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尧上辈子过的浑浑噩噩,始终游离在社会边缘,很多事,他听说过,有些大事,他甚至亲自参与过,但各中细节,怎么发生的,为什么发生了,前后有什么预兆或特殊结果,他全部不知道。
这次春宴,他记得的只有两件事,一,这是要给长乐公主选驸马的,二,商云舒出现,顶替了他身份,得了众家好彩,名声大噪。
其它的,他全部没留意。
吴帝什么时候来的,梅妃和含妃之间别什么苗头,有没有发生过争吵吵闹,现场有没有生出旁的意外,对选驸马之事有没有影响……这些,记忆给他提供不了半点帮助,只能现场观察,趁机操作。
他甚至连商云舒说了什么做了什么都想不起来,记忆深刻的,只有那份伤害感觉,痛彻心扉。
真是没用啊……
周尧叹了口气。
肖明心里提防着商云舒,总觉得这个人要使坏。他看周尧一个人没问题,叮嘱周尧不要落单,尽量往人多开阔的地方去,就转身改了方向,监视观察商云舒去了。
周尧继续游走在园林。
他今天责任重大,不仅凌天霸要熟悉地形,他也是,尽量多走走多看看,熟悉些的好。
吴帝没来,长乐公主却已经到了,聚于一处的青年才俊们开始摩拳擦掌,琢磨着表现。鉴于崔清扬是里面最特殊的一位,早早传出风声说是公主看上了,众人对他的态度非常不一样。
不想做驸马的,自然是捧着,希望这位多多表现,好让他们安全,想做驸马的,就把他当成了眼中钉,恨不得做点什么小手段,让这位直接消失才好。
崔清扬的境况么……一时水深火深,十分难耐。
远远看到周尧,崔清扬眼睛立刻亮了,急急冲他招手,眼角眉梢,似乎每根头发丝都在叫嚣着:周尧快来救我!
周尧在一边观察了观察,发现周边人很多,这书呆子眼下的确……窘迫了些,但性命安全无虞。
青年才俊们还是很温柔的,下手并不狠。
他装作没看到,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崔清扬:……
之后结果,与周尧预料的相似,崔清扬果然没遭什么罪。
他是个书呆子,人情世故没那么通透熟练,心地却十分纯善,也不是没有真正的朋友。朋友,再加上一些看不过眼的人们帮忙,崔清扬身边的情势,慢慢就转好了。
……
吴帝还是没到。
周尧站在一株桃树下,仰头看天。梅妃……长什么样子来着?
他好像见过,但是一点也不记得了。
有暖风吹来,花瓣飞散。
空气中满是桃花的味道,香甜,温暖。
周尧若有所觉,转身回头——
他看到了封姜。
封姜就站在他身边,距离不远五步之远,全无声息,什么时候过来的,什么时候站在那的,他一点也不知道。
还是一身玄色衣裳,不过这次的玄色更加庄重,华丽,上面绣了金线蟠龙,宽大,巨硕,阳光下极为耀眼,好像能腾空飞起一样。眉眼五官做了细微调整,封姜又易了容。但整体感觉没有变,身上的气息没有变。
周尧一眼就知道,这人就是封姜。
周尧十分惊喜。
距上次见面……好吧,他单方面的见面,已经一个多月了,那天的事诸多惊险,他没办法重新回去看封姜,猜测封姜应该已经安全走远,可道理是这个道理,心里却没办法不牵挂,不知道封姜到底后来顺不顺利。
如今封姜全须全尾,健健康康的站在他面前,他胸中郁气方能全部呼出,神清气爽。
他微笑着看封姜。
封姜的表情却……似乎有些不对?
眼瞳太黑,似乎翻涌着层层暴风,又似用力压抑,隔着千山万水,让他看不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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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尧长眉渐渐拢起。
封姜应该不记得前事。若记得,肯定不是会这种表现。
周尧也没想着要提醒。
敢做,自然敢当,封姜若记得,拿出来说,喜欢还是厌恶,他都接着,也愿意承担任何后果。
可那样的事……太羞耻,封姜自己不记得,凭什么他要去提醒?感觉在献媚邀功,自己送上门给人狎玩一样,他的自尊不允许。
他可是记得,封姜到现在,也并没有表现出一点喜欢他的样子……
万一不喜欢,厌恶,他偏上赶着说,他们之间许就不会有以后了。
周尧没说话。
封姜看着周尧,一直在等对方说话。
他的确记不清那夜的事,眼睛看不到,耳朵听的模糊,可他的手,他的身体,他的唇,他的舌,所有感觉,他都记得。
那个人与他那般相契,每一寸肌肤,每一处曲线,都是刚刚好,让他沉迷,让他把持不住。不用说话,甚至不用看,冥冥间,他就知道下一步该做什么,怎么让自己快乐,怎么样取悦对方……
前所未有的熟悉感,前所未有的默契。
好像梦中肖想了千百回,好像前世执念了千万次。
这一切,说起来有点莫名其妙,但只有周尧,能给他。
他想象了下,若换成别人,他不可能那般沉迷,醒过来后也不会一直迷恋,惦记,莫名其妙的控制欲独占欲充斥了所有念头,只想找到这个人,必须快点找到这个人……
除了周尧,他不接受任何人。
这个念头,不知道什么起的,但发现那一刻起,他就明白了,为什么对周尧的感觉态度不一样,为什么一颗心总是在怦怦怦跳……并不只是好奇警惕周尧给他的熟悉感。
他心急,让最擅长追踪的方超帮忙寻找蛛丝马迹,可是失败了。
墙上好像有过刻字,可是被新的大片划痕盖住了,连新旧都分不出来,何况是什么字?几日内牛头沟底的情况,各山洞痕迹,的确有不少,但没有一处,能确定是谁——那几日,牛头沟很是热闹,哪哪的人都来凑热闹。跟着深查,没一个人是对的。
去查周尧,发现他日前的确坐车出城,但赶车的大叔说,周尧根本没去牛头山,搭着他的车过了牛头山很远,才下的车。
然后管黎请的杀手就出现了。
管黎说,周尧杀了他侄子管金。时间就在那一夜,地点在离牛头山十几里外的野外破庙。
管黎的仇恨很真,管金的确死了,周尧……也的确在躲。
时间地点哪哪都对不上!
连方超都觉得一定是他神志不清,误会了,可他非常清楚,那个人不可能是容姑娘!
可若那个人是周尧,他不记得,周尧肯定记得。
封姜紧紧盯着周尧,只要周尧有一点点神情不对,声音动作有一点点违和,他就能看出来!
可是周尧没说话,只淡淡看着他,好像认识,又好像不认识。
封姜嘴唇紧抿,下巴绷了起来。
风拂花过。
二人相对,谁都不说话,场面好像有些尴尬。
周尧只得顺着现场形势问了一句:“阁下是——”
“蜀地,宁郡王。”
这五个字,封姜说的颇有些咬牙切齿。
这小哭包丁点不漏,还装不认识他!
楚地相处那么久,不管他怎么易容,这小哭包都能看出来,现在装看不出,是不是有点晚了?
对了,小哭包……那夜那个也是小哭包!
封姜心火直烧。
他希望那个人是周尧,直觉也是周尧,而且他还发现了自己心意,他想要周尧!可万一,一万里头那个一,不是周尧,他贸贸然问出来,让周尧知道了他曾经和别人……
还谈什么以后!
这小哭气看着软,实则脾气特别硬,真不愿意了,任他表现出花来,还是不会接受他!
封姜看着站在桃树下,看着唇红齿白,笑容比桃花还灿烂的周尧,特别想冲上去狠狠打一顿这假乖小朋友的屁股,又想……抱抱他。
这些日子,小哭包吃了多少苦?
偏他不能在他身边。
“宁郡王啊……”周尧拉长了声音,“幸会。”
封姜咬了咬牙,没忍住,往前两步,抓住了周尧的胳膊:“还给我装?嗯?”
周尧不躲,也不叫人,只是笑眯眯看着他。
长眉透着温柔,笑眼汪着水,皮肤是剔透的白,嘴唇微启,红润透人……
封姜倒抽一口气,真是败给这小混蛋了!
“你近来……还好么?”
周尧点点头,继续微笑:“托福,过的还不错。”
“顺利么?”
“很顺利。”
“可有人欺负你?”
“怎么会?我不欺负别人就不错了,谁能欺负我?”
封姜脸色特别阴。
这小哭包一句实话没有!
哪里顺了!哪里好了!被人逼到山旮旯里,脚还伤了,要不是他分出一抹心神盯着,把那群人引开,这小哭包现在连骨头都被人啃着吃了!
封姜心底有淡淡的挫败感。
他感觉周尧生气了。
之前没那么熟悉,还是陌生人时,周尧就敢信他,就敢什么都不瞒,现在反倒制造出距离……
他不禁跟着联想,肯定是因为那一夜吧。
那一夜,他把小哭包欺负的不行……
看着近在咫尺的唇,封姜忍不住想靠近。其实验证的方法也并不难,只要他再试一次,哪怕亲一下,应该能确定?
周尧看着越来越近的人,笑了。
他觉得他大概明白了。
封姜许不记得那夜的事,但怀疑是他,而且很想确定。
现在的封姜和一个多月前的不一样,那时的封姜大概只是下意识想接近他,了解他,现在的封姜,眸底好像有欲念,他想……亲近他?
周尧不确定自己这想法对不对,只一面,几句话的时间,太短。
不过——
他们有大把的时间彼此熟悉了解。
上辈子过的太糊涂,知道封姜感情时,他已濒死,回想过往,全是沉重,这一世,他想和封姜有更好的体验。有趣的,五彩斑斓的。
这样玩会儿游戏好像挺好。
周尧推开封姜,左手抵在他胸膛,眼梢微翘,飞出桃花:“宁郡王殿下——请自重呀。”
封姜身体瞬间绷紧。
这只手的触感……
他刚想说什么,身后突然传来一道温柔女声:“郡王殿下——”
周尧侧眼,是之前见过两次的容姑娘。
容姑娘莲步轻移,缓缓走近,自然又亲昵的给封姜搭上披风:“殿下前儿个才风寒一场,大夫左叮咛右嘱咐,万万不能忽视保暖,殿下怎么又忘记了?”
也难为她的小个子,竟然手一扬,披风一甩,准确无误的落到了封姜身上。
像练习过千万次一样。
不,也许是天生的默契。
周尧放在封姜胸前的手拿开,背到了身后。
容姑娘仿佛这时才看到他,惊讶了一瞬,微笑着问封姜:“这位是郡王的朋友?”
这仿佛宣布身份地位的作态……
周尧眼梢一跳。
他唇角轻扬,脸上笑容特别灿烂:“不知姑娘是——”
“哦,”容姑娘面色红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抱歉,失礼了,每次见到郡王我就有些不对……”她害羞的看了封姜一眼,理了理鬓边,“我姓容,一个月前救……救过郡王,郡王怜惜,允我在旁侍候。”
她说‘救’这个字眼的时候,重音很特殊。
再加上一个月的时间点……
聪慧如周尧,立刻就想明白了。
他心内冷笑,面上却笑的如夏花绚烂,看向封姜:“原来这一位,竟是你的救命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