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尧一路被商云舒追着,‘惊慌失措’,‘理智全无’,跑出了皇宫,跑过了热闹长街,一头扎进了无人暗巷。
商云舒差点笑出声,这人真是蠢的没边了!
这不是给他制造机会么?
天时地利都齐了,今天要是不把周尧抓住弄死,他也不用混了!
周尧一边竭力奔跑,一边朝后面看:“你你你别追我了!”
声音颤抖,透着恐惧,似乎十分害怕。
他越‘害怕’,商云舒就越得意:“实话与你,你今天跑不了了!识相的快点给老子停下!”
周尧才不会停,不管商云舒追的有多凶,只顾往前跑。
他跑过重重暗巷,不知道转了多少个弯,一直一直跑,哪怕气喘吁吁气力用尽也努力坚持,直到——
他停在一处三面是墙的地方。
前方封死,没有路了!
似乎最后一丝求生的希望被死死捏掉,周尧双腿一软,喘着粗气,身体贴着墙角滑坐了下来。
商云舒忍不住哈哈大笑。
他撑着膝盖,喘着粗气,跑的满脸都是汗,站都站不直,还能得瑟的挑衅周尧:“你倒是跑啊!有本事插上翅膀飞过去啊!”
周尧缩在墙角,没看商云舒,也没出声。
商云舒气焰更高:“怕了吧!早晚要被我抓住,费那么劲干什么!”
想想这一路的辛苦,从小到大怕从来没这么累过,商云舒气的不行,过去踢了周尧一脚。
周尧蓦的抬头瞥他,清凌双眼如冬日冷霜,透着刺骨的寒。
商云舒怔了一下。
反应过来后,他气的不行。
他竟然被这人给吓着了!
一个眼神而已,怎么可能!
商云舒不愿再耽误,挥手叫人:“把他给我抓起来!”
他暗里收拢了一些人,也有人愿意给他方便,帮他寻找能手,吴国皇宫,这些人进不去,但只要他一出宫,一给信号,这些人就能立刻过来。
刚刚好,可以抓周尧!
周尧见到突然几条人影出现,神色更加惶惶:“你,你们……”
商云舒寻思着这里是街巷,可能会有人经过,半点没犹豫:“抓上带走!”
周尧假意挣扎,实则十分配合的被绑上绳子,敲晕。
当然,做这一切的时候,他还不忘给暗处的肖明一个眼色。
肖明立刻就懂了。
他有些不忍心看周尧如此自虐,但周尧觉得这个方法快速可行,非要这么干,他也没办法,只有配合。
至于商云舒带来的这些人……
有几个略眼生,他跟查商云舒时并没有发现。
眼下既是机会,干脆一并查了!
肖明打了个手势,跟在他身后,一起保护周尧的凌天帮帮众懂了,几个几个分开,跟上不同的人。
而肖明自己,则是继续隐住身形,跟在周尧左右。
……
周尧醒的很快。
劈他后颈的人力道用的不凶,大概也不想他晕太久,快点完事。
他醒来就看到了商云舒。
商云舒把他手背在背后,绑在椅子上,自己则坐在他对面,老神在在喝茶。
大约花喝够了,不怎么渴,商云舒拎着茶盅转来转去的玩,见他醒了,精神就来了:“醒了?”
周尧目光微垂,快速打量了房间内情绪,还看了看窗外。
“不要想着求救,这里是远郊,罕有人至,离城门也非常远,没有人知道你来了这里,也不会有人救你。”
商云舒眉眼舒展跳动,要多得意有多得意。
周尧很安静。
憋了半晌,方才憋出一句话:“我才是大周质子!”
商云舒就笑了:“哟,还挺烈啊。”
周尧瞪他:“我才是大周二皇子,我是真的,你想冒充我!”
“是啊,你是真的,我是假的。”商云舒笑眯了眼睛,手指点点周尧,“可真的你,在我手里呀。”
周尧眼睛瞪圆:“你——”
“只要杀了你,我就是真的!”
一瞬间,商云舒气势大涨,底气十足。
“你也是,啧啧,干什么这么蠢?你胆子大点,不害怕,不跑,我可能拿你没辙,接下来咱们有的玩,你非要跑……没办法,”商云舒摊手,“你这条命,我只能笑纳了。”
周尧牙齿咬的咯咯响,似乎十分气愤。
“很恨我?非常恨我是不是?”
商云舒笑容极为得意:“越是聪明的人越容易招恨……没办法,老子就是这么出色,你是羡慕嫉妒还是恨,事情都已经定了哈哈哈哈!”
“我诅咒你!”周尧愤愤道,“诅咒你永远不成功,享不了荣华富贵,很快被人拆穿,死无葬身之地!”
商云舒更得意了:“你骂吧,你也就只能骂两句了,如果诅咒有用,边关还用士兵守卫干什么?”
对峙半晌,周尧方才泄了气,似是放弃了,头垂下去,声音弱弱的:“你怎么可以这样……怎么能这样……”
“因为我比你聪明,比你运气好!”
商云舒喝了口茶,唆着茶杯,发出了跟喝酒一般畅快的声音,显然十分痛快,神清气爽。
他看着周尧,对眼下情况无比满意。目光一寸一寸滑过周尧的太阳穴,脖颈,胸口,他心内思考,兴致勃勃,赏赐个什么死法给周尧比较好呢?
周尧感受到了,心里默默数着时间,估摸着形势。
同在楚地时套徐风的话一样,还是那个道理。
不太聪明的人,会非常希望自己聪明,当他经历艰难,好不容易做成一件事时,会非常骄傲非常自豪,非常有倾诉欲|望,想告诉别人他多么多么牛逼。
然而好事可以随便吹,不好的,隐秘的事,就不能胡乱找人了。
憋在心里难受,总要散一散,才会舒服。
目前周尧的状态,非常适合商云舒纾解类似情绪,只要引导得当,对方一定会说点东西。
方法花样不必太多,有用就行。
当然,如果商云舒当时是铁了心的要杀他,不是想抓起来慢慢玩,他也不会示弱,眼下情势,便该反过来了。
周尧决定,这一次,就在这里,一气把商云舒搞定,以后别再来麻烦他了!
沉默片刻,觉得时机差不多了,周尧方才涩涩开口,透着苦味:“我与你无冤无仇,也从来没见过你,你怎么知道我……知道我是谁,长的同你像,还起意假扮……”
“我不知道,有人知道么,大千世界,无奇不有,总有你和我都见过的人……”
商云舒眯着眼睛,笑的意味深长:“架不住你太蠢,敌人太多,我又太聪明,这样的大好形势我不玩,谁玩?”
周尧仔细分析着这里面的关键字。
见过他,也见过商云舒的人,大概就是商重已,和商重已提到过的商人。
商重已只是用他这个和私生子长的像的人寻求安慰,那个商人,才是从中牵线搭桥的重点。
至于敌人太多——
周尧是不承认的。
他们大周,满打满算只有两个皇子,朱贵妃生的大皇子恒王,还有他周尧。朱贵妃本事高,拢得住皇宠,行事不缺手段,将后宫牢牢握在手里,看不顺眼他这个别人生的皇子,很正常。
恒王亦是,虽则恒王占着长字,但他们二人出生时间相差仅一个多月,皇权下面无兄弟,恒王不喜欢他,打压他也是正常。
除了这两位,周尧还真找不出什么敌人。
他生母是先皇后的丫鬟,没身份没外戚,他又低调谨慎,从不惹事,宫内宫人,宫外大臣就差不知道他这个皇子的存在了,谁会没事针对他?
至于大周帝,只是无视他而已,要说恨,想弄死,不大可能。
所以他的敌人……只这两个。
商云舒这般说,是否意味着,那背后之人——
就在这二人中间!
周尧叹了口气,阖眸做绝望状:“是朱贵妃还是恒王?”
商云舒心里无比爽快,但还是拒绝了透露:“你以为这样套话我就会告诉你?”
聪明人才不会上这种当!
周尧睁开眼睛,认真观察着商云舒表情:“是恒王么?他一向看我不顺眼……”
商云舒眼梢跳了跳,目光似有危险。
周尧立刻改变方向:“可再看不惯,我也是他的亲兄弟,将来他若登基,我可为贤王,尽忠辅助他,还有用处,他应该不会想杀我吧……那就是朱贵妃?”
“朱贵妃一向为儿子着想,又有皇宠,狡猾计多,还有女人的小心眼……肯定是她!”
他说着话,就见商云舒眼底出现更多的讽刺,嘲笑和自得——
瞬间就明白了,还真不是朱贵妃,就是恒王!
“那商人,是朱贵妃派的?”
商云舒神情似乎停顿了一瞬,方才继续咧嘴笑:“贵人们的事,你是不懂的。”
周尧看着他,突然有了个猜想。
他长眉微垂,轻轻出声,像是怕吓到谁:“你懂么?你行事这么久,可见过朱贵妃?”
商云舒表情一滞。
周尧眼睛微微眯起,继续:“你打着她的牌子,接受着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帮助,实则没见过她,是不是?那些人——真的是朱贵妃派来的么?你是不是不小心,被人当刀使了?”
商云舒眼神颤动,心下突然发寒。
他有了种不妙的猜想。
他竟然被周尧牵着鼻子走了!
还觉得对方说的很对!
他还真的没见过背后那位主,所有一切,都是不知不觉走到他面前的,人人都说上面怎么怎么吩咐,怎么做对你更好云去,可他谁都没见过,连那商人,他后来也只见过一面……
“我知道你很聪明,但皇宫里的事,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我不聪明,却能说给你很多消息,帮你开拓思路,”周尧声音压低,循循善诱,“你让我死个明白,我告诉你我知道的事,包括商重已的死。”
商云舒眉心大跳,十分犹豫。
周尧,他肯定是要杀了,没第一时间杀,就是想看看,能不能问出点什么,方便以后他更好的扮演对方。他嘴里说着周尧蠢,实则明白,皇宫里出来的,再蠢也蠢不到哪里去,总有些心眼。
周尧在跟他耍心眼。
他明白,但他拒绝不了。
这个买卖,做的很划算……
他亲生的爹说过,对自己周边形势认的越清楚,越能把握住所有,把握住命运。
利益驱使,朋友不会永远是朋友,敌人也不会永远是敌人,靠山更不会。
靠山山倒,靠娘娘会老,想要真正立于不败之地,只能靠自己。
商云舒想着这些过往,迅速认清了现实,周尧可以杀,话……也可以听。
交换没什么关系,反正周尧都要死,不管他说了什么,周尧一死,一切都将烟消云散。
做好决定,他眯了眼睛,缓缓开口:“那个人,我的确没见过……”
周尧认真的听着。
越听商云舒讲述,他越发笃定之前的猜测。
这商云舒还真是蠢的,比之生父差远了。
商云舒只知道有人挺他,支持他冒名顶替质子,甚至给了很多方便,但他并不知道那人是谁,只知道是个大人物,天下最正统的存在,将来登基称帝都是小意思。
大人物给了他许多方便,周尧在宫里的一切信息,都是这位大人物提供的。商重已在时,大人物还不怎么显眼,商重已死了,大人物就各种帮忙,帮他找帮手,请护卫,找来厉害的人帮他出谋划策,连银子都不用他出。
商云舒只管使唤人,从未关注过这些消息传达渠道,也从未分析过大人物心理,没见过也觉得没关系,反正对他的帮助是实打实的,真到周尧提醒。
商云舒日子过的混混沌沌,说起来好像什么都热闹,真仔细分析,信息量委实太少。于周尧来说,这些信息里,有用的只有三条。
一,是那商人,商云舒没见过几次,只知道是走皮货生意的,本人就姓皮。
二,分析确定了商云舒背后之人,十有八九是恒王。
三,知道了商云舒身边有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人,惯常穿赭色衣服,会武功,很聪明,人也很厉害,从不说名姓,真到紧急时候,却不过去,就让人喊他一声赭爷。他是商云舒与大人物沟通的桥梁。
其它的,就再没有了。
周尧叹了口气,看向商云舒的目光宛如在看一个智障。
把日子过成这样,还觉得自己特别聪明,运气特别好……也没谁了。
恒王倒是精明,只隐隐露个边,不显山不露水,说两句有仇,就圈了商云舒入套,云山雾罩丢一堆资源,哄的商云舒找不着北,根本不知道什么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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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旦出了事,商云舒倒霉,却倒不出他。
周尧猜,要是商重已还活着,恒王肯定不会露这么多东西出来。大约只会关注事件发展,真到不行时,再想巧法助一把,不会让商重已发现。
就像……上辈子那样。
商重已帮着商云舒一步步往上走,身边并没有旁的力量。
商云舒目光凛凛的看着周尧:“我说完了,到你了!”
周尧背后,绑着的双手上,露出一枚早就藏好的薄刃暗器,够薄,够利……
商云舒已经没用,再演戏就没再必要了。
他只顾背身垂头,细细磨着绳子,没有说话。
商云舒气的拍桌子:“问你呢,我爹怎么死的!”
“原来你还知道他是你爹。”周尧缓缓抬眼,目光鄙夷。
商云舒摔了茶盏:“你说是不说!”
周尧老神在在开口:“自杀的。”
商云舒不信:“不可能!他那么聪明的人,怎么会自杀!”
“因为知道做了蠢事。”
周尧目光沉静,看着商云舒:“看走了眼,以为万无一失,确实能干的事,出了大纰漏。死罪难赎,干脆为了唯一一的儿子,求个后路。”
商云舒紧紧皱着眉,目光慌乱。
“他求我不要杀你,自杀谢罪,换我对你仁慈。”
“他死前唯一牵挂的,只有你这个儿子。”
“谁知你竟如此不孝!”
说到这里,周尧手上绳子已经割开,他豁的站起,不管动作,声音,还是眼神,满满都是逼人气势。
“明明得了信,见了信物,仍然不相信,执迷不悔,非要往死路上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