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啸止在一颗海螺之内。
作为一位纵横大夏近百年的术道大能,余啸止做梦也想不到自己竟会被困在一颗海螺之内。
虽说一山更有一山高,但余啸止能够比那些早已入土为安的故人多活这么些年,凭借的就绝不仅仅只是实力与运气。
余啸止一贯小心,稍稍察觉到风头不对,他就会毅然决然遁走于千里之外。他的小心谨慎,比起那个号称“避祸如龟,脱逃如兔”的童甲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余啸止年轻时劣迹甚多,尤其叛离师门这一巨大污点更是让玉照宫没办法接受他的报名。
如果一个术炼士既无宗门庇护,也不受皇廷监管,那就相当于一头山林当中的野猪。
野猪虽然比起家猪要强悍许多,但若是运气不好被猎户架起来烤了,也只能认栽。
大夏国律法的宗旨是保护良民,而那些动辄杀人夺宝的术炼士无疑是暴民中的暴民。
余啸止很清楚自己若是阴沟里翻船,只怕是无人搭救的。
而这次劫难,余啸止深知自己遇上的可不是小小的阴沟,而是一位缚灵通灵兼修的绝顶大能。
栽在这种老怪物手里,余啸止没啥不服气的,他只是很后悔。
后悔到了欲哭无泪的程度。
“我真手贱,真的,我为何要捡起这颗该死的海螺,还像个傻缺一样放在耳朵旁边听……”
尤其是与海螺之外的那两个年轻人做了一番比较之后,余啸止更是怀疑自己当时是傻出了一种新高度。
外头,两个人在聊天。
其中一人的声音听上去像是个少年郎,而另一人则应该是个十岁左右的女娃。
“咦,卢凡哥哥,桌上有颗海螺。”
“不要碰它。”
“为啥?”
“因为在我出门之时,桌上并没有海螺。”
“也许别人是欠你的面钱。”
“如果有人用一颗海螺在我这里当钱用,那我一定把他揍得将面全吐出来。”
“那究竟谁放的?”
“谁放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为何把一颗海螺放这里。”
“哦……海螺能干啥呢?我知道了!可以用来听海浪的声音!”
“好吧,听你这么一说,那我也明白了……千万不要把这玩意儿拿到耳朵旁听。”
“卢凡哥哥,你好像老是觉得有人想害你一样……”
“没错……就是有人想害我。想让我听,那我就偏偏不听。”
“那咱们把这颗海螺扔出去吧?”
海螺之内,余啸止被外面那两个浑身冒着傻气的小孩儿惊出了一身冷汗。
幸好卢凡微微摇头,说道:“对方不直接派人来杀我,说明他们有所顾虑,而我如果让他们弄巧成拙,说不定会刺激敌人,让他们恼羞成怒彻底放弃那最后一丝顾虑,而选择更直接、更极端的方式来对付我。”
“那这海螺……”
“先放着,别碰它就是了。”
听到该死的卢凡如此决定,处境尴尬的余啸止总算是松了口气。
……
这些天,余啸止的精神趋于奔溃边缘。
因为通过一段时间的倾听,他发现那俩小孩儿简直浑身冒着傻气。
若仅仅如此,余啸止倒也不会受到多大影响。
关键在于,他对外头那两个白痴无能为力,对自己眼下尴尬的处境更是一筹莫展。
假如余啸止没有陷入困境,他至少有一百种方式让那俩傻瓜生不如死。
可惜此时此刻,被困在一颗神奇的海螺之内的余啸止除了发出声音之外,他的任何举动都不可能对外面的两人产生半点影响。
但偏偏他就是不能发出声音,因为他不想被卢凡远远扔出去。
须知此处位于城郊,玉京城内与玉京城郊虽仅有一字之别,概念却大不一样。
天知道玉照宫那群老不死的底线究竟在哪里?
余啸止只能选择一声不吭,默默等待机会的降临。
同时,他也不得不持续忍受着那倆傻子的胡言乱语。
“卢凡哥哥,就算你会做这些试题又有什么用呢?之后的灵觉试才是关键啊。”
“如果过不了初试,我连灵觉试的门槛都摸不着。”
“那灵觉试呢?”
“那个就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首先我要考虑的是怎样成为灵觉试的考生,至于后面能否考过,就不是现在亟待解决的问题了。”
“你明知自己不可能考过的……那么成为考生又有何意义?”
“有意义。至少,随意杀死一名灵觉试的考生,会引发许多麻烦。”
“又来了……你哪有那么多的仇人?”
“不多啊,就一家。”
“那你……”
“可是他们有许多种方式可以弄死我。”
“好吧。”
“再者,谁说我就一定考不过呢……”
“你继续死撑吧,我回家了。”
“慢走不送。”
听得此言,余啸止如蒙大赦,终于不用继续忍受那俩傻冒的叽里呱啦了。
不料,外面的声音并未消停多久,便再次传入海螺之内。
“题目……从追溯力量本源的角度,简述近代修行体系的发展历程。试题解析……此题有三大要点,依序答出即可得分。三大要点,三大要点……对了,元气!还有两个是什么来着……原力?神力?星辰之力?洪荒之力?好像都不对……不行,得翻书。咦?我那本书扔哪儿了?”
不胜其烦的余啸止在盛怒之下,脑海中突然之间迸发了一道灵感。
说不定在这看似无解的状况之中,恰好包含了余啸止有希望自救脱困的微妙契机。
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般的余啸止稳定心神,徐徐说道:“此题的三大要点分别是——元气,灵力,心念力。”
说完之后,外边寂静无声了许久,余啸止甚至都开始怀疑自己弄巧成拙了。
不料,外头响起了“哗啦啦”的翻书声。
紧接着,卢凡的说话声再度响起。
“题目……三百年前,灵力被大家摆到台面上进行研究时,不少权威人士认为大批传统武者的前程将会被葬送,他们为何会有这种看法?这种观点是对的吗?”
余啸止打定主意,一不做二不休,回忆片刻之后,缓缓说道:“习武门槛较低,根骨较劣者亦可习武,只是到了后期,修者们彼此之间武道修为上的差别就凸现出来了。术炼门槛太高,就当时的情况来说,对灵力缺乏感悟力的人再如何努力也极难有成果,而天生就具备这方面感悟力的人堪称万中无一。所以当时那些权威人士的担忧是可以理解的,但他们的结论却错了——即便是在术道迅猛发展了将近数百年后的今天,实力强大的传统武者即便对术炼一窍不通,在实战中也并非对同等修为的术炼士毫无对策。另一方面,术炼之道最初被先贤们摆在台面上研究的时候确实只有通灵一途,能够推开那扇门的人少之又少,但随着研究的不断深入,千岚殿开辟出了缚灵领域,让那些先天感悟力较差的人也可以感受一下术道的神奇了。因此术炼之道的崛起不仅没有降低传统武者的地位,反而还为既有的强者开辟出了一片崭新的领域,使他们的实力水涨船高,相应的……弱者也会愈发显得弱小。”
卢凡放下书册,击掌笑道:“与标准答案几乎一样。海螺老兄,你也太神奇了吧。”
余啸止暗想:好歹我当年也是打算进玉照宫讨要个头衔的术界大能,虽然被拒,可那些初试的考卷哪怕现在拿过来,老子仍然可以轻轻松松拿满分。
见卢凡并没有在震惊之下把自己远远抛弃至农田里头,余啸止的心中陡然升起了一丝希望,决定好好跟卢凡套套近乎,就算无法让他着道,也得先彻底消除这小子的警惕心理。
就在余啸止冥思苦想着自己下一步该说什么的时候,外头再次传来了声音。
一声巨响。
“轰——”
虽然身处于海螺之内,余啸止依然能够感觉到大地在震颤。
亲眼目睹原本可以为自己遮风挡雨的竹屋于一瞬间被震塌了半边,卢凡没有丝毫迟疑,抄起海螺就往外头奔去。
竹屋里头除了那些术炼典籍,没有任何值钱的东西,卢凡也不可能傻到去将那些书一本一本捡回箩筐里挑起来走。
朝着玉京城方向奋力飞奔的卢凡闻到了一股腥臭的味道,不禁回首瞥一眼,正好看见了“那东西”的双眼。
那东西两眼细长,呈现出一种暗淡的黄绿色,由于它置身于灰黑色的雾气之中,使人很难看清它的身形。
卢凡只能通过那东西眼眶的大小与高度,来粗略估算出它的体型。
显然,那东西不属于任何一种卢凡已知的生物。
被这样一只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异物追着跑,是一种相当糟糕的体验。
海螺之内的余啸止大吼:“往城楼跑!”
卢凡根本无暇理会,周身的精、气、神乃至血液仿佛已全部集中于两条腿上。
这两条腿曾经追逐过平原狼,追逐过灰熊,追逐过各种各样处在食物链上方的猛兽。
但像今天这样被一个不知名的异类追得如此狼狈,对卢凡来说可算是平生头一回。(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