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时三刻,天色已暗,月亮未出,到处黑的吓人。
长街上刀光剑影,兵戈交鸣刺耳,惨叫声处处。
周遭人家皆紧闭门户,不敢冒头,不敢说话,甚至不敢点灯,生怕露出点什么动静,被牵连被灭口……
暗巷里,却无比安静。
周尧看着梅笑笑,一双眼睛亮的惊人:“你本来准备怎么做?”
梅笑笑是个大气果断的女子,既然决定相信,就不会再怀疑,再有隐瞒。
“给长乐公主办嫁妆,吴帝需得开自己私库,这间私库钥匙只有一把,你猜,在谁手里?”
周尧眼梢微垂,梅笑笑这么问肯定有原因……
他想到一个可能,微微眯了眼:“吴帝?”
梅笑笑美眸满是赞赏:“你果然聪明。”
“怎么可能!皇帝老儿有那么多伺候的人,心腹太监嬷嬷一堆,还有禁卫军,贴身护卫,吃饭别人都能给喂,私库怎么可能只一把钥匙,还攥在自己手里,难道自己管吗!”
凌天霸觉得周尧这回铁定说错了:“他知道里面都有什么东西,都放在哪了吗?回回想要什么东西了,自己一趟趟拿?”
真要这样,这皇帝当的多累?
底下人都干什么吃的?
梅笑笑白了他一眼:“所以说你笨。”
周尧好心解释:“吴帝有问题。”
“没错。”梅笑笑眸底滑过一抹异色,“吴帝好像随时都很害怕,很紧张……就像服了什么提神药物一样,情绪一直保持亢奋,好像必须这样方才能好好活着。他不大敢睡觉,也不大喜欢一个人在殿中,他喜欢热闹的场合,人越多越好。可我听宫人说,他以前或许有点这方面偏好,但并不严重,这两年,尤其今年,才突然这个样子……我不知道为什么。”
“吴帝虽说宠我,但我平时在他身边的时间其实并不太多,”她唇角笑容带着几分讥诮,“刚刚你们也看到了,遇到这样的事,他只会先跑,哪里是真心喜欢我?”
周尧若有所思,怪不得春宴那日,他表明身份,近距离看吴帝时,觉得他脸色不对,眼神不对,眼底一片青黑……
凌天霸却气的不行,拳捏的紧紧,虎目瞪圆,梅笑笑一个笑眼飞过来,他才摸摸鼻子,眼睛看一边,没有生气了。可视线离了梅笑笑,又不甘心,巴巴再看回来……
可惜,梅笑笑已经和周尧继续说话,没再飞眼给他。
“他初时会看上我,就是因为我身上的药香。那时我想帮天霸采解毒草,中间遇到过一株难得的碧宁草,顺手采下放在了身上,那碧宁草,有宁神之效。我在山中救了吴帝后,他睡了很久的觉,睡的很沉,醒来看我的眼神就不对了……”
周尧明白了:“所以他不是对你一见钟情,只是觉得你很特别,能让他睡个好觉,没有恶梦,没有任何东西打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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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笑笑点了点头:“我反应过来就知道怎么应对了,悄悄制了几贴药,或服下,或带在身上,一半是宁神方,能让吴帝睡的好的,也能保证我过的舒服顺心,另一半,是过敏药,不能跟男人有任何接触,否则发作起来可能会死。”
“吴帝想要的东西有了,离不得我,又不能让我死,他是皇上,女人很多,少碰我一个算不得什么大事,而且这年纪……说实话,他也没那么多做那种事的心思,所以我安全活到现在。”
周尧笑了,心里补了一句,并且荣宠至今。
不管吴帝想要什么,梅笑笑能快速反应过来,并且立刻组织自救,制定计划方案,真的是很聪明。
不过吴帝这状态,再继续下去,怕是不好,没人害他,他许都活不了多久……
“今年,吴帝不仅情绪不对,身体健康不对,精神状态也不对了。他开始疑心特别重,谁也不相信,身边的总管大太监砍了十几个,这私库钥匙,也从总管太监手里收了回来,还亲自毁去,只剩他自己那一把。”
梅笑笑柳眉微蹙:“我探听到,大约过年的时候,吴帝收到了什么重礼,锁进了私库里。这东西好像特别重要,吴帝得了东西,心里也特别美,曾一气赏过我很多东西……很多表现,都说明这东西不一般。”
“我想走,吴帝不会放,他把她看的很严。想假死,也是不可能的,吴帝定会彻查,许连我的尸体也不会放过。这皇宫之中,看守最薄弱的地方,就是冷宫……”
周尧明白了,眸底光华熠熠:“所以你想借这私库宝贝,做个局,狠狠惹吴帝一把,让他把你贬进冷宫。”
想了想,他又加了一句:“若我没猜错,你还会利用含妃,借她想折磨你杀你的心,把局做的更精准。”
“哪怕只是数日,也尽够了。”
梅笑笑轻轻颌首,叹了口气:“我在冷宫已有妥善安排,只要过了风头正紧的那两日,我就能跟着计划,顺利出来了。”
如此,周尧便知道了上辈子梅妃的死因。
梅笑笑想脱身,可吴帝看的太严,她发现一样吴帝特别特别着紧的东西,以为可以利用,便设局,引了含妃陷害她,时间就在给长乐公主选东西的时候,地点就在私库。
谁知那东西对吴帝来说不仅仅是特别特别着紧……
她就悲剧了。
要么,她是被吴帝亲自下令弄死的,要么,就是吴帝因东西出了意外,心神不宁,没空顾她,含妃钻了空子,杀了她。
周尧目光顿时凛冽。
“这太危险,你不能做。谁也不知道那东西是什么,到底有多重要,吴帝本来就快疯了,到时突然发疯,你怎么办?”
凌天霸跟着点头:“嗯嗯不能做!”
“而且——”周尧看着梅笑笑,“聪明人不可怕,你只要知道他是谁,有过什么经历过往,在谋什么事,害怕什么风险,你就有方向借势,找各种手段应对,蠢人不行。”
聪明人不会随便杀人。他们杀人会有足够的理由,会打七寸,会保证斩草除根没有后续麻烦,会想要绝对的利益收获。事倍功半的事,他们不会干。
蠢人就不一样了。
“你永远不知道她们的豆腐脑袋里装了什么东西,有什么异想天开的想法,急了会怎么疯。”
周尧声音很郑重:“含妃,你可以随便惹,但势弱时,万不能落单,落到她手上。”
凌天霸非常同意:“对对,周尧说的对,你这女人乖一点,听话!”
梅笑笑眨眨眼,笑了:“我都答应你们了,肯定会好好保重自己,你们放心吧。”
所以这重要东西是什么……
周尧突然觉得,这个好像有点关键。
梅笑笑猜到了周尧在想什么,扶了扶鬓边,神情很是自信:“那东西我会继续留心——这点本事我还是有的,有了消息,就递给你们。”
周尧叮嘱:“还是注意安全,近来少操点心,我这里计划成形,会想办法和你沟通。”
梅笑笑点着头,看了凌天霸一眼。
不管是在熙和园春宴,还是刚才一番历险,她看凌天霸的目光一直是强硬的,凌厉的,不服输的,现在,淡淡光线下,她这一眼突然透着柔意,似隔着千山万水而来的情意缠绕,一个眼神,不知掺了多少情绪。
依赖,眷恋,思念,不舍……
还有一点点软弱,和害怕。
凌天霸一下子就受不了了,大手扣住她的后脑和腰,就要往怀里压。
梅笑笑猛的用力,踩向凌天霸的脚,还狠狠碾了碾。
“嗷——”
凌天霸疼的立刻松开了手,虎目瞪的溜圆,面色狰狞十分可怕:“你踩我!”
一瞬间的软弱已过去,梅笑笑轻轻抚着裙角,语气一如既往霸气:“凌天霸,你给我记住了,不准耍你那莽撞大脾气,好好听周尧的话!”
看看站在自己面前,比自己还霸道的自己的女人,再看看微微笑着,瘦的不行气场却让任何人忽略不了周尧——
凌天霸……凌天霸有什么办法,只得认怂。
“好。”
他眼神变的巴巴,伸出了手,像在问梅笑笑,那抱抱呢?
梅笑笑全当没看到,转身就往巷道外面走。
凌天霸:……这女人竟敢眼里没他,一定是欠打了!
可是也真的好想抱啊……
“凌天霸,”梅笑笑停住,没有转身,这时月亮已升了起来,将她本就纤细的身影拉的长长,让她整个人,甚至声音,都一起融在了月色里,“此事后,我等着你娶我。”
凌天霸立刻又春暖花开了,喜的抓耳挠腮,梅笑笑都走出去很远了,他还拉着周尧连声问:“她说要嫁我!嫁给我!你听到了么!”
周尧也为他高兴,并不嫌烦,一句句附和:“是啊,听到了,她说要嫁给我,敢说话不做数,我就帮你抢亲……天霸啊,咱们的聘礼,是时候准备起来了。”
他抚了下凌天霸的狗头。
凌天霸立刻站定:“没错!聘礼!老子藏了一后山的好东西……”
周尧大笑:“哈哈哈不用捂嘴,说漏了也没关系,我替你兜着,保准不叫下面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