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地商人这最后一句话出来,吓的全场不敢吭声。
拆了煮了吃了……是什么意思?
凌天霸会吃人人么!
有个客商小心翼翼举了手:“那这长的好不好看……咱们觉得好,天霸……霸……觉得不行呢?”
“是咱天霸爹,不是天霸霸。”
吴地商人嘬了口酒,辣的那叫一个痛快。他斜了那商人一眼:“我们天霸爹又不是不讲理的,怎么会为难人?只要一般人觉得还行,就行。要是真有那考验眼力的,当天在场的凌天帮兄弟们就要投票,每人一票,票数过半,则商队可以通过。”
“你们也别怕被坑,凌天帮有专门的刑堂,对别人严,对自己人更严,不守规矩罚的那叫一个惨啊,兄弟们都不敢乱,更不敢起私心——”
吴地商人看着面前这群鹌鹑,长长一叹。
都是随便就听信人言的棒槌。
凌天霸的确有威严,听起来可怕,可其实最讲规矩不过,只要顺着他的规矩,一定不会有事。这天底下,不怕万事依规矩的,就怕平日里看着好,实则心里没规矩的。
跟着绝对规矩走,人才会安全不是?
在这一点上,周尧与这个吴地商人见解一致。
凌天霸……凌天帮……
听起来挺好玩的样子。
……
又休息了两日,周尧打好包袱,离开客栈,继续吴地之行。
他雇了辆车。
可没走两天,就碰到了这辆车的车夫被人寻仇,车夫弃车逃跑,留下周尧,瞪着油车,和拉车的马面面相觑。
“咴……唿!”
马儿严肃的朝周尧打招呼。
周尧瞪着马,研究了好半晌,尝试着自己赶车。
马儿大约训练有素,平日习惯了,非常听话。
周尧很得意,今天开始,他多了一门新技能,就是赶车!
可惜幸福没过多久,马儿突然变的不安,不听周尧指令,长嘶一声,咬开自己的绳子跑了!
周尧还没来得及叫马,听到后面风声不对……
一回头,果然,有人冲他杀过来了!
别问他什么知道是杀,黑衣,蒙面,面还没对上呢,刀锋就指过来了,不是杀人是什么?
周尧就地一滚,躲开了刀,同时掏出保命药粉,冲着人一扔。
黑衣人应声倒地。
周尧却不敢耽误,赶紧钻进旁边树林,用力往前跑……
果然,来人不只一个,确然是想杀死他!
周尧一边尽全部努力,用所有经历过学会的危机处理方法躲避逃命,借助丛林优势在林里穿梭,一边暗想,是谁要杀他。
他自认没和谁结过仇,看他不顺眼的,除了商重已叔侄,就是远在大周的淑贵妃,和她的儿子恒王。
如今他已成为质子,在去往吴地的路上,看起来以后也不会有什么大出息,大周皇宫那两位应该觉得眼中钉已去,不再关注,怎么会费力气派人追杀?
那么……是商云舒?
照时间算,商云舒应该已经开始要计划第一次的惊艳出场了,会有这个时间和能力,派人杀自己?
有点困难吧……
那就是,之前几次住客栈时,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事,听到了什么不该的话?
仔细想想,又没什么印象。
周尧有点想不通……
躲过这场追杀,几乎耗尽了他所有努力和积蓄。
根本走不了长路,找不了什么客栈,他拖着伤腿,找到了一个乡野山间的人家。
这家人是猎户,跟他一样,姓周,一共六口,一对壮年夫妻,带着老娘和三个孩子,心都偏软,很淳善,见周尧受了伤,凄凄惨惨,没问什么就把人让了进来,细心照顾。
尤其家中的老婆婆,特别慈祥,看着周尧肿起来的伤脚,心疼的不得了:“娃娃受大罪了啊,一声不吭,不知道多疼哩……”
三个孩子,最大的哥哥要跟父亲上山学习捕猎,中间的姐姐要跟着母亲学料理家事,最小的男孩路都走不稳,常站在门后,偷偷看周尧。周尧叫他过来,他傻乎乎的含着手指:“哥哥真好看呀……”
在这不大的山间小屋里,周尧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温暖。
这家人帮他,真的只是想帮,并不图什么。
也真心想让他早点好,他们有什么,就给周尧吃什么,偶尔打到好东西,也先紧着周尧。
生在皇家,一生游离,周尧真的……没见过这么单纯的人。
可惜周尧现在无法回报,只能在走前,悄悄留下了一打银票。
大约他这次迷惑陷阱下的好,选的方向不错,又许是那些人被别的事绊住了,猎户家里很安全,并没有找过来。
……
周尧大病初愈,身体不利远行,脚又伤了,干脆就在猎户家留了半个多月,彻底养好了,方才告辞。
即便如此,上了大道,为身体着想,他还是走一段路,就休息一下,碰上天气不好,休息一两天都是常有的,这一路,就走的更慢了。
还要防着追杀过来的人。
许是他够小心,一路没再碰到追杀他的人。
可他不敢大意,不敢就放心,认为这些人不会再来……
到得吴地边境的时候,他又嗅到了危险味道,躲着观察试探了一下,果然,还是那帮人。
周尧心里很有些焦急。
只要过了这一段,到得吴地,他就可能联系早早被赖齐舒派过来,照顾帮助他的人了。但这群人表现很明显,就是不让他顺利过去!
偏偏他身边连一个会武功的都没有,怎么跟人杠?凭他身上这弱鸡般的二两肉么?
周尧咬着手指,细细思量。
这路,肯定是要过的,自己过不去,就找办法……
正想着,看到听到路边有人问路,回话的本地人很热心,说的很详细,连凌天峰都说出来了。
周尧修长眉梢猛的一挑。
凌天峰……凌天霸……
眼睛慢慢弯起,内里蕴起慧光,他想出了个绝妙好主意!
总结起来就是七个字:恶人自有恶人磨。
这群人不是不让他过去,想要在这里杀死他么?他扛不过,就找能扛得过的帮手。这附近,谁能有凌天帮势力大,派头足?人家还不是官府,愿意管事,有自己的规矩……
周尧仔细想了想,凌天帮的买卖里,是有护送商队这一条的,只要银子给够。
可他不是商队,是个人,对方未必肯接这买卖。
怎样说服对方呢?
他和凌天霸没见过,不是朋友,凭什么贸贸然上门,别人就答应?
周尧活了这么久,不敢说事事通透,但也知道,谈判二字,是需要技巧的。你不能只说我有什么,让对方给价钱提要求,觉得可以就答应,不行就不行,你得看看,对方需要什么,想要什么。
只要找到对方真正渴望想要的东西,抓住对方的弱点,价钱要求,全部自己说了算!
凌天帮……凌天霸,想要什么呢?
没见过,没说过话,不了解。
但吴地商人口中那最后一个要求,非常奇怪。
限定了性别,年龄,穿的衣服颜色样式,甚至连饰品都说了,还有个非常粗暴不好把握的点——得长的好看。
凌天霸提么这个要求,难道是个断袖?就喜欢好看的男人?
可吴地商人后面解释了,凌天霸从未强抢民男,这些商队带头的俊秀青年,他大半没见过。
所以,是为了什么?
想不通,就亲眼看看。
周尧悄悄绕开那些人,到成衣铺里买了白色长衫,还去金店里买了一堆男用配饰。
白色长衫会显男人身材修长,气质干净。金质饰品一件便罢,多了,就会有堆砌之感,显的人太俗,不够优雅。这二者,气质其实是相冲的。
正常人眼再瞎,也不会觉得这种搭配跟好看的人多么配,把金换成玉,就舒服多了。
周尧不觉得凌天霸眼瞎,这样要求,肯定有什么用意。
等他换好了衣服,戴好配饰走出来,店里的老板也不觉得凌天霸瞎了。
“公子这样打扮可真好看!”
周尧不算太高,可他瘦,白色长衫是要配腰带的,腰带一箍,腰身就出来了,还隐隐能露一点臀部线条。周尧的腰,够细,够韧,带着少年人的青涩,也有股经历某种人生的韵味,特别有味道。
他的皮肤还特别白,眉长过鬓,眼神清澈,笑起来乖巧,不笑就有种清冷疏离感,但无论哪种,都透着股说不出来的清贵之气,配上全套的金冠,金簪,金指扣金荷包,丁点没有别人上身的粗谷紧迫,花团锦簇之感。
他很从容。
他很尊贵。
仿佛他天生就是要纯金来配,脚底踩上金子路都不嫌多,这一点根本就不够看,配不上他的身份!
若是别人这般穿戴,你的视线大约会在对方头手脚之间流连,估量这些金子的价格,可在周尧身上,你不会注意到金子,你只会看到他更加清贵无匹的脸!
内心有种想跪的冲动是怎么回事!
周尧照了照镜子,也很满意:“那就这样吧。”
店主不知道他要干什么,见他穿成这样,还影影绰绰提醒:“你……不管去哪,小心点吧,有些人就是喜欢年轻又好看的公子哥……你还小,不懂那些腌h事……别叫人家抓了去!西北边的岔道,往里走第三棵白杨树拐东的小路,千万别走知道么!”
周尧乖巧笑着,郑重道谢:“多谢您良言。”
真的非常感谢,店主说的这么详细,他连路都不用问了!
准备好一切,天已经擦黑,周尧却没停,也没等第二天,大晚上的,拎上瓶酒,直奔凌天峰前的路去了。
反正黑道么,白天黑夜的,买卖不停,这会儿肯定也短不了人。
带上酒,是因为这天气……虽然已是二月,白天太阳晒着挺暖和,晚上能冻死人。他大病初愈没多久,好歹顾顾身体,喝两口酒,不会误事,却能让自己暖和一点。
到了凌天峰地盘时,他还怕面前放哨的兄弟擅离职守偷懒,提高了声音哼小曲,悠长的,婉转的江南小调,不浪,不辣,不费喉咙,提醒别人,却是够够的了。
“前面那个,站住!”
周尧听到声音,嘴角就扬起来了,来了!
他转过身,指着自己:“你叫我?”
一个黑脸大汉跳了出来,将将好挡在他的路上:“你从这里走,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么?”
“知道啊,可是——”他拍了拍身上衣服,“我穿白衣裳了啊,”又摸了摸头上金冠,“也戴金子了啊,”他嘿嘿笑着,露出颊边酒窝,还用手指戳了戳,“我还长的好看!”
“为何晚上走,不白天来?”
“你们也没规定,说不准白天来啊。”
“为何一个人?”
“你们没规定,不准一个人呀。”
“你不是商者。”
“你们不是也没规定,只有商者才能走这里?”
黑脸大汉问一句,周尧就基本答同一句,答完,还笑眯眯反问:“兄弟,我没犯错误吧!”
黑脸大汉皱着眉,细细打量了他一会儿,点了点头。
周尧认为,自己一个少年,半夜经过,肯定会让凌天帮的人记忆深刻,没准要买路财之外,还会多问几句,现下果然。
他正笑眯眯,等着黑脸大汉下一个问题时,黑脸大汉张口,突然问了一个与他气质极为不符的问题。
这大汉长的特别魁梧,五大三粗,膀子上的肌肉高高鼓起,脸方,不爱笑,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子匪气,一看就不像热爱学习的人,可他问了一道算术题!
“今有垣厚五尺,两鼠对穿。大鼠日一尺,小鼠亦日一尺。大鼠日自倍,小鼠日自半问几何日相逢各穿几何?”
这是一道《九章算术》上的盈不足题。说两只老鼠同时从墙的两边沿直线打洞,给出了各自速度,问什么时候能碰头,各种打了多少。
周尧几乎立刻睁大眼,对这位大汉刮目相看。
当今世上,会算术不算少,拉过任何一个帐房先生,都会打算盘,可喜欢的,研究深的,精于此道的,非常少。有条件看书做学问的,大半因‘学得文武艺,卖与帝王家’一话,琢磨着当官发财了,潜心算术的,没有几个。
这《九章算术》,很有名,但凡读书多的都知道,许还翻了几眼,但研究里面的题,不会。
周尧也是当年闲的无聊,又跟自己较劲,翻了几遍。
里面有些题,浅显的,他会,深的,他不会,但答案么,他记得住。
这道盈不足题,正好他记忆深刻。
可他并没有直接给答案,而问那大汉:“若我不知道呢?”
大汉就笑了。
他站在夜色下,像座高壮铁塔,嘴一咧,更是残酷吓人:“没办法,规矩管着,不知道,只有死在这里了。”
周尧眨眨眼:“我没听说——”
黑脸大汉捏了捏手指关节:“这是给夜里独行人的规矩!”
周尧皱了皱眉。
这是玩哪出?
他不信是这前哨黑脸大汉故意玩的小花样。
他眯了眼,停顿片刻,给出了答案:“二日,十七分日之二。大鼠穿三尽四寸,十七分寸之十二;小鼠穿一尺五寸,十七分寸之五。”
黑脸大汉一脸懵。
周尧长眉微挑,思量片刻,又道:“假令二日,不足五寸,令之三日,有馀三尺七寸半。”
也就是说,两天穿不透,还剩五寸,三天又太多,两只老鼠不歇息会错身。
黑脸大汉这下听明白了。
他看着周尧,目光……很是复杂,周尧看不懂。
良久,黑脸大汉让开了路,手臂一划,比了个方向:“公子这边来,我家帮主有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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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周尧一时没反应过来,“你都没去问问你家帮主呢?”
“帮中规矩,公子不必多心。”
黑脸大汉说完,转过身,头前带路。
周尧……周尧有点乱。
这是为什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