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看见鬼。”
“先天的吗?”应声而坐的是一个女孩儿,非常年轻,小巧的脸颊显得格外秀气,柔媚的红唇与皮肤的白皙,更显分明,一对小酒窝均匀的分布在脸颊两侧。浅浅一笑,酒窝在脸颊若隐若现。
然而引起我注意的却是她的那双眼睛,仿佛两汪琥珀色的佳酿,一眼望不到边际,却带着一种洞察人心的敏锐。
“绿萝?”我试探着出声。
她笑着点头,“长安,久仰。”
这声长安,熟络得仿佛多年了好友,自然而透明,或者说,仿佛从灵魂里本就是认识的一般。
“其实今天是我特意让我哥约你出来的。”绿萝说话间,蒋哲已经起身朝我道别,“局里还有些事儿,我先回去处理一下,你们有什么需要及时跟我联系。”
“好。”我们俩异口同声。然后相视一笑。
“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天生的,不过好像自从去了那所学校之后但凡稀奇古怪的事情总能叫我赶上。”眼瞧着蒋哲出门,我又拾起方才绿萝的问题回答道。
“你的眼睛,是天生的阴阳鬼瞳。”她盯着我,一字一顿。
我的脑海忽然有那么片刻出现空白,“阴阳鬼瞳?天生?可我在此之前都一直安然无恙地活着!”
“也许是有人刻意在你的眼睛上做了手脚吧,出于关爱又或者别的什么,总之不会是害你,至于你为什么又重新开启了鬼瞳。或许有外因或许本就是天意吧。”
“那么除了这个,你还能在我身上看出些什么吗?”我有些迫不及待,想不到自己这熟悉的身体竟然隐藏着这么的秘密,整个人就好像完全失忆了一般。一切都要重新了解,重头开始。
绿萝摇摇头,“我虽然有通灵能力却是后天而得而且十分微弱,你的眼睛跟正常人不同,这点但凡有阴阳眼的人都能看出来,至于其他的,我真的一无所知。”
我忽然想起了海滴的姨婆,那个只有一只眼睛的神秘老太太,她似乎也是一眼便看出了我的不同。
“那么这个呢?”我小心翼翼地将贴在衣服内的如意玉坠拉了出来,“我觉得我好像就是因为佩戴了这块玉佩才能见到那些东西的。”
绿萝将脑袋凑到我面前,握着那块玉佩翻来覆去地看了好一会儿,不会很显然她脸上的表情告诉我,一无所获。
“应该不会,这块玉佩虽然看上去成色极佳却只是一块普通的玉佩。并没有存在什么特殊的能力。”
我忽然间觉得有些沮丧,方才从绿萝一出场到现在,我便一直将她视为可以拯救我于水深火热的救星,以为自己终于可以摆脱那种毛骨悚然的日子了。
果然,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任何老天赐予你的能力,都会有着它存在的原因,或许换一个角度坦然地接受它,会有什么意外收获也未可知。”绿萝笑着抿了一口咖啡。
说真的,我依旧觉得难以接受,起码短时间之内难以接受。
“让我们来说说叶曦子的事情吧。”绿萝忽然提及,我这才想起任海滴和李玫现在应该已经去找叶曦子了。
“嗯,走吧,我带你去我们学校,咱们便走边说。”我起身去吧台结账,却被服务员告知之前那位先生已经买过单。
一路上。绿萝跟我讲述了她的事情。
蒋绿萝,19岁,小学三年级的那个暑假去乡下的奶奶家玩儿,不小心失足掉进一个废弃的棺材坑里惊了魂,一直昏迷不醒在床上躺了小半年,直到后来有个云游的老道士路过出手救了她。
从此她便出现了通灵能力双眼能见鬼,不过她却一直不能接受这个事实,甚至一度得了自闭症。
那个老道士也是跟她有缘,再次将她从自闭症中解救出来,最终收了她做女弟子,从此她一个人潜心修法,现在主要就是帮别人看看风水算算卦,日子倒也过得太平。
这么一来那老道士该是个世外高人才是!
我心下一喜,忙追问道:“那你的道士师父呢?”
绿萝不由得苦笑,“师父他神出鬼没,估计又是云游四方去了,我都有大半年没见着了。”
“唉……”我长叹了一口气,果然是命由天定!
“你们这所学校本就是极阴之地,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这底下最轻也得是个大坟场。”绿萝和我隔着一条马路,远远地眺望着这所著名的高等学府。
我却忽然有种悲从中来的感觉,当初好端端的怎么就选了这里!
在来的路上,我已经将有关于叶曦子以及第四阶梯教室的事情都大致跟她说了一遍。
“这是冤鬼索命。”绿萝不急不缓的开腔,似乎已经成竹在胸。
“自杀的也算冤鬼?”我不解。
“怎么不算,没什么意外情况,人好端端自杀干嘛?这种事情又不能倒带的。”
“那还有的救吗?”
她忽然不好意思地讪笑,“看情况吧。”
我们到女生宿舍的时候任海滴和李玫才从叶曦子宿舍出来,两个人的脸色都不大好。
还没等我来得及开口问上两句,这边绿萝已经先一步迈进了214寝室。
“这个是?”任海滴诧异。
“就是我刚出去见的那个
李玫瞪眼,“电话里明明是个男的!”
……
她忽然噤了声,面上有种窥视他人秘密的尴尬。
当然一起的还有任海滴。
我差点儿没笑出声,哪怕是在这种紧张的环境下。
叶曦子闭着双眼正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各方面看上去均和不久前的林乐儿如出一辙。
“她们宿舍怎么一个人没有?”我不禁有些疑惑,这会儿正是中午休息的时候,按道理都应该在宿舍午睡呀。
“说是宿舍里冻得慌都去别的寝室了呢。”
绿萝凝视掐指口中念念有词,半晌儿过后,她张口咬破自己中指,将一点鲜艳的血点在了叶曦子额头上。
“我已经暂时封住了叶曦子的阳体,那鬼暂时上不了她身,只待那女鬼晚上出现再将她灭了就是!”
“敢问大侠尊姓大名!”任海滴学着电视里那样冲着绿萝抱拳。
绿萝回以一记,“好说好说,在下蒋家绿萝是也!”
“俩逗逼!”李玫“噗”地笑出了声儿,揽着我的肩膀出了214的门。
“你们学校那是在挖什么?拆楼?”绿萝回到我们寝室,站在后窗旁,远远便瞧见了在那大动干戈的老宿舍。
我追随她的目光望向窗外,“这就是我多次跟你提及的老宿舍四号楼,因为实在出了太多的事儿学校顶不住压力只能一拆了事。”
绿萝没有回声,只是死死地盯着窗外,琥珀色的深邃瞳眸无端激起千层浪,宝石般的瞳孔蓦地开始倏然扩大,“不好!要出事了!”
她几乎是在脱口而出这句话的同时便跑出了门,我们几人虽是莫名其妙,也只能跟随其旁,毕竟她是我带来学校的,我得保证她的安危。
我们还没有机会靠近老宿舍,一直跑在前面的绿萝便忽然停下了脚步,以一种极其惊骇的表情盯着面前那幢即将倒塌的老宿舍。
“完了,来不及了,完了……”她失魂落魄地叨念了两声,兀自从随身的手提包中掏出一把长香,手指掐出奇怪的形状,面对四方各摆了三下,口中一直念有词。
然而就在她还未来得及将香束插在地上之时,一阵震耳欲聋的声音自老宿舍楼传来,随着“轰!”的一声巨响,那已经被挖开一半的老宿舍楼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倒向另一侧。
在场的施工人员吓坏了,就如同脱离了围栏的野牛一般,疯狂地朝我们这边涌来。
我不知是否是我的幻听,在那嘈杂的轰塌声中竟莫名夹杂着无数凄厉尖锐的叫声,仿佛群鬼哀鸣,人间炼狱!
我的耳膜瞬间传来阵阵刺痛,仿佛被无数尖利的针不停地用力戳着,痛得我脑袋开始不停地抽搐,整个人顿时蜷缩成一团双手死死地捂住自己的耳朵。
“长安,没事吧长安!”身旁之人除了绿萝其他人全都好像什么事儿都没发生似的,一副安然无恙。
我感觉到我的眼睛,在那一瞬间就仿佛燃烧起两团熊熊烈火一般,发烫得几乎快要眼眶烧坏。
绿萝惊恐地盯着我,“长安,你!你……”
“胡闹!”她的“你”字还没有来得及咽下去,就被一道冰冷的男声给呵在当场。
所有的怪声都在那一瞬间消停了下去,整个世界安静得仿佛一切都归置原位,仿佛刚才的一切都不过只是一场幻觉。
鼻息间,一股子熟悉的檀香味,我依着本能便往那能使人心神安宁的怀抱里钻。
“瑾……瑾……疼……”我无措地呢喃着。
他也顾不得那么多人在场,当下将我拦腰抱起,头也不回地扬长而去。
当我再次醒来时,外边天色已是一片昏暗,身侧是那抹矜贵的身影。
“我怎么了?刚才我好像听到了什么,我的眼睛……”
还没等我说我,顾瑾便一把将我揽入怀中,他轻轻地抚摸着我的背脊,“乖,没事了,有我在。”
他的温柔到底还是成功地驱赶了我内心所有的阴霾,从刚才看到他的那一刻起,这么些天压抑下来的不满便早已烟消云散。
“刚才,发生了什么?”我按捺不下心中的好奇,方才好像只有我一个人感受到那强大的磁场。
他望着我,略有些无奈,只得如实道:“这学校底下,其实是个万人坑!”
我着实怔了一下,先前听海滴和绿萝都曾提及过,也不过只说是乱葬岗或者坟场,这万人坑,那可都是冤死的人,无数的冤魂压在这里,那得有多大的戾气!
“可是我为什么会出现那么可怕的症状,似乎其他人都没有。”
“因为你体质特殊。”顾瑾只说到这儿便打住了,任凭接下来我再怎么纠缠哀求都无济于事,同上回一样,脸上一副“天机不可泄露”的模样。
我生了闷气,冷哼一声便翻身下床,“我要去找海滴,我跟她们约好了的。”
我以为他会阻止我,但是他却只是吻了吻我的额头,轻言道:“去吧,我今天晚上有事,估计不回来。”
他的后半句话已经被我自动忽略不计。
可是,唉!拜托!我是去抓鬼诶,你能不能给个大点的反应?万一我回不来咋办?
“不会。”他抿起凉薄的唇,就仿佛洞穿了我的内心一般。
“不许再偷窥我的心事!”我恶狠狠地朝他扬起拳头。
这个来历不明的讨厌家伙,打着医学院教授的幌子对女学生进行潜规则,纵使长着一副迷死人不偿命的臭皮囊又如何?斯文败类!
顾瑾,就算你不告诉我,我迟早有天也会靠自己挖出事情的真相滴!
包括你滴那些个小秘密!
“我的秘密,等你心甘情愿成为我的人之后,自会告诉你。”他忽然一改往日的严肃,挑着眉凑到我耳旁戏谑道,暧昧的话语中尽是别有深意。
我这才猛地想起一件事,双手死死地抱在胸前,“你说!你是不是还会透视眼什么的!”
“不需要,你浑身上下我早就看遍了。”他语出惊人。
我气急败坏地白了他一眼,“你给我等着,等我回来咱们新账旧账一起算!”
他不置可否,抱着双臂斜倚在门旁,英俊的脸庞带着邪魅而又有点玩世不恭的笑意。
这样的顾瑾,当真叫我晃晕了眼。
在我印象中,他一直就是严肃而冰冷的,猛地画风一转,我心里竟忽然有种说不出的感觉,砰砰直跳,就好似被某只俏皮的小鹿不停地撞击着。
天!这不会就是传说的男人不坏,女人不爱吧!
我居然会那么庸俗?
这不科学!
等我出了门,偶尔路过的女生们皆是对我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丫的,自上次“开房门”事件后,我费尽心机好不容易竖立起来的光辉形象又被那厮给我破坏的一干二净了。
辛辛苦苦几个月,一夜回到解放前!
匆匆赶到女生宿舍时,这边任海滴她们也才正坐在桌前商量晚上的行动,一见到我,皆将诸事全抛之脑后,直接将我堵到墙角,“说!你和顾教授到底怎么回事?我看你俩平时就不对劲,眉来眼去的,这次倒好,直接叫他抱走了!”
“就是,还‘瑾’,这一声声的,这么肉麻,说说说,你俩是不是早就好上了!”
我觉得李玫的嘴真是tmd直接!
“长安,说说嘛,我们都是你最好的朋友,好消息自然要跟我们一起分享啊。”
嗯,吴悦这话,我给点三十八个赞,让人完全没有办法反驳。
事实上,我以为绿萝对于这种事情会漠不关心的。
不过显然,我低估她了。
这丫头自来熟,这会儿已经给我这帮子损友打得火热,估计我没回来这几个小时内,别说看个手相面相,她应该连生肖、星座甚至血型都帮她们看过了,这会儿咄咄逼人的气势比她们仨还要更甚之。
“唉。”绿萝暧昧地挨向我,坏笑着伸出纤长的手指挑起我的下巴,“你俩是不是睡过了?”
“噗……”我差点儿当场没让那一口老血给喷死。
啊~四堂,你比三堂多一堂……
“好了,坦白从严,抗拒更严。”任海滴一本正经地从旁端过一把椅子,正准备坐下,身下的椅子却突然一瘫,她整个人便摔在了地上。
“有情况!刚才那个话题先存档!”绿萝忽然冷声出言,从一旁桌上抓起自己的包包便朝急急忙忙门外跑去。
“玫玫留下陪小悦!”我和任海滴抛下这句话也赶忙跟了出去。
绿萝没有去214寝室,而是直奔第四阶梯教室。
或许是因为那些骇人的传言,第四阶梯教室几乎每天傍晚前被学生们自觉地空置,到了这个点儿,更是一片漆黑,显得更外冷清。
妈妈看好我的我的红嫁衣
不要让我太早太早死去
夜深
你飘落的发
夜深
你闭上了眼
这是一个秘密的约定
属于我属于你
嫁衣是红色
毒药是白色
妈妈看好我的我的红嫁衣
不要让我太早太早死去
熟悉的歌声自空荡荡的教室内传来,我轻轻地推开了门。
最后一排靠墙第一个位置,一个身着红色连衣裙的女孩儿正垂着脑袋坐那低声哼唱着这首诡异的歌曲,反反复复,不知疲倦。
许是感知到我们的存在,她忽然猛地抬头朝我们望来。
死一般寂静的脸上是呆滞的表情,惨白空洞,在唱到“一夜春宵不是我的错时”她忽然朝我们射来一束阴毒的目光,然后便仿佛疯了一般揪住自己的头发一把把往下拽,她抓着自己的头发送进嘴里,大口大口地咀嚼着,仿佛机械一般,不停地重复着揪头发吃头发的过程。
那满头的乌发就这么被她活活给揪光,露出血淋淋的凹凸不平的头皮,不停地往下滴着黑红色的污血,她尖利的牙?缝中皆是纠缠在一起的黑发,嘴角还不时地悬下来一些,仿佛一只藏污纳垢的下水道口子。
她似乎并不满足于这些头发,口中“呼呼”地喘着粗气,带着些许被卡住的声音,好似一台老旧的鼓风机。
我不知该如何来形容此时内心的感觉,那种恐惧和恶心相互交织的感觉,叫人从头皮一直麻到脚底心,后背顿时就好似被刷了一层冰水似的,整个人的毛孔都在剧烈地张合着
“嘿嘿嘿……”她终于起身朝我们走来,“你看到我的红嫁衣了么,你看到我的红嫁衣了么……”
绿萝一把将我拽到她身后,从包里掏出一张白纸三两下叠成一件小巧的纸衣服,然后捏在手里口中念念有词地在原地绕了三圈。
“你的红嫁衣,拿上走吧,尘归尘土归土,有庙归庙,有堂归堂,无庙无堂,请下阴阳桥。”
“我要你皮,拿你的皮给我做身新嫁衣吧!”空洞的嗓音最终转化为凄厉的尖叫,她恶狠狠地盯着绿萝身后的我,“你的皮好,你的皮好,红嫁衣,红嫁衣……”
“孽畜!你作恶多端早就该魂飞魄散才是,今日你是给脸不要脸,别怪我请祖师爷来收拾你!”绿萝说这话,纵使气势彪悍,奈何心里也是发虚的紧,别说请祖师爷,向她这等下茅就是请一般的鬼神那都悬的很!
然而那女鬼却仿佛完全视而不见一般,只是阴惨惨地耷拉着下巴,慢吞吞地朝我走来。
绿萝手持黄符,右手双指成剑状,不停地吟唱着晦涩的符咒,忽然她蓦地抄起剑指隔着黄符,狠狠地朝那女鬼飞出一道火焰。土丽何血。
那女鬼猛地飞身而起,尖利乌黑的指甲就仿佛几把锋利的手术刀其?刷刷朝我们插来。
任海滴慌乱中一把将我扯到讲台后。
绿萝轻轻飞起一脚,便将那些指甲全都踢飞出去,待再落在地上时,面上已是满满的傲娇,“还有什么招式尽管使出来吧,老娘今天奉陪到底!”
女鬼猛地身手一把插进自己的皮肉当中,硬生生地将那一身白惨惨的皮全都扯了下来,整个人顿时变得血肉模糊,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腐肉味儿!
她“赫赫”地笑着,一口口又将自己的皮咬进嘴里咀嚼,腐朽的血液从她的口角中慢慢渗出,滴滴答答地溅落在地,她一面吃,一面肚子就仿佛充了气似的胀起来,那些清晰的肌肉纹理愈发鲜明了,好似一个暗红色的地球仪一般。
从头到尾,她只是在自顾自地吃着,绿萝双眉微拧立在她面前,似乎在揣测她的意图,我和任海滴不敢动弹,只能僵在原地尽量降低存在感,以免连累绿萝。
绿萝的眼睛随着那女鬼肚子越来越大也跟着逐渐瞪得越开越开,她估计是感知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只是已经太晚了。
就在那一瞬间,女鬼的肚子上忽然裂开一道大口子,一大截已经腐烂成黑色的肠子猛地朝绿萝甩去,绿萝甚至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整个人就直接弹飞出去,狠狠地撞在了墙上,然后再重重地砸下地!
我的心接连跟着那几个惊心动魄上下翻飞的动作猛烈地抽搐了好几下。
“绿萝!”
都这样了,绿萝还能活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