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头山最凶险的悬崖底,牛头沟的山洞里,周尧看到了封姜。
心里的惊讶是巨大的!
不仅仅是意识里封姜不应该出现在这里,还是因为——
封姜很狼狈,身上有很多处肉眼可见的外伤,略重的,被他自己撕了身上衣服绑起来了,略轻的,干脆没管,血渗出来,糊了整身衣裳。
他躺在石板上,皱着眉,意识不清,脸膛暗红,唇色微乌,满头是汗,一副要死了的样子。
周尧从未见过封姜如此脆弱。
这是怎么回事!
谁干的!
封姜什么时候,在哪里和人发生了打斗,被坑成了这样子,是偶然,还是暗算?
周尧指尖有些颤抖。
还好出远门,身上什么东西都准备一点,止血的药粉,对付风寒的丸药,包袱里都有……
周尧放下包袱,开始给封姜检查伤情。
一边检查,一边心里疯狂思考。
封姜是个经历过很多险境的人,很多次,九死一生,很难很难才活了下来。可封姜并不惧怕危险,他是个非常强大,非常勇敢的人。
周尧不知道封姜都经历过什么,但眼下危机,显然是其中一个。
他想起上辈子,从初遇到最后那一段时间的长久,算是‘长久’的相处,他都以为封姜是个沉默寡言的人,有实力,有能力,什么事从来不用说的,用做的。
那时候的封姜,长着一双非常深非常沉的眼睛,用凶戾眼形掩盖着所有情绪,让人生不出心思,不敢去多想,不敢去探究。封姜看他,总像隔着千山万水,总像有什么话想说,却不能说。
甚至有点苦大仇深。
重生回来,因为积极谋划人生,见到封姜的时间提前了,他看到了完全不一样的封姜。
没有沉沉郁气,没有苦大仇深,这是个开朗豁达的青年,他很温柔,会注意抱小黑猫的力度,会照顾自己的心情,逗自己说话时都尽量往轻松里去,想让自己多笑笑;他也很锋利,做事并不手软,没有泛滥的哪都给的同情心,如果有人站在他心中执念的对立面,哪怕是自己,他也会挥剑而向。
他有原则,有坚持,却并不沉重,更不会沉默寡言。
是什么,造成了这种改变呢?
上辈子,第一次见封姜,是春末夏初,在吴地。
这辈子,和封姜相处了两个月,现在是正月底,马上要进二月。
什么原因,短短一两个月,就改变了一个人?
是这一次么?只因为这次挫折,身上的伤,不愿让人知道的狼狈?
不,不可能。
封姜是个心志坚定的人,不可能因为这么点事就挫折了。
所以一定是有什么特殊原因,让封姜改变了。
因时间敏感,他又正好碰到,他便大胆揣测,或许就是这一次遇险,封姜有什么不同的,特殊的遭遇。
因为这个遭遇,封姜受制了,或者……别的什么,被逼的性格生生改变,人生轨迹透着苦涩。
所以这还有什么说的,必须救!
好好救!
改变封姜的人生!
周尧检查完,发现封姜身上伤处虽多,却并未伤及要害,大多是皮外伤,想来之前经历的打斗,应该是游刃有余。让他真正倒在这里,昏迷不醒的,是一种蛇。
叫黑环。
之前周尧也没听说过这种蛇,给了足够车资,车夫大叔侃侃而谈,说了很多,其中一样,就说提起了这黑环。
这黑环蛇是牛头山独有,天底下别处都见不着,数量也很稀有,一般不会遇到,就算遇到了,不惹它,它也不会咬你,可一旦你叫它咬了,没别的,等死吧。
中了黑环蛇毒的人,短时间内,就会视野模糊,短暂失明,面红唇乌,意识不清,似醒非醒,周身疼痛,十分痛苦,偏喉间似梗了什么东西,说不出话。
有毒必有解,天下至理,只是这黑环蛇毒很特殊,只要两个时辰之内,人没还没死,哪怕最后只一口气,你给喂了解药,人就能活过来,可能会留下点副作用,比如视力恢复没那么快,一年半载才好全,或者记忆丢失一点,忘了点什么事。要是超了时,哪怕一星半点,喂再多药,人也救不回来,痛苦至死。
车夫大叔之所以说出‘等死吧’三个字,不是不知道解药是什么,而是这解药非常不好找,一片山头都不一定有一株,等你找来,人早凉透了。
周尧此刻心神有些恍惚。
他突然改主意,来了这牛头沟。
遇到了封姜。
封姜受了伤,还中了毒,偏这毒他借着车夫大叔刚刚认识,印象深刻,还知道解药是什么。
要说这解药难找,可他之前滑落草甸,好像就看到一株……
那株草和人腿骨一起硌了他的手,所以他印象十分深刻。
每一条每一样,好像都是为了救封姜准备,少一个,他现在都救不了封姜!
冥冥似乎有种宿命感。
他是为了封姜而来!
但是这里不行。
首先这里不够隐蔽,他这样的弱鸡都能找到,摸上了门,万一这沟里有别人,也会发现。封姜那么聪明,会选这样一个山洞,大约也是艰难支撑,找到这里已是强弩之末,坚持不住了。
其次,封姜身上有伤,显然是之前遇到了麻烦,那些人找过来怎么办?封姜没醒,他这武力,可对付不了任何人。
最后,若封姜是被人算计的,或者有哪个‘救命恩人’正在朝这里走来,不就正好撞上了!
要想护好封姜,这里并不安全!
必须得换个地方……
周尧想了想,立刻有了主意。
眼下封姜这样子,明显正经受痛苦,可照表现,毒发并没有多久。别说两个时辰,一个时辰估计都没到。
周尧当机立断,背上小包袱,将封姜胳膊扛到肩上,试图将人扶起:“你撑着点,跟我走!”
封姜眉头皱的更紧。
不知道是因为身体太痛苦,还是下意识对别人防备,他并不配合,喉咙里还嗬嗬有声,似乎在说着什么警告的话。
他个子太高,身体太重,周尧比他矮了近乎一个头,一个趔趄,不但没扶起封姜,整个人也跟着栽到了封姜身上。
靠!
周尧差点骂脏话。
他深呼口气,凑到封姜耳边:“封姜,你听着,我现在想帮你,你必须跟我走,再晚会有麻烦!你乖一点,我尽量动作放轻,不让你疼,好不好?”
封姜不为所动。
周尧只得耐下心,好话说了一箩筐,如此三番哄了好久……
不知是封姜适应了这声音,还是旁的别的什么原因,皱着的眉头有些松缓。
周尧再扶,封姜就配合了。
可他现在意识不清,身体机能失调,就算意识里想配合,也没法太配合,大半身体重量还是压在了周尧身上……
特别重!
周尧狠狠咬着牙,努力撑着封姜,深一脚浅一脚走出山洞。
“等你好了,我一定好好使唤回来,累死你丫的!”
一边骂,周尧一边用尽全身力气,努力盯着脚下,千万别摔了别摔了……
摔了一跤。
“唔……”
周尧还没叫疼,封姜先皱了眉,动了动胳膊,似在无声抗议。
得亏是现在他半昏迷,意识模糊不清,眼睛也闭着,这要是醒着,一双霸道凶戾眼神肯定就瞪过来了!
“你现在意识不清,不知道自己干了什么,本皇子忍了你!”
周尧自己跟自己说了几句,咬咬牙,揉揉胳膊,坚强的站起来,架好封姜,再次往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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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
没走几步,又摔了。
这次比上次还狠,还瓷实,都摔出声音了!
封姜实在太重了……
还皱眉表示不满!
他还不满呢!
周尧瘫在地上,呼呼粗喘,满肚子都是气。
但他还能怎么办呢?还能把人撂在这里怎么的?只能咬着牙继续。
就这样,走几步摔一跤,走几步摔一跤,终于,周尧带着封姜,顽强的绕到了草甸上方。
感谢重生以来上天赐予的超强记忆力。
他不用带着封姜,走自己走过来时的那条特别长的老路,脑子一转,绕个巧,草甸起头的地方在等他。
行,这下谁也别嫌弃谁了。
周尧把小包袱绑在胸前,将封姜的手绕到自己背后,扣住,再伸手抱住封姜,紧紧的,然后踢了下封姜的脚,二人齐齐一倒——跌在了草甸上。
像坐滑梯似的,草甸有多长,他们就滑了多长,一直到周尧找到腿骨,和黑环蛇解药草的地方。
这一刻,周尧能听到风声,还有草甸被人压到的细碎声响。
像篝火燃烧,像春雨轻打,透着股……欢快劲?
欢快个屁,他现在快累死了好么!
周尧摇摇头,顺手把草药给拔了,收好,再扶着周尧走向自己之前看到的,那丛藤蔓……
他果然没看错,这藤蔓后,并不是石壁,而是个山洞!
比之前那个山洞要小,但是顶部有几个空洞,能透过光线。
地上也很平。
周尧想扶封姜先坐下,找件衣服往地上隔一隔,结果封姜身体一倒,不但自己倒在地上,也把他压了下去,实实在在!
封姜的脸,封姜的发,封姜的气息,慢动作一般,一点点的,朝自己靠近……
直至和他交错,融为一体。
周尧红了脸。
“什么时候了,还耍流氓!”
周尧用力推开封姜。
封姜仰面倒地,嘴唇抿了抿,似乎有些满。
可惜他现在的表达方式不被认可,周尧直接装没看到。
周尧只休息了片刻。
他看看外面天色,不敢再耽误,把草药嚼了,找到封姜被蛇咬到的伤口,糊上,剩下用不完的,全部塞到封姜嘴里。
许是嫌弃味道难吃,封姜立刻要吐出来。
周尧死死捂住了他的嘴,面色说不出的狰狞:“不准吐!给我吞下去!”
封姜闭着眼睛,眼睛皱成一团。他是不想吃的,但很明显事实不允许,吐不出去,放在嘴里又难闻,只有……吞下去了。
解毒药吃了,周尧大大松了口气。
现在仍然不是可以闲下来的时候,必须得出去一趟。
周尧将小包袱放下,走出山洞,一路往发现封姜的山洞走去,处理自己和封姜经过的痕迹。一边处理,一边往回返。路过草甸时,他顺便抱了几大捆干草。
把干草放进山洞,铺好,他又找来一块石板,封在了洞口。
有藤蔓遮掩,又有颜色和石壁一样的石板,这个山洞,应该不会被人发现了。
打开包袱,看着里面的东西,周尧庆幸,还好他机智,日常穿用带的不多,药物干粮都带了,水袋也是大大一只,装的满满……
周尧把封姜带到干草上,开始给封姜脱衣服,清洗伤口并上药。
封姜……有些不配合。
明明闭着眼神,意识全无,还知道拽着自己襟口,不让人脱衣服。
周尧差点笑出声。
“瞧这模样,委屈的,跟个小媳妇似的。”
周尧不为所动,非常恶霸,蛮不讲理的剥开了封小媳妇的衣服。
“反正你现在应该很热,不怕冷,脱光光也没关系。”
周尧把封姜脱了个近乎全光,只留了亵裤。
封姜没再挣扎,手脚大剌剌摊开,并不担心亵裤会不会因他的动作往上滑,露出点什么,十分坦荡。
“刚刚还扭捏呢,这么快就豪放了,封小媳妇,你这转变的还是快啊。”
周尧嘴上调侃着,动作却不慢,从肩膀开始,一处处处理封姜身上的伤。
这人身上伤口很多,大小表现不一而足,有的像是剑划的,有的像匕首刺的,有几处淤青严重,像是被很重的武器砸扫,还有多数刮蹭伤。
看来封姜遭遇的,不是一个人,或者是一个小团伙?
这些伤都不重,血都止住了,早就不流了。
也是因为如此,周尧才敢那样大剌剌的带着封姜走,因为不会留下血渍。
可现在,他发现直接上药不行,这些伤口混了泥污,太脏了,必须得好好清洗,刚刚止住血的伤口,强行这么洗,肯定会再次流血。
“再流一回血,也比没病强。”
周尧叹了口气:“忍着点啊。”
……
把封姜伤口全部处理好,周尧出了一身汗,胳膊酸的不行。
“明天一准疼。”
他瘫倒在软绵绵草垫上。
累死了……
他喘匀了气,睁眼看封姜。
他还没给封姜穿衣服。
前生今世,他算是第一次看到封姜的身体?
不不,上辈子他看到过封姜一个背影。
那天天热,都子时了还很闷,他一觉醒来,再也睡不着,溜达着出门,看到了封姜在河边洗澡。
坚实的背,劲瘦的腰,有力的腿……
水珠缓缓从他发内滑下,流到肩膀,流过脊柱,再往下……
似乎能烫到他心底。
他臊的不敢再看。
那时是个背面,现在是正面。
宽大的胸膛,硬硬的肌肉,就算躺着也能现出形状的腹肌,流畅的人鱼线……
隔这么远,他似乎都能感受到这里面蓄含的力量,散发的热度。
指尖突然有些麻。
他想起了刚刚给封姜涂药的感觉。
封姜皮肤的触感。
暖到有些烫,很滑,很紧,似乎带着弹劲,你给多少力量给他,他会反馈更多的倍数给你。
周尧红着脸,瞥了封姜亵裤那里大大的一坨东西……
行,哪天把这玩意儿再看了,就算齐活了!
周尧就着水,嚼了点干粮,准备休息一会儿。
外面天冷,但他包袱太小,没有被子,本来他的打算,是找个避风的地方凑和一晚,现在遇到了封姜么……
封姜正发着热,需要降温,又刚上过药,衣服什么的不必穿,当然周尧这里也没有适合封姜的衣服,能找到够大的布给他搭一搭就不错了。
至于周尧自己,本来是准备忍着冷,上辈子那么多年,什么苦没吃过,受一夜冻而已,算什么事?可现在有封姜,封姜需要降温,他需要取暖,简直不要太合适!
他找到大点的布料给封姜搭上,自己靠到了封姜身边,再把自己的厚披风拿过来盖上,齐活!
底下是软软草垫,身边是热热暖炉,身上还有披风挡风,唉呀太完美啦!
周尧十分幸福的睡了过去。
睡前他还想着,要隔一会儿起来看看封姜的状况,可能是白天太累,他这一睡,睡的很死,很久没醒。
直到……有人把他蹭醒。
周尧一醒来,就觉得不对劲。
封姜不但挨着他蹭,身上还特别热。
“封姜?封姜?”
周尧喊着封姜的名字,去探对方的额头……烫手。
连呼吸都是热的。
这是怎么了?
发热?
不应该啊……封姜身体好,那点小伤,根本不会引起这么大反应,再冷也能扛过去,蛇毒也清了……
封姜突然睁开了眼。
那双眼混沌一片,没有焦点,也意识全无,可里面闪现的情|欲,是个人都能读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