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阮雨洋不在何思恩的身旁。
她知道他正在某一处她企盼了许久,却一直没有资格踏入一步的屋子里,进行着什么重大的事情。
她感觉到那不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但是她不会阻止,也无法阻止。
一个人忐忑不安的睡到半夜,忽然间惊醒过来。
窗外仍旧是电闪雷鸣风雨不停,诡异的光影交替着出现在她的墙上,映出末日般的苍凉和绝望。
突然,何思恩发现站在她床头的脸色寡白的男子,怀中抱着一只四蹄踏雪的黑猫。
一人一猫,两者的眼神竟然如出一辙,冷漠冷酷之极,仿佛周身散发着地狱冰窟一样的气息。何思恩只是望了一眼,便觉全身血液冻结,呼吸凝固,竟然连惊叫也忘了发出。
男子的出现只是光影的一闪间,再一望,便如幻觉般消失了。
可是男子身上所散发出来的死亡气息却久久的围绕在她的房间内,任她在炎炎的七月里搬出了多少床被子,也无法将渗入骨髓里的寒冷驱除。
从此,她便害怕猫了。
何思恩觉得,她一辈子也不要再见到这种不吉祥的动物。
几乎是逃一样的狼狈离开了东湖华苑。
何思恩知道,自己是绝不会再踏进这个美丽的小区一步了。
由于何思恩的心情起伏巨大,阮雨洋很长一段时间内没有再受到她的骚扰。这段时间,他也就顺其自然的,下了班便坐上司机的车子,随同秘书回到女人的家中。
阮雨洋的日子是越过越舒坦了,人到中年,才有种初恋如蜜的感觉。但同时,又有一种人生际遇处处圆满的完美感。
他生来富贵,阮家这个古老的家族代代皆一脉相承,他身为这一代的继承人不必像别的豪族一般为名下的财产争得你死我活。他轻轻松松的拥有整个世界,唯独除了一件事让他不满意。
但是即使这件让他不满意的事情,也已经让他处理得很圆满了。
离回祖宅的日子越来越近了。
阮雨洋答应过何思恩,事情处理好后,他便会给她一个入户的真正名份,也同时抹去他内心深处的最后一块阴影。
“啊,对了。”阮雨洋将一口香甜的排骨饭送入口中,想和女人说话,却突然间卡了壳,不知该称呼她什么。但是这一瞬间的卡壳很快的就闪了过去,仿佛是某种力量不让他刻意的想起。
“过段时间,我有事不能再来了,你好好在家里呆着,看好孩子。”
卡壳过去之后,阮雨洋顺口将后面的话说了出来。
“有事不来了?这里是你的家,不来这里你要去哪里?”
女人低眉顺眼的挟着菜,手里的动作不曾停一下,但口中却说出阮雨洋自来这里以后,听到的第一句略带质疑的问话。
阮雨洋眉头蹙起,这女人也想管他了吗?
“这你管不着。”他低沉着说,脸上线条崩紧。
“去小三那里吗?”女人挟完了菜在他的碗里,又继续替他舀了一碗热汤。这汤平时阮雨洋每来必喝,每次都非常的享受,觉得这是外面大酒店里也做不出的美味。但今天听到女人这样说话,却觉得连汤也嫌恶了起来。
“什么小三,你说的这是什么话?!”
何思恩和他在一起这么久了,即使没有法律上的登记,没有阮家老爷的承认,但若论起来的话,也只有她才是他心目中的妻子。
何况,她已经为他生了一对儿女。
阮雨洋的脸色立刻沉到了底,“这话不是你可以说的,这次我就当没听到,下次别再说了!”
女人才是他养在外面的女人,阮雨洋最恨的就是不守本份,不认清自己的人。如果不是她这里的招待让他舒服,他立马就翻脸出去了。
可谁知阮雨洋这般的给女人面子,女人却毫不领情。
“我没有资格说这话,谁有?”
女人停了手上的动作,慢条斯理的坐正了身子。
女人说话的口吻依是平缓平淡的调子,如同她第一次给阮雨洋开门时,用那淡淡的口吻说着“回来了?”般的正常和自然。
可是她说出的话,却将阮雨洋震得如同晴天霹雳劈到了头顶。
“这里就是你的家,你不回这里,要去哪里?我是你的老婆,我不能说这话,谁能?”
女人缓缓的从桌子底下摸出一张相框来。相框中是一个穿着黑衣的少女影像。
“这是你的女儿,阮思思,你可是看清楚了?谁这才是你的家?”
阮雨洋看了相框少年的脸,才恍然醒悟。再看看女人的模样,竟然就是那刻意被他遗忘了的……他的妻子阮伶伶。
“不不你已经死了,她也死了不会的,你不会的,你是死的!”
磅的一声。阮雨洋掀翻了桌子,将一桌的菜肴掀倒在地上。
热汤,热菜,白白的米饭,所有前一刻还美味无比的东西,一接触地面立刻化为腐朽的烂物。
站在他面前脸色不变的女人,也在下一秒中化作一具粉红骷髅,直挺挺的坐在椅子上。
咔答的一声。骷髅中的某一根骨头支撑不住,滚落了。接着,所有的骨头都散了架,化作一堆皑皑白骨,堆砌在椅子脚下。
他脑子中混沌着的思路,直到这一刻才终于清醒了过来。
“是谁?是谁搞的这一切居然敢愚弄我,给我滚出来”
阮雨洋脸上的惧意化作了愤怒,咬牙切齿的咆哮着。
是谁,居然连同他隐瞒得这么深的秘密,也知晓了。
这时候,一只黑猫从门角落里走出来。目光平静但冷漠无比的看着他。
“是你?”阮雨洋看着黑猫说,“你是什么怪物,为什么变化出这些东西来捉弄我”
黑猫不说话。
在黑猫的身后,一个年约十六七岁的少女赫然走出。
这个少女阮雨洋确认是他从未见过的。
少女的面相非常的平凡,说不得美丽,但她的气质非冷非热,非硬非柔,轻飘飘的仿佛是周围的空气,既让人察觉不到,又让人忽视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