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机会

封姜被周尧赶走了。

人从窗户跃出去,却并没有走远，而是脚尖一点,跃到了周尧房顶。

没一会儿，周尧接到了从窗户里飞进来的纸条。

上面写着：周尧,你那么聪明，肯定什么都知道。快点消气，别再遛我玩了，好不好？

周尧没理。

再一会儿，第二个纸条来了。

你让我怎么道歉都行，砍我两刀都行，就是别不理我。

周尧仍然没理。

第三个：我好难受,心好疼,一定是你用了无形拳，小哭包，你什么时候学了暗功夫，这般厉害？

第四个：这凌天帮分堂好丑,哪哪没品位,今天的月亮也好丑，像被狗啃了一口，我也很丑，蹭了一脸灰，可你还是那么好看。你这么好看，这么高贵，这么优雅,原谅丑丑的我，好不好？

越往后，越不像话了，不但有字，还有画。

也不知道封姜哪来的创意，他画了只漂亮的小黑猫，还画了只蠢蠢的狗，小黑猫耳朵上戴了朵花，高贵冷艳的昂着头，蠢狗趴在地上，爪子缩着，尾巴耷拉着，身体语言满满都是愧疚，好像在等着小黑揍。

周尧：……

靠差点笑出来了！

封姜你很行啊，老子看错你了！

可是不行，必须收住，不能笑，不能原谅！

就算他脑子好使，能猜到点事实，但气是真的啊，看到容姑娘给封姜递披风那一刻，看到这俩货在面前秀恩爱，他就恨不得杀了封姜——

让你丫犯贱，都是老子的人了，还敢撩闲？

他周尧贵为皇子，从来只有他不要的东西，不要的人，胆敢背叛，先死一死再说！

这一次，他生气是真，顺势远离封姜，也是真。

那夜的事，自己说出来太过羞耻，他在等封姜想起。

还有封姜的身份，他现在应该是不知道的，就算上辈子，到最后，封姜也是保持着这份神秘，没和他分享。

上辈子忍得，这辈子忍不得。

他想和封姜好好过，他想要一份好的感情，至少像凌天霸和梅笑笑那样，彼此了解，彼此交付，彼此通透，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他连封姜打哪来，到底是谁都不知道。

封姜对他的态度有变化，总会手贱想上前，眼神也越来越深沉，变的和上辈子越来越像。

他当然感觉到了，就是因为此，他才必须这样。

封姜想往前走，就得明白，坦率的重要性！

周尧想着想着，目光越来越坚定。

他将小纸条收起，忍住了不要再看。

……

封姜忙乎了一夜，没得到周尧回应，他也没气馁，之后的日子，他白天忙自己的事，夜里就趴到周尧屋顶，写小纸条。

嗯，还自带酒水吃食，困了直接倒地就睡。

他武功够厉害，这怎么作凌天帮的人都没发现，但并没有什么大用，周尧仍然没理他，但凡看到，必给白眼。

封姜心里很痛。

但还能怎么办呢？

自己看上的小哭包，再作再闹，再铁石心肠，也得受着啊！

封姜越挫越勇，几乎在周尧房顶垒窝了。

如此，半个多月过去。

封姜纸条并小画，传了得有几箱，还是没能挽回铁石心肠的小哭包……

且得继续努力。

周尧这边，汇总了所有消息，结果还行，得出了不少结论，这头一个，非常重要的信息，就是两日后，吴帝带着梅妃回宫。

上次举行春宴的熙和园是皇家园林，宴散后，便只有皇家享用，园里春光大好，吴帝见梅妃喜欢，就没回宫，直接在园子里住下了，连来往朝务，都是叫人送到这里来批的。

及至现在，住的差不多了，园里四下开始准备东西，送吴帝和梅妃回宫。

这本不算什么大事，但结合现在打听到的消息，和上辈子不怎么清楚的记忆，有些事就露出来了。

周尧想起，上辈子这些日子，皇宫有些不消停，传言说皇上遇了刺。

可只有这个消息，却从未听过，见过遇刺的事，皇宫里，朝野上下，都没半点痕迹，所以大家并没有当真。

现在看——

这行刺之事，怕不是空穴来风。

吴帝并没有微服私访计划，又即将回宫，行刺既然不是发生在宫中，就是在外面。

如果别人想要熙和园动手，吴帝住这大半个月，早该动手了，没有动作，就是时机不对，熙和园形势不好把握。

那什么时候合适呢？

想来想去，只有吴帝带梅妃回宫这一日了。

这一日后，皇宫开始不消停，没多久，大概十日左右，梅妃就被含妃弄死了……

所以这一天，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梅妃犯了什么错误，或者丢了什么把柄？

想到这里，周尧冷肃起来，觉得不行，立刻叫来凌天霸，各种部署。

……

回宫这日，吴帝本来打算一早就走，可长乐公主突然出了事。

用早膳时，她被一颗花生米呛住，呼吸不过来，虽然身边有嬷嬷医女，花生米很快被拍出，但她咳的太久，力气用尽，一时半会儿走不了，须得卧床休息。

倒也没什么大事，休息好了就能继续上路，不会耽误太久。

吴帝也没不高兴，哄梅妃自己去玩，照平时一样，拿来朝务朱批。

下午，未时过，长乐公主身边的伺候嬷嬷过来，说公主睡了一觉，眼下已然恢复，再没有什么不适，就是肚子饿，吃点东西就能走了。

吴帝很满意。

皇家出行向来是大事，再要求轻车简从，基本的架式也是要有的，东一耽搁，西一愣，队伍走出园子时，已是暮色四合。

吴帝拉着梅妃坐在自己的御辇上，温声安慰：“晚是晚了点，但朕往哪，都是方便的。朕已让人去前头传了旨，等咱们到宫门，你最爱吃的梅花宴就已经准备好了，到时朕先陪你用膳……”

不管话音，还是表情，都极尽温柔。

当然，两只牵着的手里，还是用衣袖垫。

梅妃看着吴帝，一双笑眼勾魂摄魄，含羞带怯：“皇上如此待臣妾，臣妾却不知如何回报……”她看了看二人交握的手，幽幽叹了口气，似有无尽哀伤，“连为皇上生个皇儿都做不到……”

“你呀，莫想别的，好好陪着朕就行了。”

吴帝摸了摸梅妃发梢，执起一缕放在鼻前轻嗅，眼睛微微闭上：“这样，朕已经很满足了。”

“皇上——”

梅妃十分感动。

二人正在互诉衷肠，突然，车辇停下了。

吴帝皱眉，撩开车帘：“怎么回事——”

话还没说完，一枝羽箭，“嗖”一声，穿过长空，带着锐利金戈之气，迎向了面门。

梅妃眼疾手快的推开他：“皇上小心！”

因为力气用的太大，她推开了吴帝，自己却不小心，掉到了车外。

吴帝目眦欲裂：“爱妃——”

梅妃却不顾自己，颤声道：“皇上，有刺客！你先走，快走！”

与此同时，前方禁军护卫变阵，有人高喊：“有刺客，护驾！”

禁军护卫所有应对变阵都是以皇帝安危为先，若梅妃时时刻刻与吴帝在一起，自然也可享受这份殊荣，如今她摔在车外，护卫先顾着皇上安全，肯定先护着皇上走，剩下分出的人，再来保护她。

只是前后数量，实力对比，肯定会差很多。

吴帝并没有发话说让所有人去护着梅妃，而是声嘶力竭的连声喊：“爱妃你怎么样了，爱妃——爱妃——”

梅妃也十分大义：“皇上臣妾不会有事，您龙体要紧，走啊，赶紧走！”

真是好一对情深义重的鸳鸯。

凌天霸在暗处，差点又暗捺不住，整个人冲出去。

肖明拽住他，周尧拍拍他的肩：“等一等，等他们距离再远点，梅姑娘不在吴帝视线里，你就可以过去了。”

凌天霸是真的急，眼睛都红了：“刺客那么多！再等她就被杀死了！”

周尧却很笃定：“不会。”

不提上辈子的记忆，梅妃不会死在这里，就说现在，梅妃这边护卫力量再弱，也是围了两圈禁卫重兵，一时半刻，不可能出事。

周尧眼睛一直睁的大大，精力高度集中，等吴帝的车过了拐角，彻底消失在眼前，他方才大喊：“就是现在！”

凌天霸立刻撒丫子狂奔，跑向了梅笑笑……

吴帝的队伍很长，长乐公主也在队伍里。梅妃坐的是吴帝的车，长乐公主略靠后，虽然队伍走了很远，长乐公主也是来不及，甚至为避刺客，坠到了最后，几乎无路可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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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尧今日既然预见到刺客，也过来了，肯定会顺手帮助所有人，他冲肖明点了点头，肖明就冲出去了。

凌天帮所有出任务的兄弟都冲了出去，照之前安排，该干什么干什么，非常有秩序。

没武功的周尧自然呆在原地，不去给任何人添乱。

天色好像一下一阵子就黑了下来。

吴帝的车辇早就跑的不知道哪里去了，刺客不少，仍在攻击。

与别人全力抵御刺客的行动不同，凌天霸挡了两下刺客，就捞起梅笑笑的腰，捂住她的嘴，在所有人都不注意的时候，悄悄跃上墙头，经由屋檐，纵跃几次——

来到了周尧面前。

梅笑笑看到周尧，眼神怔了一瞬，便清明了。

可身体没办法，跌出车外，经受刺客近距离惊吓，再被凌天霸捞着起纵跃墙头……她站不住。

凌天霸想放开她时，她反倒抱住了凌天霸的胳膊。

“啧，离不得我，还嫌弃我。”

凌天霸嘴里瞎哼哼，实则心里特别美，动作也很轻，干脆直接揽了梅笑笑在怀，还要去握她的手。

梅笑笑立刻抽回手：“不行！”

凌天霸皱了眉。

周尧便替他解释：“梅姑娘应该是用了什么办法，不能和男人有身体接触。”

梅笑笑眼神有些波动。

凌天霸愣了愣：“什么玩意儿？”

以前没有啊！

周尧提醒他：“熙和园里，吴帝要握她的手，都得垫着衣袖。”

凌天霸嘴巴张更开了：“那我那天亲了她啊！”

缓到这时，梅笑笑终于恢复力气，能自己站着了。

她推开凌天霸，顺便白了她一眼：“所以你该知道，给我带来多大麻烦了吧。”

对凌天霸不甚友好，她看向周尧的目光却很温和：“我用了一种药，只要同男人接触，就会浑身起疹，呼吸不畅，情况严重的话，可能濒死。”

凌天霸顿时受到了惊吓：“那园子里——”

“我、有、解、药！”梅笑笑偏头瞪他，露出森森白牙，“拜某人所赐，刚刚从墙头飞来飞去时，我的药掉了！”

所以这种时候，万万不能跟男人有接触，否则回去后吴帝不会高兴，吴帝不高兴，别人就别想高兴。

虽然她有办法混过去，但能少个麻烦，还是少点麻烦的好。

周尧想了想，看着梅笑笑：“时间有限，我便长话短说。如今形势，你也看到了，当明白凌天霸心中所想，他既然已经开始行动，我也开始帮他，这件事，就由不得你说不，你必须跟我们配合，离开皇宫。”

梅笑笑又瞪了凌天霸一眼，方才扬眉，深深叹了口气。

“你是周尧，我听说过，楚地的动静，是你大手笔，你很有本事，令人佩服。”

周尧很是赞赏。

聪明的姑娘，有想法，什么都瞒不住。

凌天霸看出了周尧眸底欣赏，大手搭上了梅笑笑的肩，神情间满是自豪。

周尧不再浪费时间，问梅笑笑：“你方才除了药，可还丢了什么东西？”

梅笑笑有些意外，似乎不明白周尧为什么这样问。

不解归不解，她还是迅速检查了自己身上，摸了摸发间——掉了一支钗。

周尧提醒她：“我不知这次行刺与含妃有没有关系，但我知道，之后，她可能会借机生事。”

梅笑笑眸底翻过些许思绪，忽的笑了。

笑的眉眼脉脉，桃李妖。

“她也就那点本事，我心里有数。多谢你提醒，但这件事，你不必管，我能做好。”

周尧信她，也不多言，只是看着梅笑笑的眼睛，又问了一句：“十日后，宫里会发生什么大事？”

梅笑笑神情突然一凛，看向周尧的目光透着惊讶。

这次是真惊讶。

好像在问，你怎么知道？

周尧心里一跳，还真有事！

这一回，他真是猜的，并没有任何信息提醒他，宫里会发生大事。

“十日后，”梅笑笑眉眼沉肃，“皇上会给长乐公主挪嫁妆。”

不管崔清扬还是宁郡王，长乐公主既然说要嫁，那肯定是从中间挑一个，吴帝这些天已经把日子选好，回宫后就会给长乐公主划嫁妆，而做为父亲，吴帝还会从自己私库里拨一些好东西给长乐公主。

周尧眉眼微沉，内里满是思考：“你的意思是，十日后，吴帝会将自己私库打开，转移一些东西给长乐公主。”

梅笑笑点头：“是。”

周尧看着梅笑笑。

这姑娘，从头到尾，有点太镇定了，有惊讶，却能立刻做出判断和决定，速度快的，就像想象过会有这么一刻似的。

心弦突然绷紧，周尧眉梢压低，问了一句话。

“那么你呢？”他看着梅笑笑，目光沉的像月下潭水，“你想在这一天干什么？”

梅笑笑立刻否认：“我没想干什么——”

周尧看着她，目光顿时明悟。

看到周尧眸色，想想自己过快否认的动作，梅笑笑闭上眼睛，叹了口气。

还是太着急了。

凌天霸这回看明白了，气的眉毛都飞起来了，低头吼梅笑笑，声音里都是火气：“你还想跟我玩心眼是不是？我告诉你梅笑笑，老子忍你很久了，这一回，你必须听我的！不然我真生气了，你知道是什么后果！”

周尧垂眼看梅笑笑：“你想趁机闹事，如果有机会能跑出来，脱离苦海，便更好。”

梅笑笑头垂下，沉默不语。

“你方才，还说信我能力。”

周尧往前一步：“你担心凌天霸，向他提出那么多苛刻要求，说是知道达不到，不会有这么一个人，但你心底，还是希望有人能出现，帮助你，帮助凌天霸。”

“你放心，我既来了，趟了这水，就不会轻易放手。而且你也说了，知道我在楚地干的事，相信我的能力。”

“不如，就赌一回？”

梅笑笑却笑了。

眉眼弯弯，声色温暖。

“赌，是傻子，凌天霸这样的二货才会干出来的事，我从来不赌。我喜欢实实在在的安全。周尧，你肯定猜到了，一直以来，我都不想连累别任何人，我想以自己一人之力，离开那吃人的地方。”

周尧微笑：“那就不赌，相信你自己看看？”

“你也说了，信我有能力，那么这一次，就相信你自己的眼光，你的智慧，你的直觉。”

梅笑笑看着面前少年，长眉英贵，眸有慧光，笑容清澈温暖，仿佛静静敲打着你的心门，让你不敢忘，不想忽视，让你下意识想依靠，想信任。

不知怎的，心里一动。

“好。”

她笑颜如花绽放，灿烂温暖，话音清婉真诚：“周二皇子，对不住，凌天霸给你添麻烦了，多谢你照顾他。今时今日，言谢似乎太干太早，若我和天霸能有以后，定涌泉相报！”

这一刻的梅笑笑，柳眉微扬，眸底黑亮，整个人身绽放着一股英气，坚韧，果决，又顽强。

周尧好像突然看到了那个敢打凌天霸耳光的少女，明亮又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