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深林密,不见阳光。
浓雾一点点散开,仅剩薄薄一片遮在云顶,周遭视野大部分恢复,已经看清楚四周景象。
很快,封姜就看到了除蛇虫鼠蚁以外的人。
这些人行踪极为小心,目光审视的观察山地林间,一寸土地都不放过,连地上较大的枯枝都要掀起来看一看——
显而易见,是来找天机楼特殊标记的。
封姜眯了眼。
看来天机楼还真不只放了那一套谜题,还有别的,被这些人得去了。
又或许,有人盯着他们的消息,还把消息给漏出去了。
现在难度加大,争取胜利,好像没那么容易……不过天机楼的考验,哪会轻易让人得胜?
封姜并没有灰心,只是动作更快,状态也更沉稳了。
他一边进行自己的搜索,一边盯着其他人的动作。
每每有可疑的东西露出来,众人就像闻到腥味的猎杀者,轰一声围过去,不惜折损人手性命去争抢。可一次又一次,那个‘可疑的东西’打开,并不是天机楼的标记,所有折损,都白费了。
尽管如此,人们还是管不住自己,只要一有东西出来,还是会一拥而上。
是假的,大不了有些折损,若是真的——机会可就只有这一次!
争抢的动作,下手的狠戾,猩红又兴奋的眸底,对于周边同类温热血液的毫不在意……
这表象已经不像人了,而像某种野兽。
封姜闭上眼睛,叹了口气。
若那小哭包在这里,一定很痛心。
他脚尖轻点地面,跃纵在林间,再一次掠过。他总觉得,这些东西,好像都是迷魂计,真正的东西,不会藏的这么明显……
再一次,他遇到了一组争抢,这一次争抢的人里,有恒王。
恒王已经找回了几个死士,还换了身衣服,朴素的黑色布衣,一点也不像个皇子。
不像皇子的恒王在这次争抢中运气也不像皇子,找到的死士太少,拼不过大多数,被挤出了圈外,好死不死的,冲到了封姜面前。
封姜动都没动,长刀一挥,就架到了他的脖子上,咧嘴一笑,残酷又霸道:“幸会啊,恒王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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恒王看着他,腿就下意识颤抖,吓尿了的羞耻感瞬间上升:“封、封姜!”
封姜眉头皱了一下。
不等恒王给手下打手势,他冷哼一声,长刀往里再送一分:“上次意外,没能送成殿下,在下心中甚是愧疚,今时今刻该不会再有意外,殿下,你想什么死?如果不麻烦,我可以成全。”
“你你你不能杀我!”
恒王见封姜眯着眼,刀身已将自己脖颈皮肤碰破,有血腥味传来,他赶紧开口:“我是姜皇后的儿子!”
封姜动作猛然一顿,眸底戾光大绽,嘴唇紧抿,整个人状态似乎绷成了一张弓,变化极为明显。
恒王看到,更觉自己赌对了,阴着眼,抬着头:“我是教养你长大的女人的儿子!”
“你要杀我么?把姜皇后唯一存世的骨血杀掉么?”恒王脖子往前一送,眸底满是疯狂与执拗,“来啊!下手!”
他动作太猛,长刀又太锋利……
封姜不得已,将长刀撤回。
恒王像个斗胜的小公鸡似的,恶狠狠的瞪着封姜:“我母后若知道你是这么个忘恩负义的人,定后悔当年尽心尽力教养与你!”
封姜没接这话,只是端肃着表情,把恒王面孔仔仔细细的观察了一遍:“你什么时候知道这件事的?”
“六年前!”
封姜眼神微闪。
这样的具体时间……
一时的震住肯定是不行的,恒王迅速接着说:“你是不是觉得我在大周皇宫过的很好?有朱贵妃扶着,有父皇宠着,走的路特别顺,欺负周尧跟玩似的,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本来我也是这样认为的,直到我发现,我不是朱贵妃生的……”
恒王拳头下意识握紧:“朱贵妃和我父皇是表亲,少时常相见,在一处玩耍,算是青梅竹马,感情特别好。一朝先帝下旨,姜皇后突然成为我父皇发妻……不管为了什么,你觉得我父皇会高兴?朱贵妃会高兴?”
“我父皇根本就不喜欢姜皇后,大婚次日就做起了表面功夫,看似对姜皇后好,实则对朱贵妃才宠爱有加,保护的密不透风。姜皇后与朱贵妃同时有喜,突厥人突然进攻,宫中又发生宫变,朱贵妃受到惊吓,生下死胎,心下不甘,便换了姜皇后的健康儿子过来……”
“姜皇后被告知生下死胎,情绪失常,正好宫变时所住宫殿受到袭扰,她逃出了皇宫……遇到了你。”
恒王微微叹气,眸底现出痛苦:“而我,被朱贵妃当成自己儿子养了起来……”
他尽量稳住自己情绪,声音放平:“话很长,你确定在这里听我说完?”
争抢‘标识’的动作还在进行,但已接近尾声,恒王的几个死士表现不错,占着上风。
虽不确定这东西是不是真的,这结果,已经够恒王满意。
眼下那边还要继续,封姜这个人,他也要争取……生死危机已过,他现在一点也不担心会有生命危险,完全敢跟着封姜走。
反正现在封姜不可能杀他,有那不长眼的撞上来,封姜反而会把别人杀了,护住他的性命。
封姜沉默了片刻,方才开口:“跟我来。”
走到一处天然隐秘,视野又极好的高坡,恒王慢条斯理掀开袍角,姿势优雅的坐下。
他深深看了封姜一眼:“实则这些事,我从未想过与人分享。”
他叹了口气,讲述了自己的过往。
朱贵妃日日承宠,可惜身体不行,再无所出,唯一能依靠的,就是恒王这个儿子。哪怕不喜欢,不愿意,装也要装出喜欢愿意的样子,还得好好培养,好好教他,让他日后知感恩,知孝顺。
“她对我,貌似真的毫无余力,任谁说起来,都觉得她这个母亲做的极好……”
可恒王在朱贵妃身上,并没有享受到多少母子情。
朱贵妃从未给他做过一件衣,哪怕袜子;也从来不会关心他的吃食,反正宫里下人多,有专人管着这方面,有了问题,她问责便是。
后宫之中,朱贵妃独大,手腕极强极硬,宫人们不敢耍小心眼,不敢不照顾好恒王。
朱贵妃对恒王很严格,不许顽皮,不准有任何不需要的爱好,不准撒娇,不准有一点不长进的行为,否则,就会大力罚,从不心疼。
皇族与普通人家不同,何况这对宠妃母子很可能是将来的太后与皇上,朱贵妃的严厉,少有温情,所有人都觉得很正常。这是父母望子成龙,恨铁不成钢的养育方式。
而且朱贵妃一路很护着恒王,每每为他谋好处,母子二人互为依靠,几乎决定了大周局势,没有人觉得恒王过的不好,没有人怀疑她们的关系,恒王自己也没有。
他只是对自己的母妃害怕又依恋,想靠近,却又不太敢,担心朱贵妃责他小家子气,儿女情长,照例惩罚。
“直到……我听到一个宫里老人说的话。”
那是个老宫女,家里早没了人,二十多能放出去时,她也没出去,一辈子都在宫里。活了一大把年纪,她没有混成哪个宫殿的主事姑姑,一直上不上下不下的,看似好像是飘着的,实则非常稳当。
大周皇宫里,几乎没有比她年纪还大的宫女。
这个老宫女在教新认下的干女儿了时,说了一些旧事,干女儿走后,她还自言自语一番,正好被心情不好,躲到那里的恒王听到。
那些话,单听不怎么奇怪,可连起来,就透出了一个意思……
狸猫换太子……
不,是朱贵妃用一个死胎,换了姜皇后的健康儿子!
恒王当时紧紧捂住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老宫女走后,他便开始着手这件事,用时良久,终于查出了事实……果然如此。
自此,他理解了朱贵妃对他的态度,根本不是亲生的,还是仇人的儿子,怎么可能亲近的起来?能这样待他,已经是恩了!
“比起帮助我获得更多,她做的更多的,是利用我。固宠,执权,排除异己……她的手法非常好,让我这个皇子每每想起,都不禁叹服。”
恒王捂住脸,低低的叹:“如果需要我这个儿子病一病,她会毫不犹豫的亲自给我灌药。以前我不明白,觉得那是母妃少有特别温柔关怀的时候,不管她给我什么,味道怪不怪,我都会吃光,后来想……呵,我真笨。”
……
恒王说了很多,封姜静静听着,从内里了解朱贵妃,大周帝,甚至一点点姜皇后的蛛丝马迹。
“皇宫之中,换子……那般容易么?”
“当然不容易!”恒王眸色阴冷的看着封姜,“但当时情况特殊,姜皇后虽有后权,朱贵妃却是我父皇的心尖尖,拥有很多隐秘力量,这换子一事,我已查到确然证据,否则怎么会轻易相信!你若不信,下了山,我便可命人去将证据拿来,由你亲自验看!”
他很激动,一点也不像在说假话。
看向封姜的目光还很嫉妒,满满都是‘你好幸运’:“姜皇后……都说是很好的一个人,若我在她在身边,她一定很疼很疼我,不会让我吃那么多苦。”
封姜剑眉微挑,若有所思:“你怎么知道我叫封姜?”
按恒王所有能调动的情报来说,应该只能知道他是宁郡王,封姜这个名字,不应该知道。
“你日日同周尧一起,在你们小团队里,名字不早就是透明,我打听到了,有什么奇怪?”
“是不奇怪,但知道我名封姜,又知道抚养我长大的是姜皇后——”封姜看了恒王一眼,“之前那个陡坡,我下去看过了,就算你有武功,距离也还是太远,你不可能听到我在上面与别人说的话。”
恒王冷哼一声:“没错,我见到容姑娘了,有些事,是她告诉我的。”
他也不傻,话赶话到这里,算是明白过来了:“刚刚你先问我什么时候知道自己是姜皇后儿子的,却不先问这个,就是想看看我会不会露破绽,是不是在骗你吧!”
他飞了个眼刀,满脸写着:真是阴险。
封姜神色依旧冷清严肃:“没办法,江湖上混,总得多长几个心眼。”
“那我的答案,让你满意了么?”恒王阴恻恻的问,“我是不是骗子,你心里有数了么!”
封姜没说话。
恒王就怒了,腾的站起来:“我是姜皇后的儿子,属于我的母爱,姜皇后都给了你!那是我的,我的明白么!你抢了我的东西,你天生就欠着我!你注定是我的人,要用你这条命,为我效死,为我开路,否则就是恩将仇报,我母后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恒王口水都快喷到封姜脸上了,封姜仍然没动,只浅声道:“你说你是姜皇后的儿子。”
“是。”
“那你知道她喜欢什么?爱吃什么菜,喜欢什么颜色……”
“你是在搞笑么!她走时我刚出生,一天都没有见过她,我怎么知道!你若还不信,只管去翻我的出生记录,看我找到并留存的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