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夏北部,临近烟波洋的港口城市——烟水里。
作为大夏北国最大的海外贸易集散地,烟水里可谓处处都是商机。
正因为大夏国四成以上的涉外贸易都集中在烟水里,朝廷对此地治安的重视程度可想而知。
还未睡醒的吴翀使劲揉了揉满是倦容的脸,花了十几年才熬到了正五品千牛武督卫这个手握实权的好位子,还得慌慌张张起这么早?
荒谬!
年近五十的吴翀此刻只想骂娘。
大清早的,与昨夜云雀楼的那小妞儿在被窝里多温存一会儿该多舒服?就因为突然出了这档子破事,吴翀便不得不把衣服一套就心急火燎赶过来解决这场麻烦。
随着这名实权督卫的露面,烟水里动荡不安的局面终于得到了缓解。
“大家稍安勿躁。”
吴翀接过部下递来的热茶,漱了漱口,不紧不慢道:“有话,慢慢说。”
心中纵然有千般不爽,吴翀也得尽量保持着表面上的温和,没办法……谁让眼前这群聚众闹事的人都是泽法国那些商界巨鳄的代言人呢?
“我就问一句。”
对大夏语言不是很熟悉的杜邦气势汹汹问道:“贵国的烟水里商协为何要抵制我们的货?”
听他那咄咄逼人的语气,似乎就差把吴翀的衣领一把揪住了。
毕竟杜邦是泽法国瑞达社的人,他以这种态度对吴翀讲话,似乎已足够客气了?
“我怎么知道……”
吴翀两手一摊,道:“抵制货物的人又不是我,你问我有毛用?”
“我问他们,他们说是上面的意思!”
杜邦唾沫横飞道:“我就想知道,‘上面’究竟是什么意思?”
“反正不是我……”
吴翀耸耸肩道:“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吴将军,别跟我玩这些语言上的小游戏,我代表着瑞达社!你要对你说出来的每一句话负责!”
杜邦指着吴翀,恶狠狠道。
“反正我什么都不知道。我是军人又不是商人,这事儿你找我没用。”
吴翀和和气气道:“我是奉命行事,这些人是奉命行事,你也是奉命行事,大家做事都不容易,你们还是互相理解一些吧。”
“我若是不理解呢?”
杜邦冷笑道:“兹事体大,非同儿戏。瑞达社是泽法国首屈一指的行商,势力之强你们做梦也难以想象!你们这些大夏土狗把我当成傻子玩弄,是要付出代价的!”
“我都说了,大家都只是奉命行事,谁也不希望为难谁,阁下怎么就偏偏听不懂人话呢?”
吴翀皱眉道:“你兴师动众在烟水里瞎折腾有意思?”
“吴翀!就凭这几句毫无意义的空话你就想息事宁人?你太小看我了!”
杜邦斩钉截铁道:“既然我已亲自来了,我就必然要解决此事!”
“你想怎么解决?”
吴翀纳闷问道。
“哪家商会抵制我们的货,我就砸了哪家!”
杜邦厉声道。
“那你砸吧,尽管砸。”
吴翀伸出手掌,做了个“请”的手势。
“以为我不敢?呵呵,你也不看看我带来了多少人!”
杜邦拔出佩剑,振臂一呼:“为了瑞达!”
场间身穿瑞达社制服的数百人齐声回应:“为了瑞达!”
只是,下一刻,所有人的呼吸俱是一滞。
杜邦的手掌高高飞起,重重跌落在了泥地之上。
鲜血如喷泉般从杜邦高举的手臂断面涌出,溅在了那些瑞达社成员的脸上。
“那个谁,把剑借给杜邦,让他再拔一次。”
吴翀收刀归鞘,平静道:“杜邦,你不是喜欢拔剑么?你的左手还可以再拔一次。”
杜邦面无血色。
“不拔剑了?”
吴翀冷冷道:“我还没领教你们泽法国高超的剑术呢,真是遗憾啊。”
之前耀武扬威的瑞达社成员们顿时偃旗息鼓。
那些被泽法国人打伤的本地商贩们嘴上虽没说什么,脸色却是清一色的扬眉吐气。
吴翀身后,副将程原轻叹一声,欲言又止。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吴翀轻声道:“这回是玩大了,这个我清楚。不过话说回来,大多数人一辈子都没什么机会玩一把大的呢……我能有这机会,是我的福,我得惜福啊。”
程原缓缓摇头道:“吴将军,你今日之举,倒也未必一定会招来祸事。玉京城那边儿的风,还指不定朝哪边吹呢。”
“只可惜……我已快五十了都。”
吴翀缓缓道:“没错,会刮风的。这种风,自大夏立朝以来还从来没有刮过。这股风会很冷,很狂暴,很厉害。程原老弟,这阵风刮来,我们好多人可能就会凋谢。但,这依然是上天的意志。风暴过去后,更加纯洁、更加美好、更加强大的大夏王朝将屹立在阳光之下。”
……
大夏国,玉京城。
都察院。
受邀前来的舒晓正低头品茶。
“舒先生,不知都察院的茶叶,比起你们南国的如何?”
正二品监察御使苏彦问道。
“味道有点儿淡,香味……不是本身的香味吧?”
舒晓问道。
“慧眼如炬,不愧是精于茶道的高手,名不虚传。”
苏彦笑道:“这茶叶确实经过了一些后期的处理。”
“多此一举。”
舒晓颔首道。
苏彦哈哈一笑,环视一周,道:“瞧见没?平时你们一个个都附庸风雅,今日与舒先生一比,相形见拙了吧?哈哈哈……”
众人正襟危坐,十几人的装束一模一样也就罢了,竟然连神态表情都近乎毫无二致。
此间的气氛,不可谓不拘谨。
毕竟,此刻坐在苏彦对面的这名寡言少语的男人,是枫影本家的话事人啊。
舒晓没接茬,他的话一向不多。
茶盏容量不大,茶水很快便已见底。
舒晓起身,说了一句话:“改天我请你。”
“舒先生,稍安勿躁,快请坐、请坐。”
苏彦堆起笑容,连连打着手势。
舒晓却只是站在原地,既没有再坐下,也没有转身走人。
苏彦舔了舔嘴唇,清了清嗓子,道:“我朝各地的行会,不约而同的抵制泽法国和雨月国的货品。此事非同小可,影响极其恶劣,舒先生不可能不知情吧?”
“略有耳闻。”
舒晓说道。
“舒先生。您是商人,您比我们任何人都清楚,若放任事态就这样发展下去,会产生许许多多糟糕的后果。”
苏彦深深吸了口气,强调道:“非常糟糕,对我朝将会很不利。”
“对雨月、泽法两国更不利。”
舒晓平和说道。
苏彦哑然失笑道:“伤敌一千自损八百,有必要吗?”
舒晓微一沉吟,反问道:“外边那块牌匾,写的是‘都察院’三字吧?”
“没错。”
苏彦答道,他有些不解其意。
“我以为我走错地方了。”
舒晓说道:“原来这里确实是都察院,而不是户部啊。”
“呃……这事儿吧,户部找不到理由干涉。”
苏彦坦言道:“正因如此,大家才希望舒先生您出个面。我想,看在舒大先生您的面子上,那些不安分的人,一定会很自觉的收手的。”
“我出面?出什么面?”
舒晓自嘲道:“我哪里还有什么面子哟……谁不知道薛凝缨是我的人?他费了牛鼻子劲鼓捣出了个啥玩意儿来着……噢!天空竞技场。他那会儿可得意了,邀请当地所有名流参加剪彩典礼。预营业的当天,所有名人到场来贺,热闹啊!我就算没去我也想象得出那场面有多热闹,有句话怎么说的……高朋满座,宾客如云。结果呢?绯炎元凰带人来砸场子。当着所有人的面!她在众目睽睽之下砸我枫影商号的场子!苏彦,今天你请我喝茶,我感谢,你要聊天,我奉陪。惟独一点——你别跟我提面子,那东西我没有。”
苏彦吞了口唾液,犹犹豫豫道:“舒先生,赚钱的机会,以后多的是,您不可因小失大啊。”
“看来你还是没懂。”
舒晓平淡道:“抵制货品的事,与我无关,不仅我没发话,枫影商会任何人都没有发话,那完全是他们自觉自发的行为。”
“这个,我相信。”
苏彦擦了擦鬓角的汗珠。
“各地的那些行会,他们那样做,只会亏钱,不可能有赚的。”
舒晓问道:“你以为,他们图的什么?”
苏彦沉默不语。
“图一口气。”
舒晓缓缓道:“这口气,本应该是由我来争的。而现在,你却让我站出来,叫他们把那口气咽下去?”
苏彦叹了口气,摇头道:“舒先生,我也只是奉命行事。要不然,按照都察院的权责,岂会淌这浑水?”
舒晓微微点头,看一眼坐在墙角倚靠着墙壁打盹的中年男子,道:“既是身不由己,那就干脆点吧。”
“枫影商会可以继续由你掌舵,但航行的方向,必须与朝廷的意志保持一致。”
苏彦心平气和说道。
“否则呢?”
舒晓问道。
“否则,金色枫叶就需要换个领航人了。”
苏彦遗憾说道:“抱歉,舒先生,今天你出不了都察院的大门。”
“我现在就走出去,你能怎样?”
舒晓笑道。
“你不妨试试。”苏彦做了个“请”的手势。
舒晓一脚踹翻茶桌,仰天大笑出门去。
苏彦颓然坐下,冷汗淋漓,他颤声问道:“外边那人,修为究竟几何?”
“不可测。”
坐在墙角打盹的灰衣男子闭着眼睛答道。(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