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黑猫蹲坐在桌子上,圆脸严肃,神态骄傲,君临天下,舍我其谁!
“噗——”
周尧没忍住,又笑了出来。
“喵!”
小黑猫非常生气,弓身压腰,小嫩嗓子低吼,摆出威胁架式,还拍了几下桌面抗议。
周尧赶紧认错:“对不起,我又错了。”
小黑猫紧紧盯着他,姿态警惕又防备。
周尧知道它在虚张声势,心里肯定害怕,也不敢怎么动,再吓着它。他想了想,不再看猫,低头看手上的书。
他看这小黑猫有几分眼熟,特别像锦华庭里阴错阳差救过他一次的猫,可离的有点远,并不能确定。大皇子府里没人养猫,这猫肯定是外来猫,许是外面太冷,冻的受不了,躲进来避个寒……
小黑猫见周尧不再看它,盯了一会儿,就放松下来,溜着桌子边轻轻一跳,跳到了地上。
稳稳落地,它警惕的看周尧,周尧好像并没有发现,没有看它。它就溜着墙边,慢慢往这边蹭。
蹭近一点,看周尧两眼,周尧没动,它就继续往前,往前几步,再看一眼周尧,周尧还是不理,他就再继续慢慢蹭。
就这样一点一点的,蹭到了周尧身边。
炭盆,就放在周尧床边的脚踏上,最暖和之处么,就是周尧床边。
小黑猫见周尧不理,大着胆子,跳到了周尧身前,蹲坐在那片最温暖之地。
周尧心痒的很,很想摸摸小猫,但也知道,这时候摸,小猫一准跑。他就继续不理,慢悠悠看书。
桌头放着一个三足圆木小几,上面放着茶具,茶壶里是沏好的茶,茶壶外另放有保湿小壶,放的的烧开的水。另外还有一盘红豆小馒头,面发的特别好,样子也精致,婴儿拳头大,只三个。
周尧倒了杯水,慢慢晾着。
起初,小猫还因周尧翻书倒水的动作惊到,跳着跑开,慢慢的,它就熟悉了,也不跑了,周尧动作要大了,它还嫌弃的用尾巴抽。
再然后,它就更得瑟了,敢蹭过去舔周尧晾的白开水喝了。
但是小馒头,它没有动。
这大晚上的,不可能不饿,只动水,不动吃的,这小黑猫也是很有性格很有教养了。
周尧就掰开小馒头,递给它:“不必客气,吃吧。”
小黑猫蹭了后退了几步,见周尧始终笑着,这才慢慢蹭回来,盯住白胖胖的小馒头——
周尧发誓他在小猫眼睛里看到了渴望,可小猫仍然没吃,只是白白前爪搭到了他头上,圆脑袋一扭——推开了。
“不吃?你不饿么?”
小猫抬爪,拍到了周尧脸上,靠着嘴的位置。
周尧讶然:“这是让我吃?”
“喵——”
周尧笑了:“这是给你的。”
伸手过来,小猫仍然不要。
周尧将另一半馒头拿在手上,一手往自己这边比划,一边递给小猫,示意一人一半:“这样行吗?”
小黑猫审视着周尧手中馒头。
“喵——来吧——吃了它——喵——”
周尧学着小猫叫声,试图和它更加亲近。
小猫歪着头看了周尧一会儿,突然猛的扑过来,“嗷”一嗓子扑上了周尧的手,狠狠的咬住了半个小馒头!
“唉你慢点,我给你掰小块点!”周尧这才想起,小猫太小,小馒头分两半对它来说也是太大了……
哪知小猫根本不在意,周尧手还没伸来,它叼着馒头就跑开了,自己用小嫩牙加小嫩爪,掉了一堆馒头屑,不用任何人帮忙,自己就解决了!
嗷嗷啃的特别快!
周尧觉得吧,这半个小馒头不一定能满足它。
他又掰开另一个馒头,和小猫分着吃了。
因着一茶盅水,两个小馒头,周尧迅速和小黑猫搭建了友谊,小黑猫开始同意让周尧摸毛,但是只能两下,不准多。
它像会数数似的,到了两下,还要摸,就会一爪子拍过去!
周尧捧着小黑猫粉嫩嫩爪垫,一口亲在它在圆脑袋上:“看把你能的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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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黑猫嫩爪糊了把脸,嫌弃的推开周尧,拒绝口水!
“哈哈哈哈哈——”
怀里窝着个傲娇的,会闹脾气,又软软嫩嫩的小东西,什么烦恼,什么理不清摸不透的局,通通甩到一边,周尧这下是真的放松了。
精神不紧绷了,头不疼了,睡意,也很快来了。
他甚至不记得什么时候睡着的,醒来时,小黑猫已经不见,只有床头几缕黑色的茸毛,提醒他,昨晚一切都不是梦。
“走了啊……”
周尧披衣下床,推开窗户,看着空空如也的小院,长长叹了口气。
也不知道今晚会不会再来。
“要不要准备点小鱼干?”
“唔,都忘了给它起名字了……”
收拾整理好自己,周尧去见了大皇子。
昨夜经历,徐风之事,图纸相关,他大半都说与了大皇子,传国玉玺的猜测,封姜的出现,却都隐在了心里,没说。
传国玉玺太敏感,封姜现在又是四皇子的人,立场相对,他同大皇子……还没有那般交心。
大皇子很满意周尧行动力,也很惊讶:“竟然还有地下黑市?”
“是,”周尧点头,“徐风说此拍卖会消息十分隐秘,与会者手持特殊请帖,没有帖子的,不能参加。”
大皇子眯着眼,若有所思:“看来,本皇子得想办法插一脚了……”
“失踪重宝将现,必会引来周遭目光,皇上已下过圣旨,谁能得回重宝,他就禅位于谁,此一番,四皇子定不会袖手旁观……”周尧提醒着大皇子,见大皇子有仔细考虑的意思,他便不多留,站了起来,“大皇子若用的着,我周尧就在左右,必全力支持。”
大皇子颌首,目光欣赏:“这事,我还真得需要你帮忙,只不过眼下没个章程,待我想好了,再请你来。”
“那某就先告辞了。”
“行,有什么需要,你尽可同下面提。”
……
周尧难得有了空闲。
可做起事来还是掣肘。
比如他要查大盗图七的过往,还行,不必有什么顾虑,要查传国玉玺相关,就不行了。
他住在大皇子府,孤身一人,所有助手,护卫,连带丫鬟小厮下面跑腿的,都是大皇子的人,忠于大皇子,他没有自己的人。
没有自己的人,有些隐秘之事,就不能查。
包括之前他盯住的,身上带着舅舅之物的小偷。
小偷如今仍关在大皇子的私牢里,接受盘问,做为大皇子谋士,周尧可以假公济私看一看消息,想再接近,单独问话,却是不大好,太敏感了。
随着重宝,图纸消息一点点出来,这些小偷本没犯什么大错,偷过的东西不可考,当日没杀人,没嫌疑的,也不好老关着,不出几日,就会放出去。
周尧思量着,他得想个法子,怎么单独和那小偷相处一会儿,快准狠的将相关细节问出来。
还有商重已,怎么搞掉好呢?
总感觉这人知道的太多。
时机,他现在最差的就是时机!
时机……
瑟瑟冷风扑面,吹来淡淡梅香,一年又将过完,转眼就是新年。
过年……小年……
拍卖会不就是时机!
人多眼杂,能看到很多事,也能借机干很多事。如果他能想个主意,顺理成章的让大皇子放了那小偷,将小偷引到那里……
或许也有形势可用,一举制服商重已呢?
那么热闹,少个把人,找起来也难有头绪吧……
这晚,小黑猫没有来。
周尧做了一夜上乱七八糟的梦,睡的很不踏实,醒来看着放小鱼干的碟子,怔了好一会儿。
良久,他才起身,将小鱼干重新收好。
……
午后,周尧去了清心茶楼。
他同鸿胪寺赖齐舒赖大人有约。
赖大人是舅舅好友,他得以在楚国都城暂时安顿,有机会出入锦华庭,也是赖大人帮忙周旋。自锦华庭宴上回来,住进大皇子府,他就一直想见赖大人,可惜不是赖大人有事不在,就是他时间不凑巧,一直没能见上面。
他有很多话想问赖大人,特别是关于舅舅的……
周尧提前两刻钟到了茶楼,一刻钟后,赖大人就到了。
他个子中等,体型略圆润,穿着绛色圆领绸缎棉袍,头戴滚了毛边的圆帽,笑眯眯背着手,气质温厚随和,一点都不像朝廷官员,像个富家翁。
见着周尧,他眼睛眯的更弯了,厚厚手掌一招:“我来晚啦!小尧可等久了?”
“赖大人一点都不晚,”周尧起身相迎,微微笑着,“是我心急,早就想见您,耐不住等,腿脚就快了些。”
“哈哈哈——那还是我晚啦!”
赖齐舒走到周尧身前,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的打量了周尧一遍:“都说外甥像舅,你同你舅舅倒生的不像……不像你舅舅好,你舅舅那大方脸大厚唇,丑的实在有风格,你还是这样好,清润,贵秀,就是太瘦了。小尧啊,你以后可得多吃点,一个人在外头,得学着照顾自己。”
一个照面,几句话,他表现的距离不太近,也不太远,是一般应酬的样子。
可周尧却在他眼底看到了一丝真意。
赖齐舒好像真的……很关心他?
可明明这才第二次见,彼此并不熟悉,赖齐舒尚要熟悉他的相貌,也忌讳着一些东西没把他叫到家中,舅舅的情面,竟是这般大么?
若如此,他的疑问肯定能得到解答!
周尧心情立刻热切起来,引赖齐舒入坐:“我长的也不怎么像我娘,与我父皇只像了两分,倒是听人们说,我长的很像先皇……”对方叫自己小尧,周尧也不介意拉近些距离,“赖叔叔,喝茶。”
“唔,这茶不错,汤清色润,入口回甘,看来小尧很懂啊。”
“只是听闻赖叔有这样的偏好,听茶博士推荐了一种,我自己倒不是很懂。”
“那也有心了啊,你能从几种中选中它,就是好眼光,”赖齐舒举起茶杯,透着光看,一边看一边点评,“你瞧它这颜色,看起来微黄,实则带着浅绿,光颜色就叫人能赏一赏;滚水冲开后,茶叶舒展似舞,回青曼妙,白雾升腾的云状绵软形廓……”
赖齐舒捧着茶杯,来了好一通茶经。
周尧对茶并不是很精通,浑浑噩噩的上辈子,光是挣扎着活着就已经用尽了力气,后来短暂安稳,整个人扎进书海里,看的也多是经史,并没有专攻哪样杂学。
赖齐舒的话,他大半听不大懂。
不过他倒能看出来,赖齐舒是真懂茶,也爱茶。
他的记忆里,这位赖大人无心政事,是个混日子的,家中赏玩之物无数,不过赖大人并不崇尚‘贵重’二字,不起眼,用料不精致的小物件也喜欢,只要有故事,有美感,他都愿意研究了解。
这样的性情,配上这略圆润的身材,脸上总挂着的温厚的笑,怎能让人不愿亲近?
不用多说什么,只这一会儿,周尧就对这位舅舅好友有了好感。
可这样的人,上辈子怎会卷进大皇子四皇子的夺嫡纷争里,命都没了呢?
周尧想不清楚。
他没有打断赖齐舒的话,只微微笑着,听他扯了小半天茶经。
不是不急,只是,总得懂得尊敬人。
“光听我说话了,有点无聊吧。”赖齐舒说完一大通话,看向周尧的目光更加和煦了。
周尧摇头:“哪有,很长了些知识呢!赖叔若不觉得累,只管多多教我,我舅舅之前常说,我就是太年轻,知道的太少。”
赖齐舒微笑:“好啊,你想知道什么,尽管告诉你赖叔,你赖叔会的,教给你,你赖叔不会的,找会的教你!”
“赖叔太客气了,我啊,现在想知道的就一样。”
“哪一样?”
“我舅舅失踪——”
周尧看着赖齐舒:“您知道线索吗?”
赖齐舒猛的抬眼,看了周尧两息,方才道:“你舅舅不是失踪,是有事去办。”
周尧长眉微微敛起,指尖在桌面轻弹了一下:“他……已经很久没有消息。”
“没有消息,不代表失踪,天寒地冻,通信困难,你得理解这种冬日常态。”赖齐舒脸上恢复笑意,闲适的端起茶盏,慢慢品茗。
周尧观察思考着赖齐舒的种种表现,良久,轻声笑了:“好吧,我舅舅只是有事去办,如你所言,天寒地冻,通信不便,但我很想他,你能告诉我他去哪里,办什么事了么?”
赖齐舒摇摇头:“不知道。”
周尧:……“那他什么时候回来?”
赖齐舒仍然摇头,一副理所当然:“他没告诉我。”
如此简单粗暴的答案,连编都编不一下,周尧不禁怀疑,赖齐舒是真不知道,还是知道一些,就是不想告诉他?
他有点着急,这样想,就这样直接问了出来。
赖齐舒这次没摇头,也没点头。
他直接伸手,把帽子上装饰的玉扣拿了下来:“小尧,你看看我这个土陶,成色怎么样?”
话题岔开的有点突然,周尧却不得不接,而且,赖齐舒说东西是土陶,已足够拉走他注意力。
玉扣是帽子配饰,小小一块,圆圆润润,翠色亮眼,水色清透,做工非常精致,他一直以为是玉,竟是土陶么?
赖齐舒把小小一块东西递到周尧手里。
周尧拿在手里,细看把玩几番,才发现些许区别,它很亮,很美,自有一番味道,是个漂亮的小东西,但它真不是玉。观其精美程度,周尧不知道这土陶作价如何,比之玉石是贵是贱,但就观赏价值来说,比玉器宝石,都不差。
“你别瞧不起这一小块土陶,它必须得用荆州楚雄的高领土,从中精挑细选出微黄带灰色的一种,敲成鸡蛋大小,舂打成粉,淘洗,去杂,沉淀,以双手揉搓至万遍,拉坯成形,印坯脱模,再修晒施釉,入窑烧制。不同时节气候的窑,温湿度但凡差一点,出窑颜色就会有变化。你手上这一块的成色,许成千上万遍,辛苦数十年,也不一定能做成。就算哪日再有,形状纹路也会有差别,这个,在天底下就是唯一一块。”
“有人觉得它可冒假玉,沾沾自喜显摆过市,但其实,它的价值并不比玉低。玉也分三六九等,拿这土陶去比次等的玉,这是对它的轻贱。”
周尧听完,琢磨了半晌,没明白这话什么意思:“赖叔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这些个,”赖齐舒指指土陶,再指指茶杯,“我懂,旁的,别人没告诉我,你再怎么问,我都不知道。”
他微笑看着周尧,意有所指:“你想的太多啦!”
周尧好一阵无力。
等了半天,就等来了这个?
他看着赖齐舒,仔仔细细的打量。
赖齐舒没半点不自然,将陶土扣扣好,老神在在喝茶,没半点压力。
周尧还是觉得不对。
不可能真这么简单。
赖齐舒表现的像个游离于权力之外的人,还很聪明。看起来不像讨厌他,排斥他,应该有些想了解,更有替舅舅看护照看的意思……
不告诉他,大概是觉得于眼下形势而言,不能说?
周尧有些挫败,在对方眼里,自己应该是个不足以被信任的人。
这个不信任,指的不是人品,而是能力。
一个人能力如果不到,知道太多,绝非什么好事。
他叹了口气:“我最近日子过的还行,在大皇子府,一切都很顺利……”
他想暗示赖齐舒,他不再是之前那个弱弱的周尧,他可以照顾好自己,可以规划好以后的路。
赖齐舒却呷了口茶:“唔,大皇子么,我知道,挺有能力,有理事之才,就是总爱同四皇子抬杠……还是爱热闹的小孩子,还需要成长啊。”
周尧嘴里的话就噎了回去。
大皇子在人眼里还是需要成长的孩子,他这在大皇子身边混的,又能有什么地位?
左右一时半刻还走不了,而且舅舅要真有特别危急的性命之忧,赖齐舒也不会是这样子,周尧想了想,决定再等几日,小年后的地下拍卖会过了再说。
届时,他应该又展现了一部分能力,让赖齐舒看到自己更厉害,许就会说了。
打定主意,他又继续问:“赖叔,大皇子府有个幕僚姓商,叫商重已,我舅舅认识么?”
赖齐舒这时面色微变,看了周尧两眼,方才道:“我不确定。”
周尧便明白,纵使好友,也没有时时刻刻在一处的,更别说舅舅在大周,赖齐舒在楚地,舅舅认不认识商重已,赖齐舒应该是真不知道。
“那赖叔你——”他修眉微扬,眼梢敛下,“认识么?”
赖齐舒:“知道有这么个人,不熟。”说着话,他朝周尧眨了眨眼,“刚刚还说在大皇子府混的不错——怎么,被欺负了,斗不过他?要我帮忙么?”
周尧就笑了。
眉眼舒展,笑眯眯看着赖齐舒,一脸意味深长。
这样通透,这样自然而然的语言逻辑,哪里是一个游离权力外,什么都不在乎的人?
他是故意的,他什么都明白!
甚至没准还有自己的消息渠道。
怪不得,自己投去大皇子府,他那边一点动静都没有……
赖齐舒淡定喝茶,仿佛没发现周尧的目光,又仿佛了然一切,故意如此。
聪明人说话不必重复逼问太多,周尧不再问东问西,亲手执壶给赖齐舒倒茶:“我如今懂事,舅舅会愿意看到我成长么?”
赖齐舒受了周尧好意,没有避开,却也没有大大咧咧像个大爷似的等,而是双手捧起茶杯,以恭敬的姿态,收下了这杯茶。
“自然。长辈最希望看到的,无非是晚辈成长。”
“那我有件事相求,赖叔能答应么?”
“看是什么,若是想要土陶,我可以忍痛匀你一个。”
“倒没有那般贵重,我想要个秘密宅院,两三下人,一个月的时间,完全属于我——赖叔,能帮我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