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一章 生无可恋

老李的情绪越来越激动，我顿时也紧张了起来，连忙撇开话题转移他的注意力。

“李叔啊，听玄成说，你生前也是个好人，为什么去不投胎呢？投胎重新来过，所有的不开心就没有了，”我强挤出微笑说道。

老李并不答话，深邃的眼中居然闪烁出一丝凶光，令我心头一凛，我他娘的太不会说话了，又火上浇油了！

“我恨这天！我恨这地！我对一切都没有希望和兴趣，只想默默的当一个自在的鬼魂，守住自己的主人，消消停停的混日子！”老李一字一句的说道。

我咬住自己的嘴唇，不敢继续往下问，老李却长叹一口气打开了自己的话匣，向我讲述了他所经历的一切。

老李是东北吉林人。已经死了有几年了，年轻的时候，他是一家肉联厂的员工，还是国企有编制的那种，这在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可是一个非常体面的工作，很多领导家的亲戚都挤破脑袋想往里面钻。

老李在车间里还是一个小领导，因为工作稳定收入不菲，为人厚道，样子也精神，很快就得到了姑娘们的亲睐，她和那家肉联厂专门负责熟食销售的一个店员谈上了恋爱，很快就走入了婚姻的殿堂。

老李的老婆是远近闻名的美女，老李对自己的媳妇非常满意，结婚一年多就生了个大胖小子，全家人其乐融融真的可以说是周围所有人羡慕的对象。

工作、老婆、儿子、这几样人生的大事全部都解决了，老李认为自己是人世间最幸福的人了，可是天有不测风云，国有企业的效益越来越差，最后厂子倒闭，所有员工下岗，自谋生路。

老李和媳妇儿马上就成了无业人员，因为年轻也不可能是内退，全家人马上就断了收入。

接着，两口子就开始在长春打开了临工，也尝试着做了一些小买卖，孩子一天天的长大，老李媳妇儿爱享受。不肯吃苦，一天到头怨言也就多了起来。

孩子要上学，媳妇儿要花钱买这买那，买卖又赔了好几次，老李可是犯了愁，于是他去了北京，在一家私企肉联厂继续干起了自己的老本行。

老李没白没黑的干着，所有的钱全部都寄往了家里，为了节省开支。他半年回一次家，就是为了给家里多积攒点儿收入。

96年过后，他听到同乡的一些伙计告诉他，他媳妇儿好像跟别的男人有扯不清的什么乱七八糟的关系，老李开始觉得是扯淡的事，可是后来越琢磨越觉得有问题，就连夜回了东北。

回到家中，掏出钥匙一开门果不其然，他老婆正和其他男人在床上滚呢。老李当时就忍不住了，拿起菜刀把那个男人砍成了重伤，结果犯了故意伤害罪，法院一判，就判了个十年！

十年啊！人这一辈子有几个十年，等老李再次回到社会上的时候，已经是2006年了，这个社会一切都变了！他适应不了周围的环境和人，也找不下合适的工作养活自己，年龄技能就不用说了，啥也没有，最关键的是，他曾经是个罪犯啊！没有哪个单位愿意用这样的人！

无奈之下，老李找到了以前跟自己一起在肉联厂上班儿同事，想让人家帮帮忙，看能不能给找个工作给碗饭吃。

老李的这个同事之前是他手下的一名普通员工，可是人家现在可了不起啊，国企倒闭后直接下海做买卖，之后又数次转型发了大财，现在家里养了几十条纯种藏獒，光是靠藏獒下崽子也够花了！

老李早年的那个同事非常看不起老李，心说你年轻的时候不是挺牛逼的吗？怎么现在混成这个逼样儿！老李忍住心中的窝囊，只是点头称是，只希望帮忙想想办法找个饭碗。

最后，老李的同事答应给老李一个喂狗的活儿，包吃住，每个月给1000元作为老李的工资，从此以后老李就跟这些粗凶狠壮的獒犬打开了交道。

老李其实心中一直有个牵挂，就是自己的儿子，那是自己的骨肉啊！不管他妈妈多么的不对，那是大人的事情，孩子总是无辜的！老李几番打听终于打听到了自己孩子读的中学，然后守在门口儿等着自己的孩子出现。

终于有一天，他看见了自己的儿子，上前叫自己儿子的名字，但是他儿子就是不肯认他，还骂他是神经病，疯子。

老李趁一个晚自习下了人少的时候，拦住了自己儿子，问他为啥不认自己的亲爹。

孩子哭着说，你又没管过我，让我天天在姥姥家受人白眼，现在妈也嫁人了，爹是劳改犯，我活着一点儿尊严也没有。在学校里也是被人看不起！

孩子说的每句话都像是刀子一样，句句戳中了老李的心，老李流着眼泪对儿子说对不起，对不起，爸爸现在有工作了，可以挣钱了，爸爸给你钱，说罢，老李就把自己的2000元工资全部给了自己的孩子。

渐渐的父子两人的关系开始缓和。儿子也开始叫他“爸”了，老李觉得自己的生活有了指望，也觉得有了奔头儿，心情也好了起来，他在老板家吃喝，一分钱不花，把所有的工资都给了自己的儿子。

这老板的藏獒，最贵的都能上百万，最便宜的也能有二三十万，喂的都是买回来的白条鸡，比人吃的都好，老李就偷偷的把这些鸡的鸡腿儿砍下来，在住的地方炖好，然后趁晚上儿子下自习，给儿子送过去。

老李的儿子遗传了他和他老婆的优点儿，个子高高的，小伙子倍儿精神！看见儿子大口大口的啃着鸡腿儿，老李终于觉得，老天对他还是不薄的。

可是这孩子要钱越来越凶，有一次跟老李说快过生日了，要请所有同学都去唱卡拉K，还要聚餐，要老李这个月多给500元，老李点头答应了，可是回来以后就犯了愁，他不知道这500元如何去凑，最后竟然想出了馊主意！

他从所有藏獒里面挑了一个体型最小的。叫做“小胖儿”的藏獒，趁一天老板不在家，就猛踹了“小胖儿”一下，藏獒挨了踹，哪里跟吃亏，上去就是给老李一口，老李当下小腿就鲜血直流，被咬了个一大口子。

他的那个早年同事老板回来后，嘬着牙花子骂老李不小心，甩给他1000元营养费，让他以后注意一点儿。还说了一句令老李羞愧至极的话来：“你他娘的干十年的钱，还不够我这狗出去配上一次挣得多，你给我看仔细点儿，一定是你得罪它了！”

凑够了钱，老李瘸着腿来到了学校门口，他不敢让儿子看见自己受了伤，只能十分别扭的站在校门口等孩子放学。

终于，孩子出来了。以往，老李都是快步向前抱住自己的儿子，帮他拎书包，可是这次老李只是呆呆的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等儿子自己走过来。

他儿子先是很诧异，但是也没说什么，老李把1000元给了儿子后，还要他去买件衣服，一定要吃好，喝好！

孩子高高兴兴的走了，那天晚上，老李没有送孩子回他姥姥家，以往，老李都是要送到门口的那条街的。

孩子也没说什么，高兴雀跃的拿着钱，跟同学们一起消失在人群中。

自此以后，“小胖儿”牌儿提款机就成了老李应对儿子不急之需的法宝。

可是这一来二去的好几次之后。他的那个同事老板也觉得有点儿不对劲儿了，给老李下了最后通牒，以后再咬一次，马上离职，不许他干了，老李这一下子就犯了愁，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才好？

有一天，他在学校门口等儿子，却看见自己的孩子满脸是血的走了出来，腿还一瘸一拐的，一边走一边哭。

“儿子，你咋了？打架了？”老李惊骇的问道。

“我们班同学打我，还说明天要打死我，爸，我不读书了，我想去打工挣钱！”孩子嘤嘤的哭着。

“不读书怎么成呢，爸爸这辈子就吃了没文化的亏，孩子别怕，你告诉爸爸，谁打你的，我就不信了，还没王法了！”老李愤怒的说道。

“爸，咱斗不过人家，他爸爸是政法委书记，舅舅还是公安局的副局长，咱斗不过人家的，爸，我怕，我明天能不能不来学校了！”孩子恐惧的说道。

小孩儿的话刚说完，后背就被人猛踹了一脚，几个半大小子照自己儿子身上就是一阵猛打，一边打还一边骂！

“就是这个狗逼养的，他妈就是个卖比货，打死他！”

几个小孩子叫唤着往自己孩子身上猛踹，周围一下子就围上了很多的人。

老李瞬间就疯了，“你们干什么你们！为什么要打人！”

老李把这些孩子们推开。心说这些都是不懂事儿的毛孩子，自己肯定不可能动手去打这些孩子，但是这些小兔崽子真的是太恨人了。

这群小孩远比老李想象中的要坏，他居然对老李也动起手来，拳打脚踢嘴里还草尼玛，草尼玛的骂个没完。老李怒不可遏，揪住了一个小孩儿直接拎了起来，这一下所有小孩儿才吓得后退了几步。

“为什么打我儿子！”老李怒声问道。

“你儿子勾搭我们老大的媳妇儿，老大让我们打的！”那孩子终于露出了恐惧的神色。身子开始发抖。

老李护送着儿子回到了家中，在他外婆家的门口儿，他儿子还哭着说：“爸，我不读书了，我明天可不可以不去了！他们明天要让社会上的人在校门口打死我！”

“不行！书必须要读，你明天还是去上学，爸爸明天就在校门口守着，看看谁敢动你！”

看着老李发狠的眼神，老李儿子愣愣的低下了脑袋。

老李回到了獒园，越想越气，因为他那个同事老板带着全家去海南玩儿了，獒园里面就剩下了老李一个人，老李就琢磨着第二天开着给老板拉白条鸡的面包车，往里面装上老板最贵的两个藏獒去儿子学校门口等着。

这些藏獒平时被老李喂食，都有了一定的感情，老李让它们干什么就干什么？老李心说，我就是过去吓唬吓唬，谁敢动我儿子。我就把这藏獒给亮出来！

一直等到了中午放学，果然在校门口外面聚集了一群不上学的半大小子，一个个十六七岁儿，染着发，还纹着身，叼着烟，穿着小背心儿蹲在地上等，老李心说，这些人会不会就是来打自己儿子的小流氓啊！

隔着栅栏。他看见自己的儿子走出了教学楼，一路胆怯的来到了校门口前，这些小青年便一个个的都聚拢过来，他们的意图实在是太明显了，就是冲着自己儿子去的。

老李马上就跳下了面包车，走到自己儿子跟前，把儿子保护起来，这个时候他看见一个很胖的男孩子背着书包，从他父子俩身后窜到前面，回头冲老李父子嚷嚷道：“你等着吧，今天一定打死你，连你爸一起打！”

说罢，这个小胖子就钻到了那群混子的身后，这群混子跟发疯似的冲了过来，往自己孩子身上猛踹！

老李一看这架势还了得，也跟这群人撕扯了起来，一个小混子抄起一块儿砖头，照老李的脑袋上就是狠狠的一下。老李当时就满头是血，见他们人多势众，老李干脆就把自己的儿子抱住保护起来，让所有的拳脚都打在自己身上。

很快在斗殴现场就围住了一群学生看热闹。

那个开始骂他们父子的小胖子，这个时候捡起了一块儿砖头，照着自己儿子的太阳穴就狠砸了下去，孩子抽了一下，鼻子里就流出了血，老李疯了，他看见旁边儿的学校保安，只是站在一旁儿伸长了脖子看热闹，根本不管这里的事情，他一个猛子抱住儿子冲出了人群。来到了面包车前。

老李拉开了车门，把那两条藏獒给放了出来，指着刚才殴打他们的小胖子和那些混子，两条牛犊子大般的藏獒直接冲了上去

事后，那个政法委书记的儿子被咬成了残疾，还有两个小混子给咬死了。其余轻伤无数，两个獒犬被闻讯而来的警察给击毙了，老李也被拘留带走了。

经过几番的申诉和周折，正好赶上严打，老李又是有过前科儿的人，最后被判了死刑，狱友们告诉他，像他这种情况，最重最重也就是个无期，不可能是死刑，可是最后结果下来，就是死刑，老李不再说什么，像一个破木板子一样被子弹打穿了脑袋。

说到这里，老李长叹了一口气，指着自己的后脑勺让我看：“孩子你看，这就是当时打死我的弹孔！”

我一见老李的后脑瞬间都碎了，碗大的一个窟窿。里面全部都是乱七八糟的碎骨渣子和红肉脑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