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花丛中,周尧看着商云舒。
御花园偶遇,应该是个意外,因为商云舒看到他时,第一眼也很惊讶。
可接下来,商云舒的表情就变了。
没半点心虚,不躲不避,冲着他就过来,还敢放狠话,言语里裹挟攻击——
这位相当有底气。
情况未知时,商云舒不可能这样,就像上次熙和园相遇,商云舒绷的再紧,再不退让,实则也是心虚的,闪躲的,今天却不是。
说明已经有人告诉他,今日吴帝要以周朝皇子血脉验一样宝贝的真伪,而他,只要好好表现,今日后,就会是板上钉钉的大周二皇子,再没有任何人怀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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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大周二皇子,那么真正的大二皇子,当然就不会存在了……
有倚仗,自然可以张狂。
商云舒笑眯眯看着周尧,满身满眼都是得意。
什么‘我不是说你没眼色’,本意表达是‘我就在说你没眼色’!
差一点就踩到脸上来了。
周尧只一眼,就领会了。
他也不生气,长眉微扬,微笑以对:“我知道你不是在说我,毕竟我是大周二皇子,身份尊贵,根本不需要‘眼色’这种东西。”
身份高的人,行事从来自由为之,只有下面人,才会汲汲营营,时刻需要看别人眼色。
不声不响的回击,却足够有力道。
商云舒气的登时攥了拳。
周尧却没停止:“我呢,没别的爱好,就喜欢看别人自己作死,自寻死路而不知的蠢样子。现在笑的多美多狂,以后哭的就有多惨。”
他眼梢微扬,言笑晏晏,连说这种可怕的话时,都带着一股子温柔劲,没半点得意张狂,或是刻意的威胁。
但是效果,一点也不差。
甚至更多。
商云舒背心有点发寒,但输人不输阵,心底怒气翻腾不住,他高声回过去:“这话我送给你!”
周尧轻啧一声,好心提醒:“大家都是有身份的人,说话行事还是注意点的好,别除了一张脸,气质礼仪,哪哪都不像贵人。演技太差了,大家可是不吃的。”
商云舒登时牙关一紧,下意识看了看四周。
时间还早,周围还没有太多人,但仅只经过的几个行人,听到动静也是忍不住驻足,看向这边的目光充满惊讶和窥探……
真正的贵人,是不会这样当庭大呼小叫的!
周尧适时上前一步,声音压的更轻,笑容更灿烂:“你看,别人都在看呢,丢不丢人?”
商云舒愤愤咬牙,想还嘴,却一时找不到话,不知道骂什么怼回去才最合适。
第一时间没怼回去,后面再说什么,都没用了,气势输了,这一场架,已经败了。
偏偏他打算放过别人,别人不愿意放过他。
凌天霸凉嗖嗖的开口,学着商云舒方才的口气:“某些人就是没脑子,怕是都没发现自己有多招人恨吧?只要稍稍聪明一点,长点心,就该明白,你以为你很成功,很得意,其实在别人眼里,早就是个浅盘子,一眼就看到了底。”
肖明跟着附和:“鱼目就是鱼目,打扮的再鲜亮,也成不了珍珠,东施效颦,是个人有眼睛都能看得出。不过这一位——”他看了商云舒一眼,语气凉薄,“大约是不懂的。”
“你们跟傻子较个什么劲?”
最后一句话,是同周尧和凌天霸说的。
商云舒被挤兑的,整张脸都红了:“你,你们——”
不等他跳脚,他过来的这条路上,又出现了一个人。
东珠束金冠,衣角翻云海,整个人透着尊贵气息,缓缓行来。
是信王。
商云舒眼睛立刻亮了!
他还瞪了周尧一眼,重新趾高气昂了起来,要有尾巴这会估计会一举翘到天上,浑身上下就差满满写上这行字:我靠山来了,叫你们欺负我!
周尧唇角微扬,心想,这位恐怕要失望。
结果果然不出所料,信王走过来,没问怎么回事,也没有帮商云舒讨公道,只是浅浅朝周尧颌了颌首,就越辽了这几人:“跟本王走。”
这句话,当然是对商云舒说的。
商云舒有一瞬间难以置信,非常委屈,各种情绪纷杂……
然而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转身跟上了信王,乖乖的离开了。
凌天霸看的叹为观止:“这假货,该不会真的对信王——”
肖明细眉挑起,话音不无感叹:“你可算是明白了一回。”
这位信王,着实有本事。
他们查了这么久,都没查出太多东西,只影影绰绰的,摸到了些边。这个人别看年纪大了,这两年鬓边都有斑白,但他极有个人魅力,但凡近身之人,跟个一年半载,没有不对他动心的。
可他好像天生没长这份心,不管男女,不管什么类型什么年纪,送到嘴边,他统统不要。
对吴帝的忠心也是,像个苦行僧。
商云舒迷失在自己的特殊魅力里,认为只要自己继续努力,早晚能走进信王的心,得了信王,下半辈子的荣华富贵,就不会愁了。
可惜信王不会喜欢他。
这个人,不懂情爱。
或者说,不想要情爱。
周尧倒有个想法:“许是经历过最好的,销魂蚀骨,永生难忘,次一点的,都不愿意入嘴。”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许这信王,是个故事的人。
只是故事藏的太深,太久,他们才查不到。
周尧想着想着,眸底突然出现几抹慧光,想到了一个从未想过的可能……
“周尧。”
思绪被打断,周尧回头,看到封姜正大踏步走过来,剑眉皱着,下巴绷着,满眼寒意的看了眼商云舒的方向:“小人而已,早晚蹦q死,不必挂怀。”
显然是看到了刚才的事,在安慰周尧。
周尧却看到了跟在他身后,小步急走,额角渗出晶莹汗液,也舍不得放开怀里封姜的披风给别人,非要自己抱着的容姑娘。
容姑娘依旧大方典雅,面若桃李,笑起来特别好看,令人心旷神怡。
一句话没说,周尧扭头就走。
封姜:……
他什么都没干啊!
挺意中人也是错么!
他急走两步,站到周尧身边:“周尧……我有话……”
周尧仍然不理,越过他就走。
肖明尽心尽职的演绎护卫职责,周尧不想和封姜接触,他就横出来,大马金刀的挡了封姜的路。
封姜:……怎么哪都是你!
容姑娘手指绞着帕子,娇美眸底露出一抹不寻常的疑虑。
她有种感觉,好像哪里不太对。
凌天霸摸着下巴,站在一边,并没参与这场似有无的对峙。
他也有种感觉,好像哪里不太对。
不过他的‘不太对’,和容姑娘不是一个方向。
周尧和这个宁郡王有牵扯,他早看出来了,感情是两个人的事,外人没必要插手太多,他也没想着要管。他觉得不对的,是这位宁郡王。
总觉得有点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
尤其背影,一些似有似无的小动作。
可这位正脸一来,感觉就没有了,非常陌生。
这是怎么回事?
凌天霸开动脑筋,努力思索……
可惜他并没有思考多久,就放弃了这件事。
因为吴帝出来了!
他出来就出来,还带着梅笑笑!
他还挽着梅笑笑的手!
哪怕是隔袖子垫着,也很恶心好吗!
他的笑笑,还得忍着恶心,冲对方笑的那么好看……
偏偏自己什么都不能做。
一瞬间,凌天霸虎目差点垂泪,动脑筋想事情什么的,全部都滚边滚边!他要伤心一柱香!
吴帝很快发现了这边的动静,微笑着站在原地。
这样遇见,周尧和封姜一行还能怎么办,只能收拾收拾心情,过去面见。
众人行礼的一瞬间,凌天霸悄悄看了梅笑笑一眼,正好迎上梅笑笑投过来的,深沉的,谴责目光。
好像在警告他:不许坏事!
虽然只有一瞬,很快她就移开了,凌天霸还是小心脏一颤,十分委屈。
他怎么可能坏事!他就是太记挂这女人了!
可这女人这样心硬无情,一点也不想他……
他决定,延长伤心一盏茶。
吴帝站的很稳:“几位来的很早。”
周尧细细看着他。
与熙和园春宴时相比,这位的状态又差了很多,眼下青黑已经用什么都遮不住,眸底亢奋更加突出,甚至闪动着异光,令人十分不适。
周尧没说话,封姜就说话了:“皇上举宴,怎敢不积极?明知有些早,还是忍不住前来叨扰,谁知正好被您撞到,这可真是——您高人大量,可千万别跟咱们计较。”
这话是捧着吴帝说的。
吴帝自己肯定知道,他下了旨,别人不敢不早到,不然宫门口那群迎人的护卫太监怎敢乱来?这御花园,本就是提前安排好,给先到的人呆着的地方。
可他突然这样说话,透着阴阳怪气,有些不妙。
封姜眸底墨色沉浮,有了些猜测。
吴帝对封姜笑了笑,并没有多做回应,而是将头转向周尧,眉目淡淡,声音疏冷:“周尧。”
周尧拱手,对这微妙气氛似乎半点没察觉到似的,面上还带着微笑:“皇上。”
“大周二皇子,虽是质子,也是明明白白的皇家血脉,地位尊贵,你可知道,冒名顶替,是什么错?”
这话说的相当微妙,好像只是随意提出了一个问题,实则在暗示,我知道你是假了的,最好你自己承认,知难而退。
现场突然安静,气氛变的严肃冷凝。
周尧仍似不觉,认真答到:“在我大周,这是死罪,认真追究,当诛九族,在吴国……我却是不甚清楚,不过我记得,春宴之时,您发过话,若有更多证据,大周皇子身份得以证实,假的那一个,也是要被处死的?”
回忆起熙和园春宴,吴帝有片刻恍惚。
当时他是看戏,只觉得津津有味,并不在乎谁真谁假,使劲闹,作死闹,让他看大笑话才好呢,如今……却是不行了。
虽然气质表现上,这个更像真的,但他得保那一个。
“知道是死罪,你还要继续?”
“自然。”周尧长身玉立,微笑谦雅,“我也不大喜欢看着别人死,但别人非要死,我也没必要拦。”
吴帝的态度转化,所有人都察觉到了。
肖明甚至还悄悄看了眼梅笑笑。
梅笑笑摇了摇头。
事出有因,她也没办法,大家只好走一步,看一步了。
不过这次运气还真挺好,她们吃完饭,过来遛食顺便赏园子,长乐公主也来了,后面还跟着含妃,正好在这时碰上。
梅笑笑就拽了拽吴帝袖子:“皇上,您看——”
同周尧封姜一样,不管长乐公主还是含妃,见了吴帝,也都是要面见的,很快,呼拉拉一群人过来了。
有长乐公主在这里,气氛就能转过来。
梅笑笑捂着嘴,看了长乐公主一眼,又看封姜:“唉哟哟,可见是有缘人,哪哪都能见着呢!”
长乐公主看到封姜,也不害羞拘谨,大大方方露出灿笑。
梅笑笑打趣长乐公主,含妃却不愿意被她抢了先。
这人都有吴帝恩宠了,还想着巴结公主,发展人脉?
当她是死人么!
含妃立刻挤开梅笑笑,站到前面来,拉着长乐公主的手,推着她近前一点看封姜,一边看,还一边夸。
“啧啧,要本宫说,这宁郡王真真不错,身材长相是一等一的,听说还会武?蜀地生活安逸,一年到头什么玩的都有,听说好吃的还特别多?尤其辣的?可是巧了,咱们长乐公主呀,就爱吃辣的!”
一边说,她还一边拿眼色示意长乐公主:“是不是啊公主——您看蜀地怎么样?”
长乐公主非常给面子,圆眼笑成一条线,眉目温柔:“蜀地很好,早就想找机会去玩玩了。”
“眼下不正是机会?”含妃看着封姜,“留下宁郡王,以后都是机会!”
长乐公主脸有些红,似乎害羞了。
吴帝看着这个女儿,少有的,眸底出现一片温情。
含妃看到了,自然打铁趁热:“我的好公主,现在可不是害臊的时候,你父皇可看着呢!今天这宫宴后啊,你的驸马可就要订下来了,你来说说,这宁郡王——到底怎么样啊?”
“很好!”
长乐公主憋了半天,憋出这么句话,态度非常明显,这是愿意了!
含妃就帕子攥在手里,吃吃的笑。
她看向长长公主,目光是调侃的,打趣的;看向吴帝,目光是邀功的,诉情的;看向梅笑笑,则是挑衅的,得意的。
这一场眉眼官司,周尧看的不要太清楚。
含妃的想法,他也很明白。
女人想在宫里活着,活的好,活的自在,无非两样,一是皇帝的宠爱,有了宠爱,基本想怎么样就能怎么样,二是权势,是人脉。
你有能力在宫外架起利益网,有本事让有份量的人帮你说话,没有宠爱也没关系,至少能活的自在。
含妃跟梅笑笑拼不了宠爱,便拼另外一样。
长乐公主,最好能拢到手里,拢不到,也不能让梅笑笑沾了手!
但这婚事牵扯到封姜……
周尧不着痕迹的瞟了封姜一眼,眸底满是冷笑。
封姜:……
老子还什么都没说呢,别给定论好不好!
容姑娘非常不高兴。
在她眼里,长乐公主并没有多喜欢封姜,只是觉得封姜好看,换了别人,比如崔清扬,长乐公主也是愿意的。你愿意就愿意,别听别人说话,听风就是雨好不好!
不真心喜欢宁郡王,就别胡乱答应,这世间还有别人真心喜欢他的!
她十分为眼前男人不值。
这个男人值得更好的,更真心待他的……
比如她自己。
含妃看到了容姑娘异样。
她是女人,在后宫不知道斗了多少年,小姑娘的心事,往她跟前一过,就能看穿。她想搞到长乐公主这条人脉,就得让长乐公主满意,这侍女瞧着是不省心的,她就得代劳,敲打敲打,不然以后长乐公主过的不好,岂不是怨她?
她是结人脉,又不是结仇!
遂她指着容姑娘,凉凉开口:“这位容姑娘,不是宁郡王侍女么?你家主子要有喜事,怎么瞧着你一脸不高兴的样子?”
容姑娘吓了一跳,赶紧跪下,头垂下去:“我没有……”
“你没有?谁是你,你又是谁!”含妃大怒,“皇上面前,本宫尚要守规矩,谨小慎微,你一个侍女,哪来的资格称‘我’!”
容姑娘整个身体几乎趴在地上,瑟瑟发抖。
含妃看了眼长乐公主。
长乐公主眉眼平静,并没有什么不满意的神情。
也是,这女人们,说起来是好姐妹,实则一会儿好一会儿坏,为个男人撕的娘都不认识的样子,她见的多了,长乐公主对这一位巴过来的姑娘,应该并没太多好感。
看向吴帝——
吴帝长年上位者,人老成精,自然也看出来了,这出戏是怎么回事。
那么不管别人乐意不乐意,都没关系了,没人管得了她!
含妃语气就更冲了,有意压着梅笑笑,好生在众人面前表演一番。
“这下人也是人,姑娘们年纪大了,看着英武的主子,总会浮出点心思,我也理解,但人活着呢,最重要有自知之明,”含妃声音里夹着讽刺,“得知道自己什么身份,几斤几两,别以为什么样的地方你都能站,都能站的稳呢!”
这话就有点夹枪带棒的了。
还有点指桑骂槐。
周尧看了眼梅笑笑。
梅笑笑依然在笑,悄悄冲着吴帝笑,还朝吴帝走了两步,看起来很是粘人。
吴帝很受用,悄悄拿手指点了点她:调皮。
二人气氛完全不受影响。
可怜含妃的卖力表演了。
容姑娘是个聪明姑娘,心眼不缺,被人指着鼻子骂一句,兴许也就忍了,被这么骂,她有点不开心。
不开心,就要回击么。
她想起来,刚刚宁郡王看那周尧的眼光好像有点不对,让她非常不安……
有种前所未有的危机感。
“婢子有错,多谢含妃娘娘指点!”她用力磕了个头,再抬起时,眼底都是泪,看起来十分可怜,“只是含妃娘娘真的误会婢子了!婢子不敢有任何妄想,方才愣神,也是因为想起来……婢子礼仪上确有做的不对的地方。”
她弱弱的看向周尧:“方才郡王爷同这位皇子说话,很是亲近,婢子忘记了上前打招呼,害怕他怪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