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弦歌大度地笑了笑，以显示出他的宽宏大量。说到底，他一开始就认为余文涛只是一个装腔作势的江湖骗子而已。
“先说说雨月国的时局吧。华族的利益与幻音城皇族的安定是一脉相承的，新派带来的威胁，不止是华族独自承受，更加不可能是由绯炎氏一族单独去扛。”
余文涛不慌不忙说道：“至于说，绯炎家族接下来是会越来越强盛或是走向衰败……很明显，绯炎家族不仅会越来越强盛，其崛起还将是相当迅猛的。理由很简单，如你所言，绯炎元凰已经很难再重振皇者之风，绯炎雄则意外身陨，而绯炎奇为了洗脱自己弑兄的嫌疑，不得不展示出了他那非凡的手腕与魄力……既然绯炎奇的才能已经藏不住了，值此紧要关头，绯炎家族的长者们必然会将绯炎奇推出来站在风头浪尖。”
“那又如何？”
夏弦歌不以为然道：“难道绯炎奇真的可以力挽狂澜？”
“力挽狂澜？此话怎讲……绯炎家族十几代人的积累与沉淀，可不是这么点小小的波折所能撼动的。至于说新派……主张‘四民平等’的维新志士并不是什么新鲜名词了，在雨月国，那些所谓的‘仁人志士’自古就有之，但雨月王朝依旧是雨月王朝，华族也依旧高高在上不可一世。区别仅在于，当今之世，出了一个冲田凉风。说起来，此人的确是一位不可多得的大杀将，但却不是一个能够左右大局的帅才。”
余文涛顿了顿，继续说道：“先来看看绯炎奇这个人……根据我所搜集到的最新情报，这个韬光隐晦十余年的年轻俊彦，实际上是一名通灵系的术炼士……
这里，我撇开他在术道一途的光辉前景不谈，单说他的统御之才。
事实上，绯炎氏历代皆是不乏英才。就近来讲，绯炎雄反而显得较为平庸，应先天皇气而生的绯炎元凰身负枭雄之气，而甘于雌伏的绯炎奇则身具枭雄之质。
据我了解，绯炎奇自幼便对家人隐瞒了自己的通灵体质，也正因为他的雌伏以待，退藏无为，绯炎元凰才得以逐渐站到了所有族人目光的正中心。
随着绯炎氏全族对绯炎元凰越来越欣赏，越来越关注，越来越放任，绯炎元凰的先天皇气才得以日益气焰蒸腾，进而才有一百零四场不败的辉煌战绩产生。
简单地说，从本质上来讲，无论术道天分抑或是御下之能，绯炎元凰均是明显逊色于绯炎奇的。
再说说庙堂江湖两条道。华族与雨月王室同气连枝，幻音城皇族不可能放任绯炎家族失势；新派虽得民心，但由于冲田凉风不在雨月国……他们再也不敢有任何大的动作，尤其是……在新派的大本营星川被柳生万斋屠城之后，那些人已然胆寒。
此消彼长，朝廷必然会把握机会，趁势支持绯炎家族尽快重振雄风。
副会长阁下，在你的眼中，绯炎家族的颓势已成定局，而在我看来——绯炎家族必然会迅猛崛起，甚至很可能会强大到能够以一族之力制衡雨月国新派的地步。”
“绯炎奇？”
夏弦歌仔细回忆了一下那个其貌不扬的男子，质疑道：“他真像你说的那么有能耐？你凭什么这样认为？”
“我可不是随随便便胡乱猜测。”
余文涛平静说道：“我凭的是我们辛苦搜集到的情报，以及我对情报的整理分析。”
卢克不失时机地鼓励道：“厉害了，余老弟。”
“你那些情报是真的还是假的，还得两说呢。”
夏弦歌冷冷说道：“那另外一件事呢，石匠同盟会如今已是丧家之犬，这一点已经是炎流城上流人士们的公论了吧？痛打落水狗这种事情，难道有任何难度吗？你凭什么认为石匠同盟会不可能被消灭？”
“梅耶接任会长的时间还不是很长，在泽法国内不买他账的政客大有人在，正因如此，对于叶开在天空竞技场杀死数名石匠同盟会高级干部的行为，他才会如此敏感。”
余文涛缓缓说道：“在你们追梦者之家展开的那场术炼士之战中，梅耶以石匠同盟会最高领导人的身份表示了服软，而捡回了一条命，顾此失彼，他毫无疑问已经失去了泽法国内那些会员们心底的尊重，至于说泽法国的那些不明真相的民众嘛……他们更加不可能接受梅耶继续主导这个泽法国首屈一指的公会。
梅耶的引咎辞职是意料之中的事情，至于说他留下的坑谁去填？我想，任何有头脑的人都不会想要坐在那个火烧屁股的位子，除了前任会长钱得瑟之后，那个位子任何人去坐，都将如坐针毡寝食难安。
虽然目前还未发出通告，但泽法国内有关于石匠同盟会的大小事宜，应该都是由钱得瑟在一手主导。”
“那又如何？钱得瑟不过是一个八九十岁的糟老头子而已。一个几十年都没回过狱焰平原的老家伙，能狠到哪儿去啊？如果他真这么厉害，我倒很想见见他。”
夏弦歌不以为然道。
“你想见钱得瑟？”
余文涛哑然失笑，他缓缓说道：“据我手里的资料显示，他上一次来炎流城，是在四十多年前。”
“这不就结了么？如今的炎流城，早就物是人非了。钱得瑟那种旧式的人物，已跟不上时代，他的话，已经不好使了。”
夏弦歌嘲弄道：“那老家伙也就是被推出来背个锅而已，没有人会指望那种廉颇老矣的人物还能翻出什么风浪。”
“是么……”
余文涛轻声笑了笑，不紧不慢说道：“钱得瑟上一次来炎流城，是为了谈判而来。当时的炎流城不仅是无法之城，也是混乱之都，各方势力都在这里争强斗狠，都妄图一家独大。考虑到没有和平就没有安定，没有安定就没有发展，没有发展就不可能有繁华，钱得瑟作为泽法国三十七家行商的代表人来到这炎流城，讲道理，求和平。”
“无论他当时的身份是多么的显赫，无论他当时是怎样一个举足轻重的人物，那些……都已经是四十多年前的事情了。”
夏弦歌摊手道：“好汉不提当年勇。”
“不好意思……那既不是勇气的问题，也不是实力的问题。”
余文涛缓缓摇头道：“当时，与钱得瑟坐在同一张谈判桌上平等对话的人之中，就有枫影商会的领袖……叶天凌。”
听得此言，卢克与夏弦歌均是微微动容，一脸的不敢相信。
“这是实实在在的情报，是没有半点水分的史实。你们啊……年轻气盛，来到这炎流城闯荡个几年，稍微有点小小的成就，就以为自己很了不起？
事实上，如今的炎流城与当年的炎流城，完完全全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当年的炎流城，不论何时何地，人们会因为各种稀奇古怪的理由斗殴厮杀，无论走在哪条街，人们都可以闻到浓郁的血腥味。
扪心自问，假如你们早生几十年，在这炎流城混，能活多久？”
余文涛微微叹息道：“钱得瑟虽然年事已高，但他毕竟是曾经能够和叶天凌平等对话的人物。对于他那样的大人物来说，实力强不强，手段狠不狠，倒还在其次……随着他此番出山，石匠同盟会不可能会被灭亡。”
夏弦歌怔住了，他呆立于原地良久之后，才轻声问道：“余先生，这些情报，都是你自己搜集的？”
“我有人。”
余文涛简短地答道：“而且，我有心。情报这种东西，只有真正的有心人才会懂得如何收集整理、归纳分析。”
夏弦歌叹了口气，不禁心悦诚服，他整了整衣衫，躬身道：“方才鄙人有些失礼之处，请余先生勿怪。”
“别，我年纪轻轻，你们还是别喊我先生。叫我小余就行了。”
余文涛略微思忖，说道：“夏副会长，我搜集情报的方式……与主流的方式不太一样，我用的人也与众不同，关于这个……”
“不管方式方法是如何，我们只注重结果。”
夏弦歌挥了挥手道：“对了，你叫我夏大哥就可以了。”
“行。”
余文涛冲着二人点头道：“两位慢聊，我就先失陪了。”
“你忙，你忙你的。”
夏弦歌连声说着，使劲握住卢克的手，欣然笑道：“卢克，你眼光不错啊。这人的办事水平，还真不是吹出来的。”
“那肯定……我是谁？”
卢克对方才小小的争执也释怀了，自诩道：“我是幸运女神的蓝颜知己来着。”
……
余文涛顺着螺旋形的楼梯往上走，在拐角处的彩色玻璃窗旁边遇见了八云红叶。
自从上次的术炼士之战以后，仆人们纷纷选择离开，这幢宏伟挺拔的建筑物显得空荡荡的，平时在里边闲逛一整天，都很难瞧见一个活人。
余文涛完全有理由相信，八云红叶站在这里并非凑齐，而是在等候着自己。
“你好。”
余文涛礼貌地打招呼。
“关于你的来历，以及你的能力，卢克向我汇报过。”
八云红叶没有半点前戏的直接说道：“可是，我没有跟夏弦歌提起你。方才，夏弦歌有意刁难你，我也没有派人去调解。你可知道，这其中的理由？”
“理由太简单了。”
余文涛微微颔首道：“有些波折，实际上是好事。像现在这样，对于我们今后的工作才是最有利的。”
“你理解？”八云红叶问道。
余文涛轻声道：“我理解。”
“你是个聪明人。”
八云红叶赞赏道。
“可惜，我不是一个明智的人。”
余文涛长叹一声，说道：“成立赏金猎人公会，其实是个幌子吧？”
八云红叶脸上的笑容不禁凝固了，从而显得稍微有点僵硬。
“您在无意间，发现了一个了不起的秘密。为了独占这个秘密，你买下了这块地。为了不让你买下土地的行为显得突兀，你兴建了这座葡萄酒庄园。”
余文涛不疾不徐道：“在这里，您招待并结识了出身名门的夏氏兄妹。由于那两人是边旅行边狩猎的流浪赏金猎人，你本着人尽其才物尽其用的原则，提议组建一个赏金猎人公会。你的提议得到了夏氏兄妹的全力支持，追梦者之家由此而诞生于世。”
说完，余文涛安静地等待着……八云红叶会不会杀人灭口呢？
“既然你能查到，别的人……一样也能查到。”
八云红叶很快恢复了冷静。
“不。查不查得到，与有没有往那个方面去想、有没有往那个方向去查，是截然不同的两回事。”
余文涛继续作死，平淡说道：“正如我方才所言，搞情报行业，能力是一方面，有没有心，则是更重要的一方面。世上无秘密，只怕有心人。”
“你在夏弦歌面前显摆，我理解。”
八云红叶不解地问道：“在我面前显摆，你是活腻味了？”
“我只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余文涛坦言道：“我出身于炎流城的最底层，权术、城府什么的，我完全不懂，也不会不懂装懂，可惜相应的……我也不会装糊涂。情报这一块儿，是兴趣使然，我花心思弄这些纯属满足好奇心，仅此而已。会长大人，你千万不要以为我知道的事情多，就以为我会做人。”
“我不需要你会做人。”
八云红叶冷冷道：“我只需要你会做事，另外……管好你的嘴巴。那个所谓的秘密，已被叶开那贱人带走了，那地穴不再有任何意义——但归根究底，无论有没有意义，你都要管好你的嘴巴。记住，类似的口不择言，下不为例。”
“啧啧，原来如此啊，怪不得那地穴突然失灵了呢……叶开那混蛋，他对您做出这种强盗一般的恶行，您居然就这么算了？”
余文涛难以置信问道。
八云红叶愤慨道：“我能怎么办？我也很绝望啊……”
说罢，八云红叶旋身就离开了。
看着会长窈窕的倩影在视野之中消失之后，余文涛扭头看向色彩斑斓的玻璃窗之外。
窗外，充满活力的烈日渐渐上升到了中天。
余文涛微微眯起双眼，喃喃低语道：“大神，我已就位。你……什么时候带我飞啊……”（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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