声音在吆喝着,听声音都有点让人想打瞌睡的意思,却能引起人群的哗然与掌声,似乎还隐约能听到里面有火药爆炸的声音,我的好奇心被提了起来,也走进去瞧着。
只见人群中空开一处地方,有个满面沧桑的老人摆着摊位坐在那里,摊位上不是什么寻常的吃喝用度,而是两个惟妙惟肖的人偶还有一堆燃放着的烟火,人偶们没有被丝线操控,却在原地翩翩起舞着,伴随着火花,给人一种异样的美感。
我吓得愣住了,还以为遇到能凭虚御物的高人,等仔细一看才发现,原来那人偶并非没有操控的装置,在它们的关节处,不时有火花喷出,带动着它们的身体活动,只是那火花小的可怜,混在烟火里就跟没有的一样,咋一看,给人一种人偶自己在跳舞的假象。
虽然并不是想象中的高人,但这种神乎其技的机关造诣也让从未见过世面的我痴迷,不自觉的呢喃道:“这是什么?”
老人听到我的话,眼神呆滞的抬起头,沉闷的脸色跟面前两个正舞蹈着的木偶形成鲜明的对比,好半天才回答道::“这叫药发木偶……我更愿意称呼它花火木偶,喜欢吗?”
我连忙点着头,眼睛死死盯着两人偶不放,可惜的是在我跟老人说话间,表演已经结束了,两个人偶随着身后最后一处火花,对着大家作了个揖,雷鸣般的掌声响起,震得我耳朵都快聋了,老人随之起身,掏出个破袋子向观众要钱,顿时,掌声变得稀疏起来,三三两两的散钱被投入袋子里,可惜,数量不多,估计连刚刚老人花掉的火药钱都补不回来,但老人却似乎对此不以为意,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是低着头,恳请大家再多给点。
我不由得为老人抱不平,明明是这么精彩的表演,为什么只获得这么点报酬?我从怀里掏出本是用来做盘缠的钱,数了几张十块想丢到老人袋子里,却被老人抬手止住了,他抽出一张十块丢进袋子里,说道:“这就够了……”
这怎么可以?我还想再劝,却忽然觉得周围气氛有些不对,回头看着那些贪婪的眼神,我不用想就明白过来怎么回事,一个孩子掏出这么多钱,引人侧目是在所难免的,更糟糕的是,人群外,几个李家的人不知何时跑人群过来,正拿着画像对我的方向比划着,我急了,不敢再停留,把钱强塞进老人怀里就钻出了人群。
临走时,我似乎感觉一阵犀利的目光在我身上扫过,但我没时间回头查看,只是加快了自己的步伐,因为身后,李家那群人已经发现我了。
“站住,小鬼!”这是我跑出人群时听到的第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