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尧是质子,被大周帝放在吴国的,虽然吴国现在已经变成了他的一亩三分地,想怎么样怎么样,但出来混,还是得披点东西的。
他写了个文书,让梅笑笑给盖个玉玺,摇身一变,就变成了过来催账款的使者。
你问什么账款?
吴地近年风调雨顺,一地之粮几乎可以养整个天下,笑看群雄已久。越国不穷,也富饶临海,可架不住近几年天时不给力,摄政王让人跑了吴地好几次买粮。
国家之间大规模买粮,信誉为先,一般都是先付点定金,全款么,等粮食来了,或者吃完了再结不迟。
银钱,自来都是揣自己兜的好。
吴帝处在随时疯癫的边缘,自己都顾不过来,没什么特别的原因,想不起这事,李密是个精明的,别人好说话,他当然要得寸进尺,账款一拖再拖,欠了不老少。
越国国库并不是没银子,要是之前每回都清了,这回肯定也不心疼,关键是之前几次没清,滚的太多,一下子拿这么多钱出来……也是肉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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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给晚给都是给,但晚给一点……心里总会舒服一点。
所以李密一点也不想见到周尧。
正好,周尧也不稀罕见他,对方不找事,他乐的清静,刚好可以帮越明肖的忙,对方找事……他就一口一个账款,只用这一件事,就逼的李密没法张口。
有点无赖,但效果很好。
起码恒王小心撺掇着想利用李密干点什么,没成功。
周尧与封姜住进越明肖准备的宅子,带着凌天帮众,边做事边享受,心情极好。
有了时间,周尧就问封姜,天机楼是怎么回事。
“天机楼……敢冠上天机二字,肯定不同寻常。”
可是很奇怪,他从来没听说过。
夜有点凉,封姜给周尧倒了杯米儿酒,抱在怀里小口小口喂他:“天机楼只现于江湖,你没听说过,很正常。”
“只现于江湖?”周尧眸色忽闪,“那为什么李密提起来那般提防?”
封姜亲了下周尧的眼睛:“因为天机楼虽只现于江湖,敢涉及的事,却并非只在江湖。”
“朝堂也管?”
“嗯。”
封姜给周尧详细说了说这天机楼。
天机楼很神秘,平日不显山不露水,每十年出现一次,每二十年举行一次大的盛会,出现的地址不固定,本身据点在哪里,也没人知道,但只要它出现,只要你有银子,只要你被选中,想求的结果,就一定有。
漫长过往中,有很多背负血海深仇的江湖儿女,受大冤屈,举家抄没的官宦之后,都曾求到天机楼门前,符合规矩,又被天机楼选中的,无一不完成了自己的目标。
周尧嘶了一声,这米儿酒甜香,可猛的喝一大口,还是有点辣人。
“那天机楼,岂不成了所有想报仇之人的首选?”
“是倒是,不过很辛苦。首先,你得等时间,每十年到的时候,才能听到天机楼的消息,如果刚好地址非常远,那么很有可能你到时盛会都结束了。就算这些条件不错,很顺利,你刚好在旁边,你也得保证,手边有足够的银子。天机楼不是善堂,要维持要花用,你想求的事越大越重,你需要付出的金钱越多。”
封姜慢悠悠说着话:“这重中之重,还得有一点,你得让他们看的上,经过考验中选,让他们愿意帮你。”
毕竟每十年出现一回,谁有想求的事都去,他们人手有限,不能谁都帮不是?
周尧扬着眉,笑出甜甜酒窝:“这么厉害呐……”
封姜低头碰了碰他的鼻子:“没错。”
周尧推开他:“我想知道,有没有人让他们帮忙,自己做上皇帝的?”
封姜眸底盛满笑意:“这个天机楼要价太高,至今为止没人付得起。”
周尧看着封姜唇角,笑的意味深长。
要价越高,高到谁都付不起的地步,也就说明,天机楼没有把握做好这件事。
他皱皱鼻子:“肯定有人抱怨过,为什么天机楼每十年才出现一次,这样好的东西,应该时常在才好。”
封姜颌首,的确,很多人这么遗憾。
周尧突发其想:“天机楼的人这么能干,就没人想着,趁其出现的时候绑几个厉害的人走,为自己做事?”
“想过,但很难。”
封姜继续解释:“这一难在,天机楼的人,非常难抓,几乎从不公开露面,哪怕举办盛会,也是以字,信纸方式通知沟通的多。二难是,天机楼的人自身本领都极强,也都性烈,费很大工夫抓捕并不一定能抓住,反而会暴露自己,引来天机楼的诛杀令。”
“天机楼帮过太多人,这些人都愿意报恩,没帮过的,恨不得让天机楼欠他人情,所以天机楼的诛杀令,几乎没人躲的过去。”
周尧眯眼:“就算抓住了,得到的也可能是个死人。”
“是。”封姜摸着周尧的手,见有点凉,拿过一边大氅,把他裹的严严实实,再抱进怀里,“天机使者们还总喜欢假意配合,暗里给楼里送消息,等楼里知道了,发下诛杀令,他们再自尽。”
大氅很暖和,周尧舒服的叹了口气。
“有点坏呀……”
又烈又坏,让人……不知道怎么评价。
“可不露面,不出现,怎么帮忙?”
这一点,周尧有点想不通。
“这就是天机楼最有意思的地方了……”
封姜笑了笑:“他们收人钱财,保证成事,却从来不会自己动手。”
周尧眨眨眼:“那怎么帮?”
“他们先让你畅谈。你想要什么,面临着怎样的困难,都有哪些仇人,又有谁交好。”
“嗯,然后呢?”
“然后他们会给你提问题,让你去办一些很难的事。”
“提问题?”
“对。在做这些的时候,尤其遇到危机,你会收到他们的提示,往哪个方向走,有机会和谁合作,这个人喜欢什么,讨厌什么,你怎么做,会说服对方帮助你……”
说到这,周尧就明白了:“和着其实所有的事都是自己一个人干,天机楼只是收银子,做点智囊的事?”
“这个智囊,也很不容易。”
封姜亲了下周尧的眼睛。
前来天机楼求事的人太多太多,你不知道他们都是谁,有什么样的背景,可能需要什么样的帮助,谁能帮到他们。这信息量,满天下奇人异事的收集,就是个问题。
不但能搜集整理,消息锁在柜子里,还得自己全清楚明白,头脑清晰的做出针对性计划……
非常难。
周尧却想到了天机楼的另一个方面:“所以……他们也贩卖消息?”
封姜:“与十年一次的盛会相比,一点点消息贩卖,实是小事。”
根本不值一提。
周尧由此就想到了越国摄政王李密。
天机楼此次在越国进行盛会,慕名而来的人会很多,可能也会制造点麻烦,但与之国势名声来说,都是小事。李密可能会觉得有点麻烦,不应该提防。
是的,迎使宴上,李密提起天机楼的态度,绝计不是其它,就是其它。
“若是我,我会想借此机会看看能不能寻点好处,”比如治国上,灭其它国家上,“李密在害怕什么?”
难道有人会揭他的短,有人会借天机楼的口,公布什么大秘密,对他带来灾难性的打击?
封姜立刻和周尧想到了一起,唇角微翘:“说不定哦。”
还有恒王。
周尧眼梢微垂,他总觉得,这个兄长出现的太突兀。
恒王到越国来究竟想干什么?天机楼关他什么事?
目前来看,恒王执着的东西,一是他周尧的性命,二,是传国玉玺。
他来越国是突然行动,没有人知道,恒王也不可能,那么,是为了传国玉玺?
周尧即刻问封姜:“王珈在哪里?”
“我们今天刚到,还没来得及联系,不过他应该就在都城附近窝着。”
上一次联络时,王珈说过,会来都城。
“现在时间还不晚——”周尧突然掀了大氅站起来,“我想去恒王宅子溜一趟!”
封姜跟着站起来,一副‘你说怎样就怎样’的宠溺:“我陪你。”
亲自给周尧穿上各样厚衣服,从头看到脚,确定哪哪没不合适的地方,不会被冻着,封姜满意的点点头,带着周尧往外走。
结果刚走到外面,意外就来了。
他看到了方超。
这人正猴在墙头,正要往里蹿,见他们出来,滑稽的跨在墙上,娃娃脸一笑,伸手打了个招呼:“哟,赏月去啊?”
周尧:……
封姜眯眼:“我记得——你现在应该在盯着容姑娘。”
这次过来越国的突然,封姜并没有让容姑娘跟着,那女人忒不老实,他需要有个信得过人的看着。
方超挖鼻:“是啊,我正在盯着容姑娘。”
这意思就是——
封姜眸底绽出冷光。
方超还在那不知死活的喊:“容姑娘来越国了!”
所以他跟着报信来啦!
周尧:……
不知怎么回事,明明脑子清楚,明明知道一切都是误会,封姜并没有和容姑娘怎么样,但每回一见到,或者一听到容姑娘这个名字,周尧就莫名的不舒服。
他松开了封姜的手。
封姜气的直磨牙,瞪向方超的视线简直要杀人。
这种事私下里说不行么,为什么偏偏要让周尧听到!
方超摊手:“我也不想一点屁事就麻烦你,但你亲自叮嘱过,如果容姑娘和那老太监要碰头,就必须要告诉你。”
封姜这才收了眼底杀气:“她们又联络了?”
方超点了点头:“容姑娘大约觉得没在你身边,周遭安全,就悄悄跑了出来,发现‘没人跟踪’,更加放心,发了暗号,要同那老太监见面。老太监现在就在越国都城,倒是正好,所以她们约了半个时辰后见面,就在两条街外。”
这俩人见面,肯定没什么好事。
跟踪这段时间,没跟出什么结果,但这俩人要是见了面,听听她们谈了些什么……许就不一样了。
周尧非常明白这件事的重要性,主动催促封姜:“你去吧。”
封姜皱眉:“可是你——”
周尧完全没打消去恒王附近转转的心思,微微笑着:“我也有人手啊,凌天帮帮众,个个都是好汉。”
封姜没说话,只不赞同的看着他。
周尧叹了口气:“最多我答应你,只在外面转转,找不到任何线索便回来,绝不冲动惹事。”
封姜仍嫌不够,指了指方超:“你来帮他。”
方超立刻从猴着的墙上跳下来,陪着笑,搓着手,站到周尧面前,眉飞色舞道:“尧哥!二皇子!嫂子!请多关照!”
看起来激动又兴奋,美的不得了,好像等这个机会等了很久了。
周尧:……其它也就算了,嫂子什么鬼!
封姜只觉得辣眼睛,把周尧往身后拉了拉,抬手阻了方超:“算了,你还是跟着我吧。”
他吹了声口哨,墙外飞进两个黑衣人:“你们去。”
两个黑衣人给封姜行礼,又给周尧行跪拜大礼,之后就默默的站到了周尧身后。
安静又听话。
封姜这才满意了,俯身亲了周尧一口:“我走了。”
方超先是摆出沮丧脸,见到这一幕赶紧又是激动吹口哨,又是叉开手指,‘害羞’捂眼——
忙的不行。
周尧:……
周尧还真没打算搞什么大事,单纯就想在恒王周围看看。
他总觉得……恒王目的不单纯。而且今天晚上不知道怎么回事,想起恒王这两个字,就一阵心惊肉跳,有种不好的预感。
装没察觉到,或者缩头躲着不是他的风格,不懂,就去看,去想。
周尧不愿意被这种感觉包围,果断离开住处,走向恒王居所。
夜很静。
街很长。
如水银的月光倾泻,铺了一地一路。
周尧踩着月光,一步又一步。
恒王居所离这里不算远,走路过去大概两刻钟。夜晚安静,利于思考,身上穿的也暖和,周尧就只顾静静往前走,没理其它,反正有事会有人提醒。
到得恒王居所附近,他还没好好观察思量一下从哪个方向开始,身边护卫就提醒他:“主子,东墙外侧,有人正在动手。”
动手,就是打架的委婉说法。
周尧想也没想,立刻调转方向,朝东面走去:“去看看!”
当然,他也是很注意自己安全的,脚步虽然快了,也知道藏好身形,别被人发现。
等到了东墙侧,看到锋利的刀光剑影,腥红血花满天时,周尧突然懂了,他为什么感觉不对,为什么一定要过来恒王住所看一眼。
并非是恒王要害他,而是王珈有意外!
王珈一个人,正在被一堆人围攻,恒王就站在这一堆人的身后,唇角弯起来的弧度十分讽刺:“想杀我?你这样的,只怕还得练一百年。”
王珈身上多处受伤,已经成了个血人,手中长剑撑着地,勉力不倒,眼神却一如既往清亮执着:“老子今晚就弄死你!”
他说着话,已经又有个人从他背后跳起攻击,直指他的后心要害!
情况非常危险!
周尧立刻下令:“快,去救他!”
身后众人并没有不理解周尧命令,哪怕不熟悉人事,看也能看出来,对面需要救的人是谁!
瞬间一把飞刀飞出,在长空中划出漂亮残影,插中了欲从背后偷袭王珈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