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
喉咙中像是堵着什么一般,难受的近乎要窒息,猛烈的咳嗽了两声,叶微微下意识的以手捂住了唇。
女人的胸膛一直不断起伏,剧烈的颤动着,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呱噪着,想要出来一般,撕心裂肺的咳嗽声不断,被捂住,闷闷的,有些失真,好半天,叶微微才停止了这一阵子的咳嗽。
张开手,怔怔的望着掌心中的那一抹无法忽视的血红色,叶微微的面上有些空白,眼中却不是震惊,只是,难过罢了。
她以为,自己已经找到了幸福,已经把握了幸福,原来,太幸福,果然是要遭到些不好的事情的呀。
起身,伸出那只没有血液沾染的手,平静的执起桌子中间的茶壶,从壶里倒出了有些冰冷的茶水,倒入杯子中,手抖动了好几次,桌子上洒了一片水渍。
叶微微的手放在慢慢的漾出来茶水的杯子上,半晌,那莫名的颤动才停止,慢慢的,稳稳的将杯子端到了唇边,合着她自己的血,将冷茶水一口口咽下去。
直到确定口中再没有一丝血腥味儿。
洗干净了手,将沾染着血迹的水倒入屋子后的沟渠中,叶微微回到房间里,继续着刚才的事情。
有些笨拙的,织着一件绿色的小毛衣。
不论是漠,还是狗蛋,好像都很喜欢绿色,也许是因为,漠的本体是玉石吧。
叶微微唇边噙着一抹淡淡的笑意,眼中是一丝怅然。
身体的衰弱,没有人。比自己还要清楚了,只是,没有办法。
一开始还没有注意到,只是以为身体有些不适,后来才发现,不是身体不适,是整个人,都虚弱,倦怠了下来,从身体到精神,从精神到灵魂,就是感觉的到,快到时间了。
叶微微也曾经偷偷去找过那些大夫,还有洋人医院里的那些医生,只是,都没有办法,也是,叶微微其实也猜测的出来,自己现在这个样子,应该是水土不服吧,一般人是异国他乡,总是在一个地球上同一片空间下,因着地域的差别出现这样子的水土不服的症状,她所在的,又何止是异国他乡,根本便是不同的时空。
不同的时空,也许,不允许她的进驻吧,唯一庆幸的,是漠还有狗蛋,不论和她有多么深的牵扯,其实,都算的上是这个时空的人。
漠的本体是在这个时空,他的一大半灵魂,也是属于这个时空,甚至,那回归的现世的封楚漠的那一部分灵魂,也许也不算是外来者,而狗蛋,狗蛋是叶微微和封楚漠的儿子,他在此世降生,他,也可以算作是这个时空的本土之人。
这样就好,叶微微的眉眼间满是柔和,这样就很好,只要漠还有狗蛋都好好的,比什么都好。
只是,漠应该会不能够接受吧。
叶微微可以感受到,漠一天甚于一天的烦躁,全都是来自于她急剧恶化的身体,她也可以感受到,他身上,日复一日加剧的疯狂气息。
漠,应该是在努力的留住她吧,可惜,世上有些事情,从来都不是人力可以改变的,即便真的死在这里,会留恋,会痛苦,却不会懊悔,她庆幸于她和他的相遇,因为这错乱的时空,她才能和他,有这么一段幸福的时光。
将一切都收拾好,确定漠不会发现什么问题,起码表面上粉饰些太平,叶微微重新坐了下来。
女人垂首织着绿色的小毛衣,专心致志的,旁边,已经有一条草绿色的围巾了,那是给漠织的,总想着,离开前,亲手给他们两个,做些什么。
门口有脚步声传来,叶微微笑着抬头:“漠,你回来”
最后一个字没有出口,她的眼睛被一团粉色的雾气所侵蚀,下一刻,叶微微陷入了黑暗,她身体中的阳力微微颤动着想要脱出,却是只刚刚出了身体表面,便自己消散了去。
世界之力,对不属于自己世界内的异类,侵蚀是无处不在的。
难得找到只有这个女人一个人在家的机会,也是封卿尧的古怪多,才能够不动声色穿过漠临走前留下的结界。
桃夭轻笑着,一挥手,叶微微的身子浮起。
总之,有这个女人在手,现在,主动权掌握在他们手中。
漠怀中抱着狗蛋,父子两个穿着一袭同样天青色的衣服,在整个偌大的封家,如入无人之地,所有人看到两个人时候,自然而然的越过他们,忽视他们,仿佛没有这个人一般。
妖力,尤其是千年纯阴妖力,能够做的,不止是攻击,还能够做到许多其他的事情。
那天漠带着叶微微和狗蛋到了晋城,便住了下来,还是和在凤仙镇一般,买了一栋宅子,只是,和那时候心心念念的幸福无关,在晋城,每一天,都是一种煎熬。
看着叶微微一步步迈向死亡,原来是比远离还要让他煎熬的事情,所以,漠现在要做的,便是找到封家送人离开的方法。
这几日间,漠已经将封家所有地方转了个遍,也催眠过封家的主人和一些老人,只是,还是没有什么好消息,他从桃夭给他的那本书上看到的事情,封家几乎没有一个人知道。
甚至连漠自己,都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被桃夭骗了,或者是找错的地方,晋城封家,除了眼前这一家,他实在是找不到第二家了。
只是,叶微微的快速虚弱,让漠没有时间去再寻觅其他的办法了,所以,他将狗蛋也带来了。
“感觉到什么没有?”
漠问怀中的狗蛋,狗蛋是叶微微和封楚漠精气成形,是他和叶微微的力量促使其降生,在狗蛋的身上,不止是拥有纯阴与纯阳之力。也应该有两界之气息。
不论是此世还是叶微微所在的现世,世界之力,都存留下了狗蛋的身份,狗蛋比起他,应该更能够感受到一些东西。
狗蛋小脸绷得紧紧的,小拳头握住,然后,慢慢的将脑袋抵在了漠的肩膀上,不愿意出声,也不愿意听爸爸的感应什么。
“狗蛋!”
漠的声音有些沉。
“八呀,麽麽走”(不要妈妈走)
小小的孩子,太过聪明,聪明的知道,爸爸要他做的是什么。
有些哑哑的声音,带着些闷闷的哽咽。小胖脸上,挂着两滴大豆子,可怜兮兮的。
“封凛钰”
漠喊着狗蛋的大名,每当他喊着他大名的时候,就是说,漠很认真,他不止是将怀中的孩子当做一个孩子看待,对方该知道的,他不相信不知道。
“你知道的,再找不到办法送走微微的话,你妈妈就不止是走,而是会死!”
对孩子来说过于直接残酷的话语,漠毫不犹豫的出口。
怀中的孩子,身体微微颤抖了下,是惊惧。
漠紧了紧自己的臂膀,面颊上的肌肉抽动着,却还是坚持着,让自己的神色保持在无比的冷酷之中:“不是死,就是走”
所以,他选择让叶微微走。
更紧了紧怀中颤抖的更加厉害,甚至哽咽声也越发大的孩子,小家伙还是牢牢的将脑袋按在他的肩膀上,拒绝去感应任何漠想要他感应的东西:“封凛钰,如果可以的话,我们一家三口也许能够一起离开也说不定呢”
这句话,将他伪装的冷酷,剥离的支离破碎,眼中是浓重的哀伤。
如果真的有那么一个能够离开的方法,叶微微能够离开,狗蛋也应该能够离开,而他,却必然是无法离开的。
“我们一家三口过去的话,还会一直一直在一起的”
狗蛋哽咽的声音慢慢变小,终至消失,打着哭嗝儿,他慢慢的从漠的肩膀处将脑袋抬起,眼睛果然红红的,还挂着两泡摇摇欲坠的泪珠,哑着声音问:“真哒?”
“真的”
漠望着孩子眼中的期盼,那也是他的期盼,漠微微的勾起了唇角,眼中的哀伤化为了凛冽:“会一直在一起的”
如果他真的像是自己所判断的一样,被排斥,无法通过,那么,他也不会单独留下。
狗蛋被漠安抚了下来,迟疑了下,小家伙伸出手指,指了一个方向。
漠望过去,那是封家主楼的方向,他在那边重点找过三遍,没有发现丝毫有用的东西。
狗蛋的手指,还是指着那个方向。
漠没有将狗蛋的手指放下,身形一动,消失在了原地,再出现,便是主楼那边。
主楼里,是男主人和女主人亲昵的相处,是被晋城众多人议论纷纷的封家现任当家封卿禹,还有那个封家的养女。曾经封家二少的未婚妻,现在封家大爷的女人。
漠的眼睛,落在了封语嫣的腹部,那里,总有种莫名的牵系之感,却又不是那么强烈,没有放在心上,漠抱着狗蛋,向着狗蛋重新指点的方向走去。
“厄”
封语嫣突然低哼了一声,手中的酸梅掉落在了桌子上。
“语嫣,怎么了?”
封卿禹面色担心的问道。
“孩子,踢了我一下”
封语嫣面上的神色,近乎是惊喜的。
她抓住封卿禹的手:“禹哥,他,他刚刚真的踢了我一下。孩子,孩子会动了!你摸摸看,孩子会动了呢。”
不怪封语嫣这么激动,她怀孕到现在已经有五个月多了,按理说孩子应该早就会动了,可是,封语嫣腹中的孩子一直一直没有动,不止如此,那个孩子甚至不如普通这个月份的孩子大,是小的太多,五个月的肚子,应该能够一眼看出来了,却只要稍微遮掩,便难以辨别封语嫣是怀着孕。
一开始,觉得自己这样子的话,更加好,肚子不大,孩子不曾闹腾,连孕吐都没有,怀孕的那些个辛苦,她都可以避免,可是,随着时间的流逝,腹中的孩子始终不曾动弹,腹部也不曾长过多少,这样的情形,根本不正常,大夫说只是孩子营养不良,封语嫣却猜出来了,也许孩子,是死胎。
“真的?真的动了?”
封卿禹面上也是不敢置信的惊喜,乃至于狂喜,他的手颤抖着摸向封语嫣的腹部,久久的留存在那里,良久:“好像,好像真的感觉到了”
封语嫣猜测孩子可能是死胎,是根据自身的情形,而封卿禹,那些大夫在他跟前自然不会隐瞒,说了实话,封语嫣腹中的孩子,八成是死胎,他们劝他将孩子尽快打下来,否则的话,更加会伤到母体。封卿禹的心,日日夜夜都在矛盾煎熬,那是他和封语嫣的孩子,真的是死胎的话,他伤心,却还是倾向于打下来,孩子以后会有的,可是,他不想要伤封语嫣的心,现在好了,孩子能够动,孩子没事,封语嫣开心,他也开心。
两个人为了孩子动了这件事情,久久无法平息心底的兴奋。直到有下人来传话:“老爷,二爷,二爷回来了”
封语嫣刚刚还红润带笑的面容,瞬间惨白。
封卿禹张了张嘴,忍不住握住了封语嫣的手。
两个人一直一直不曾真的成婚,即便是封语嫣怀孕,也迟疑着,没有成婚,何尝不是因着封卿尧的存在,只要是封家的人,没有人不记得,封卿尧对封语嫣的在乎,维护,全心全意的喜欢。
“让,不对,我亲自去接卿尧吧,这个卿尧也是,一走五年不回头。”
眼中是决断,方才封语嫣腹中孩子的颤动,让封卿禹下定了决心。
“语嫣,你好好休息,一切的事情,有我,我会和卿尧说清楚的”
封语嫣的唇颤了下,手握紧:“嗯”
事情,不能够再拖了,她的孩子,不能够父不详的出生。
她的孩子,是封家正经的少爷,是合该让所有人艳羡的出身,她要给孩子的,是最好的!
漠转眸,望着身后的虚无之处。
狗蛋不明所以的拍了拍突然停下来的爸爸的手,接着用小手指着方向。
漠转过了头,顺着狗蛋手指的方向走,方才产生的那种本能的厌恶感,还有一种莫名其妙的牵绊感,他放在心中,却不打算去探寻,对他来说,现在还是找到能够救叶微微的方法最重要。
“啊啊”
两个人停在了主楼一楼的一处角落,狗蛋指着地上的某个位置,那里是普通的砖石覆盖,和周围一般,他却像是看到了什么宝物一般,眼中全是兴奋的光芒。
漠探查,没有丝毫的异样,不过他的探查,也确实没有什么用处,才会让狗蛋出动。
漠面上没有什么失望之色,放下狗蛋,掌心覆盖,便要融化砖石。
“噗嗤!”一声,还没有等他动手,狗蛋已经伸出小爪子狠狠的挠了一把砖石。
封卿尧望着对着自己嘘寒问暖的兄长,胸口处堵着一团熊熊的火焰。
却还是笑着,笑的优雅,笑的温柔,他身上那一袭道士的袍子已经换成了一身月白色的袍子,越发有种陌生人如玉,公子世无双的感觉。
“你这小子,这么多年了,也不知道回家来看一看”
封卿禹面上是宽厚怀念的表情,伸手,便要拉封卿尧的手。
封卿尧不动声色的避开:“语嫣呢?兄长,我找到了能够帮助语嫣续命的东西,语嫣呢?”
封卿禹自然的收回了自己被避开的手,他知道晋城中封家的那些个流言蜚语,以前可以说是流言蜚语,不承认即可,只是,现在,他已经不打算再瞒着了,在感觉到封语嫣腹中孩子的胎动时,那些流言蜚语,便让他们成为事实吧。
“语嫣在主楼那边休息”
“怎么去了主楼,我记得那是家主才能够入住的地方”
封卿尧握紧了拳头,笑的更温柔,眼中却刮起了寒风。
“语嫣怀孕了”
“孩子是我的”
封卿禹的声音很轻,却仿佛是雷霆之语,一句话,震住了在场每一个人,空气,仿佛凝滞。
“兄长,你可真敢说”
你也真敢做!
封卿尧眼中的寒风转为了黑暗,可是,在场没有一个人觉察出不对,他们不知道,为了替封语嫣续命,为了帮着自己心爱的女人找到与之白首的方法,当年的封卿尧付出了多少,又得到了什么。
他早已经不是当年那个文质彬彬,弱质公子了。
封卿禹离着封卿尧最近,几乎是最受到冲击的。
“你,你要做什么!”
下一刻,封家的大门无风自动,紧紧的关闭上,闷闷的惨叫声,像是绝望的嘶吼,也像是痛苦的发泄,更像是求饶,这种种声音,被封锁在方寸之间,无法传递出去,没有人能够看到关闭了门扉的封家。发生的一切。
在外流连的行人,只是知道,今天是封家二少回来的日子,猜测着,封家现在定然是一片鸡飞狗跳,猜测着两兄弟争一个女人的八卦。
啧啧品味着大户人家的这些个龌龊。
封卿尧脚下一片血腥,身上的月白色袍子全都被鲜血浸染,方才还是翩翩公子,只是这一时半刻的,便成为了血腥罗刹,他没有看自己周围的那些个残肢断臂,那些痛苦哀嚎的下人,他看着的,只有那个面色惨白惊惧,颤抖着望着他的大哥。
“你不是卿尧。你是谁!”
“封卿禹,兄长,我不是封卿尧还能够是谁呢?这个被亲兄长抢走心爱女人的可悲男人,除了是我,还能够是谁呢!”
一道血光划过,一声凄厉的只被封锁在封家的惨叫,传递了出去,这一次,不是封锁在方寸之间,而是封锁在了封家。
一只手臂,与它的主人分离,弹落在台阶之下,手指颤抖着,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
封卿尧的眼中是隐隐的笑意,只是那笑,诡谲阴冷的很,他望着主楼的方向,似乎能够看到自己心爱的女人,又是一次挥手,惨叫声突破天际,那是另外一条手臂,两条手臂,一定在他不在的时间里,封卿禹就是用这样两条手臂,将自己心爱的女子揽在怀中,细细安慰吧,一定是趁着自己不在的时候,用这两只手,膜拜着自己从来不舍得动一下的女子吧。
怀孕了呢!
封语嫣猛地直起身子,她觉得自己好像听到了什么可怕的声音:“小莲,小莲”
她呼唤着自己贴身丫鬟的名字,可是,没有人出现,那个平日里机灵百变的小莲,那个一叫就马上出现的小莲,没有出现。
空荡荡的主屋,除了她的声音,没有第二个声音,寂静的近乎诡异。
“小莲,你在哪里?”
封语嫣起身,带着些刻意的生气,下一刻,一个红红的物事向着她抛过来,啪嗒一声,落在了她的脚边。
待到看清是什么东西之后,封语嫣尖叫出声,往后急退,差点摔倒在地,却在倒地前,被一只手扶住了,那是一条舌头,一条红红艳艳的舌头。
“呜呜”
呜呜咽咽的声音从身前传来,慢慢的抬头,封语嫣望见的是半张脸染上了血红色的小莲,是张着嘴巴,却满嘴都是鲜血的小莲。
“啊!”
她又是一声惊叫,下意识的想躲,却被那只方才扶住她的手搀住。
“语嫣,你不是最喜欢小莲服侍你吗?怎么这会儿,不愿意了”
抬眸。对上的,是一张在记忆中渐渐褪色的脸,此刻,却是以着一种让人惊惧的姿势,再次出现在了她的生命之中。
“禹,禹哥呢?”
颤抖着声音问。
“他呀,在这里呢”
一个全身染血,看不到样子的东西,凭空出现。
眼睛一翻,封语嫣晕了过去。
“语嫣,语嫣,我还是会救你的”
封卿尧喃喃着,眼神中全是疯狂。
封渊站在门口,淡漠的望着屋子中发生的一切,事情,已经接上了轨迹,剩下的,便看每一个人的选择了。
嘛,反正,只要能够顺利的让狗蛋留下来陪着他,其他的人,管他去死。
不过,那总是狗蛋的父母,如果真的让他们去死的话,狗蛋以后会伤心吧,可是真的不喜欢狗蛋比喜欢自己还喜欢别人呢,那就让他们选择吧,要么走,要么死。
封卿尧自顾在屋子中抱着晕厥的女子发疯,而屋子外,封渊已经决定好了未来的走向。关于他的,关于许多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