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器缚灵

悦香楼二楼，等候观战的众人无一不是心情激动，满怀期待。

叶天凌已然失势，接下来只需要干掉叶玄，枫影城的势力格局便会发生惊天动地的改变。眼下，整个城南的世族都拥戴宋鸿鼎，在接下来的格局转变之中，宋鸿鼎只要能与京都那边的大人物搭上线，便极有可能成为下一任城主的有力角逐者之一。即是说，此时站在场中的宋家大少，拥有着足以影响枫影城前景的举足轻重的地位。

今日一战，或将改写历史。

无形之中，宋翔升已成为了所有人目光的焦点。此刻持刀而立的他意气风发，极有自信，事实上他也没有不自信的理由。

宋大少手中的这柄长刀，是上官扬在莫邪海以天价买回来献给家主宋鸿鼎的宝物。

平时宋鸿鼎自己都舍不得拿出来把玩，这次是见上官扬声称有必杀叶玄的把握，宋鸿鼎在考虑再三之后，这才将宝刀借给了儿子。

这柄名为“藏麟”的长刀，相传是出自刀语阁的工匠之手，三年前还曾在十二名刀的评选之中被刀语阁提名，可惜由于含金量较高的战绩太少，而未能被选入《神荒十二名刀榜》。

虽然如此，这柄与《神荒十二名刀榜》失之交臂的宝刀，在大夏国仍然算得上是价值连城的稀世奇珍。

除此之外，宋翔升的自信还来源于另一个方面。

宋翔升手按刀刃，上半身微微前倾，脚步后移，摆出了一个十分罕见的架势。

“逐虎式！”

观众之中已有人忍不住惊呼。

传说上古有猛士追逐猛虎过涧，便是此招的来由。

一旁的上官扬微微冷笑，近百年来一直坚持锐意创新的奔雷阁对“逐虎式”进行了大幅度的改良，此招目前已有七种后手，对于寻常武者来说根本避无可避，只能硬接其锋芒。

“藏麟”刀至锋至锐，宋翔升有此宝在手，就算是上官扬亲自出马，也没把握能全身而退。

叶玄这次可谓必死无疑。

只要叶家彻底没戏了，宋家在枫影城的威望必将稳步攀升，而上官扬的身份自然也会随之水涨而船高。

时代不同了，过去的神荒，修者们首重实力。为了争占一块天地灵气充盈的风水宝地，修者们可以豁出性命去拼杀。为了争夺一只经历过“灵觉”的灵体，术炼士们在夺宝之后甚至还会屠尽对方满门……以绝后患。

所幸，那个风雨如晦的黑暗时代早已过去，武道与术道的、通灵与缚灵的派系之争也已成为了久远的历史。

如今，充满活力的文明国度大夏已立朝数百年，四海靖宁，百业俱兴。上官扬认为，如果一个空有一身本领的强者得不到与之相称的名望、地位、财富、权力，那么……他一定是个大大的白痴。

上官扬很清楚他自己不仅不蠢，还很聪明。他虽与术炼之道无缘，却还可以追求许许多多别的东西……上官扬有胆识、有想法、有魄力、有本事，因此，他认为自己没有失败的理由。

“上官扬倒是不藏私。可这把刀嘛，却未必还能叫藏麟。”

叶玄平和说道：“其实比起你，我更想先杀上官扬。”

“这是你此生最后一次嘴硬了！”

宋翔升狞笑着朝叶玄奔袭过来。

藏麟的刀尖如星芒，在空气中掠过一条肉眼可见的光道，直向叶玄的眉心刺去。

此招虽不若原始的“逐虎式”那样迅捷，却比初版多出了些许令人心惊胆寒的压迫力，其浓烈的杀意足以使胆怯之人望风而逃。

但若真的不从正面迎击此招而选择避让，则会陷入更加凶险的境地。

场内的众人不敢眨眼，生怕错过了最精彩的一幕：叶玄死于非命！

面对杀机暗藏的“逐虎式”，叶玄不敢大意。在“藏麟”的刀势临近之际高高跃起，借下落之势骤然出手。

与宋翔升的“逐虎式”比较起来，叶玄的出手既不华丽也不花哨，动作至快至简，毫不拖泥带水。

一边是生锈多年的断刃，另一边是削铁如泥的宝刀。

无论让任何人来看，结局都是显而易见的：叶玄的双手必然会被藏麟刀整齐斩掉。

然而，在叶玄将断刃挥出的前一瞬间，在场的所有人都听到了一声低沉的咆哮。

余音犹在场间激荡，令人印象深刻。

是幻听么？

此间是悦香楼的二楼，这里只有人类，没有野兽。

既然如此……那便应该是幻听吧。

然而，这么多人同时出现幻听，可能吗？

众人面面相觑，与此同时，在藏麟宝刀与生锈断刃触碰的那短短一刹那，有夺目的光华在众人眼前稍纵即逝。

那道璀璨的闪光……是幻觉么？究竟有没有存在过？

下一刻，藏麟宝刀如同被摔在石地上的瓷盘一样四分五裂。

宋翔升的右臂在飙血。

木地板上，是一条刚刚被整齐削掉的断臂。

原本信心满满的宋家大少脸色惨白，脚步虚浮，已有些站立不稳，他以求助的目光看向上官扬。

叶玄本打算乘胜追击，见上官扬悍然跃至场间横加阻拦，冷冷道：“说好的公平对决呢？你怎么又跳出来？”

上官扬气得青筋直跳，寒声道：“你这叫公平？你拿着器缚灵砍一个普通武者，这能叫公平？”

叶玄缓缓摇头，平静说道：“上官老贼，你究竟是喝醉了还是出门时脑袋被门夹了？整座枫影城的男女老少都知道我叶玄不曾‘灵觉’，既未经‘灵觉’这一步，我就压根儿没有摸到术道的门槛。请问上官先生，一个没有触碰到术道门槛的人，能够驾驭器缚灵吗？”

“这……”

上官扬一时语塞，只因叶玄所言可谓句句在理，逻辑关系堪称是一环套一环。

没错，一个不曾“灵觉”的人，是不可能懂得如何驾驭器缚灵的。

任何一个器缚灵，与一个没有先天感悟力的凡夫俗子之间，是永远都不可能产生沟通与共鸣的。

那照这么说……

“不对！一定是哪里有问题！”

上官扬暴喝道：“这把藏麟刀是我花了四千六百金从莫邪海的贸易市场上买到的，吹毛断发，削铁如泥！现在却碎成一片一片的，这其中必有古怪！叶玄，老实交代，否则你今天休想踏出悦香楼的大门！”

“古怪？上官老贼，你好意思说？”

叶玄的嘴角浮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不紧不慢说道：“招式，是你教的，武器，是你买的。说起来，在藏麟刀碎的前一瞬间，我好像还听到了某种奇怪的声音呢，应该不止我一个人听见吧？藏麟刀多半是有古怪的。现在，宋大少断了一条胳膊，你竟反咬一口，往我身上泼脏水……我倒是很想问问，身为宋府供奉的你，究竟为何要一再坑害你的少主人？真正包藏祸心的，恐怕是你上官扬才对吧。”

听得叶玄此言，如醍醐灌顶般的宋翔升骤然望向上官扬，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上官先生，宋家一向待你不薄……”

上官扬吓得浑身一哆嗦，慌忙解释道：“不是！别听那小子瞎说，我对宋家一向忠心耿耿。不是你想的那么一回事，我教你的那招逐虎式经过了奔雷阁的改良，配合这把藏麟宝刀，绝对是可以干掉叶玄的，只是那小子手上有器缚灵……”

“器缚灵？你当我宋某人是昨天晚上才出生的婴儿，什么都不懂？对于没有经过‘灵觉’的人来说，无论多么强大的器缚灵，在他的手中都只相当于一滩烂泥而已。”

宋翔升因失血过多，面色惨白如纸，此刻却仍能很快冷静下来，豪门公子之风度一览无遗，他淡淡说道：“逐虎式是你教我的。收到叶玄在悦香楼的风声时，怂恿我来的人也是你。买下藏麟刀的人是你，从家父那里为我借来藏麟刀的人还是你。”

“这……不是！真的……他肯定有器缚灵，也只有器缚灵才能解释得通啊！”

上官扬这下真的急了。

周围那些来自城南各个阶层的看客们终于忍不住开始窃窃私语了。

叶玄强忍笑意。这下可精彩了，原本只是一场公平决斗的大戏，现在硬生生地演成了无间道了还……

见那些出身各异的城南百姓终于开始发挥起了他们各自丰富的想象力，叶玄当仁不让地站了出来，先是用同情的目光看了看宋翔升，轻描淡写道：“咱俩都是些小误会，何至于此？唉……都怪这老贼从中挑拨。”

上官扬彻底急眼了，拍案大吼道：“叶玄你骗得了别人骗不了我，我虽不懂术道，但藏麟宝刀绝对不是……”

叶玄盖棺定论道：“解释就是掩饰。你们宋府的家事，我一个外人也不好插手，先告辞了。”

说罢，叶玄迈开大步走下楼，表情严肃而沉重，一边走还一边缓缓摇头，俨然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

直至走出了悦香楼的大门之后，叶玄在众目睽睽之下“嗖”一声跑了起来，仿佛脚底下抹了黄油一般，那速度……实在令观者望尘莫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