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麻麻黑的时候,诊所里的病人终于少了下来,偶尔来的也只是站在柜台前徘徊随便看看再简单的买点药,创可贴什么的,把钱一付,匆匆来匆匆去没有多做停留。
挥洒了一整天的汗水,终于可以伸伸懒腰松动松动筋骨。伸懒腰的手臂还没有放下,坐在高凳上拨弄算盘的陈叔叔冲我喊道:“吴用,待会我跟你阿姨有事先走一步,你把杂七杂八的搞好,就把诊所关了早点休息。”
听陈叔叔这么一说,我心里狂喜,终于可以早点去放松一下,但是表面上我还是沉稳答复道:“好。”
陈叔叔就是诊所的医生,很小的时候得了小儿麻痹症,导致一条腿弯曲就像一根畸形的树枝,勉强支撑住整个身体的重量。
民间有一句俗话叫做;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陈叔叔是身残心不残,在众多各种异样眼光的关注下,发愤图强学医,最终成为一名比较出色的民间医生。
学医不是我的菜,我喜欢设计,喜欢全神贯注盯着屏幕移动鼠标把全部身心融入进正在玩的英雄联盟游戏中去。
可是事事不如意,理想跟现实简直是一个尖端的矛盾体。我不知道这个社会上,究竟有多少人实现了自己的理想,又有多少人违背意愿做了自己不愿意的工作。
咱不说理想,先把理想藏起来。我对自己说,理想不必天天想。因为买不起房子,所以爱情距离自己太遥远,人际关系太难处了,四处找工作无着落,差点去跳黄浦江,可惜黄浦江距离我家十万八千里。
我有想到北京、上海、或者去广州漂流的,可是禁不起父亲的责骂,母亲的眼泪,也感觉愧对那一张张闪耀金色光芒,大大小小的荣誉奖状。
我在失败第11次应聘之后,果断划上止住的句号,发誓再也不要找工作,再也不要跟孙子伺候爷那样看人脸色。
父亲最后一次语重心长的告诉我:“吴用,你陈叔叔是我的榜样,他可是有诀窍的,你去了好好学,将来一定有出息。”我记不清楚这是父亲第多少次提到陈叔叔。
在他提到陈叔叔时,那一脸崇敬也羡煞的目光,屡屡让我反感不已。我没有看见陈叔叔前,暗自猜测他一定是一位牛高马大,身材魁梧,魅力值百分百的好男人。
结果第一次见面,我就被他的形象给搞懵了。一位身高不足一米,走路一瘸一拐的畸形人,也值得我那受人尊敬以教书育人的父亲敬仰?
有些事别看表面,这是父亲经常挂在嘴边的话,这句话在陈叔叔身上体现出来,不得不让我心甘情愿留下在诊所里打工。
虽然留下了,我却不安于现状,总想寻找突破口,搞出一点什么来,好让父亲跟陈叔叔对我刮目相看以期改变自己的命运。
因为赌气,我吃住在诊所,很少回家,去得最多的地方就是距离诊所不远处的一家游戏厅。
因为我的穿着比较超前,还带耳钉,没有谁相信我就是陈瘸子医生的徒弟。在游戏厅的人,认识的朋友都喊我吴少。
我猜想,他们一定是把我当富二代了。
诊所不大,有一间设定在房东楼梯间的临时休息室,一间治疗室专门用来给病人注射的。一间问诊室连带三角形的卖药柜台,跟摆放在柜台里面的药柜,把不大的空间塞得满满的。
诊所进门右侧是一长条椅子,一般挂号的病人都一个挨一个坐在椅子上等阿姨喊号。我最烦的可不就是这张长条椅吗?在长条椅下,有不少口痰,被进出的人踩得黏糊糊的,把地砖搞得很脏。每一次为了搞干净这一块地,都搞得一身臭汗才能完事。
我去水池提起拖布,走出来一眼看见原本空荡荡的长条椅上坐了一个人。
在惨白色灯光的映照下,她略显孤寂,低垂头,披散的头发垂直而下遮盖住了整个面庞。双手捂住腹部,貌似很痛苦的样子,面部朝下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地面。
刚刚还在遐想英雄联盟游戏激烈的画面时,冷不丁的看见一个人坐在那,我小小的吓了一跳,不由得心生疑虑,她是什么时候进来的?记得刚才抹柜台玻璃时,椅子上是没有人的,我就进去两分钟不到,她就坐在椅子上了。
看看墙壁上的挂钟10点30分,外面早已经黑漆漆的了,因为这是在小镇上,距离镇子中心还有两里路。除了这间诊所外,其他也是有铺面的,大多是开的修理铺跟收购废品的。
对了,在诊所斜对面有一家新开张的丧葬店。当时陈叔叔心里很不爽,还提到说预备在年前搬走去别的地方开诊所。
一般在这个点上,很少有病人来的。就是有,也是去了镇上的医院。我故意搞出一点动静来,把抹布重重的放下,抹布杆子靠在柜台边发出噗通一声轻响。
那女的一味地低头,对发生在周围的事充耳不闻。
她坐在那不走,我也不好去赶她走,也不能继续清理地砖上的污渍。无奈之下,我只好努力挤出一丝笑意对她说道:“你好,医生已经下班了,你明天请早来行吗?”
女病人还是没有抬头,却发出轻微的呻吟声,听声音真的很痛苦的样子。
“你哪里不舒服?”我急走了过去,还没有靠近那女的,一股冷风扑面而来,不禁打了一个寒战。暗自道:尼玛,现在还是盛夏,怎么会有这种怪风?
女的听到我在朝她走过去,慢慢地抬起一直低垂的头,两边黑色头发随着她抬头的举动纷纷滑开。她身穿素白色衣服,如墨汁般黑得彻底的头发,让我的心突地一跳,这种景象我好像在那看见过。
我忽然有些害怕看见她的样子,朝前走的脚步也不由自主的停下,不敢看,却不得不看。在惨白色灯光的映照,跟黑色发丝的衬托下,她的脸好白。
我紧张的吞了吞口水,试探的问道:“你有听见我的话吗?”
“听见了。”声音凄婉哀转,穿透灵魂的声音,搞得我莫名其妙的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还有,她的眼睛,有一种对面丧葬店老板经常摆谱的一句话:邪气。
我这是怎么了?怎么可能会害怕一个女病人?不知道怎么回事,我总会情不自禁的把她很聊斋志异里面的女鬼联想在一起。
“听见了,那你还不走?”说出这句话,我有些后悔,对方好歹是病人,我这样没有基本的同情心还下逐客令是不是太残忍了点?斟酌片刻,我一改冷漠的神态,带着笑意,委婉的口吻道:“要不,去镇医院看看~”
女的露齿冲我苦笑一下道:“我是特意来求医的,不想去镇医院。”
“可是,可医生已经走了,他要明天才会来。”
“他不在,你给我看。”女的骇然起身,眼睛死死的盯着我,一步一步朝我走来。之前害怕是感觉有那里不对劲,现在害怕是她太嚣张,竟敢逼我!
好男不跟女斗,我跑,不是跑,我后退。
我后退,她唇角带笑,是那种很邪的笑意,再逼近一步。
“你,你想干什么?”我听得出声音有点走调,也在不经意间的颤抖中。再退,就进治疗室没有退路了。其实我挺后悔了,怎么会后退?应该朝门口走去,那样子她就没得选择必须离开。
想法一出,我也顾不了那么多,干脆带跑的,从她身边一冲挤身跑过。就在我从她身边挤身跑过时,有一种很空的感觉在脑海一闪而过。
这种感觉就好像我面对的只是一个没有实体的影子,轻飘飘的就挤开她跑到了门口。一闪而过的感觉很快消失,自我否定吧!不可能遇到比找工作更可怕的事,或许是我的错觉吧!
可能她也没有想到我会来这一出,一愣之际我已经跑出了诊所,得意洋洋的冲她冷哼道:“诊所关门,没有医生,你明天请早。”然后也不管她,径直朝斜对面丧葬店跑去。
丧葬店老板姓辛,他有一个女儿叫辛十四娘。
她不是古代的那个辛十四娘,是模样儿长得好,别人给取的绰号。
我第一次看见辛十四娘,就对自己说,这是我老婆。不过说归说,打来这儿还真没有机会近距离说过话,交过心,现在好机会来了,我得去看看她。
在我们诊所前面就是一条不算宽的柏油路,斜对面的丧葬店还没有关灯,他们一般熬夜扎车马人要到很晚。辛十四娘在帮她爹上色,就是跟纸人画五官,眼睛,鼻子,嘴巴。
一般很少人没事来丧葬店,因为都嫌晦气。除非家里有人去世,逼不得已必须来一趟请辛老板做法事。
我跑咚咚的到了丧葬店,辛十四娘很惊讶,出口问道:“你家里有谁过去了?”
“呸呸。我家里都好好的,没有谁过去。”
“那,你现在来干嘛?”她问话时,居然放下手里的活,专门到跟前来问。
近距离,我从辛十四娘的眼里看出她对我有好感,心里窃喜之余,就回身指了指诊所,神秘的样子道:“诊所里有一支女鬼。”
“啊?”辛十四娘踮起脚,朝我指的方向看去。然后满脸狐疑的样子又问道:“那,你想让我干什么?”
她身上的味道真好闻,我忍不住吸口气,极力忍住笑意道:“去捉鬼啊!”
辛十四娘样子很认真道:“真有鬼?”
“嗯嗯,千真万确。”
辛十四娘有些为难的样子道:“那怎么办,老爸在外面忙还没有回来。要不要跟他电话说一下这事?”
“别,她是女鬼,女人跟女人好沟通。”我去,为了想单独跟辛十四娘呆一会,我竟然帮女鬼说好话。
辛十四娘看了看屋里,然后掸了掸衣袖,顺手在柜台里拿起一张黄的符纸,就随我去了诊所。
诊所里当然没有人,除了地面的污渍跟那些面无表情的摆设,哪有女鬼的影子。
看辛十四娘想离开,我急忙说道:“也许她就呆在治疗室里。”听我这样一说,她也就没有打算离开,而是走在我的前面,小心翼翼的朝治疗室走去。
我轻脚轻手的跟在后面,不是想要干坏事,而是觉得刚才那女病人或许真的没有离开。想想那张脸,再联想到她的声音,对了,人们都说鬼是没有影子的,刚才怎么就没有注意到她有没有影子?
辛十四娘先我一步进治疗室,没有看见什么异常,转身刚刚好跟我面对面咫尺之间的距离,近到能感觉彼此的呼吸。她真好看,一双丹凤眼,两弯柳叶眉,阿娜多姿的身材,体格风骚,粉面含春威不露。我这是借红描述楼梦里凤姐角色的佳句,用在辛十四娘身上再合适不过。
我在看她,她也在看我,粉面含羞娇嗔道:“你让开。”
“哦。”
我赶紧朝右边靠了靠,她飞快的从我身边小跑过去,看见她走到门口貌似才舒了口气,对我说道:“你最近可能有邪事上身,小心点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