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42 梦回

“如果封印破裂。”莫惜念斟酌了一下用词，“还有机会吗？”

他没有把话说通透，但是对面二人显然都明白了他的意思。

是啊，封印破碎后，人界还能在修罗界的入侵下幸存吗，这么多低阶玄士，是不是会在受尽折磨后，成了修罗者口中的食物？或者成为他们圈养的牲畜，如同人类养牛羊般？

两人定定的看着他，眼神闪亮。

血月黯淡，魔气呼啸，鬼气森森。

莫惜念沉默了很久，才缓缓开口：“为什么是我？”

“因为你是守护者的传人。”宫装女子打破了沉默，只是语气并不是很确定。

莫羽鹰突然抬起头，带动了其余二人的目光。

一道七彩霞光，从遥远的天际激射了过来，瞬息后落在了三人中间。

除了莫惜念略带惊容，莫羽鹰和宫装女子似乎早已预料到了，满脸的平淡。

“摇光，果然是你们。”宫装女子下意识的扫了霞光一眼，一个淡淡的人影浮现了出来，缓缓凝实。

莫惜念注意到她说的是“你们”，而不是“你”。

霞光中的人影面目渐渐清晰起来，一张熟悉的面孔显现在了他的面前。

莫惜念双眉不禁一皱，来者不是别人，正是三番两次指引过他的算命老者！

而摇光，也是北斗七星之一。这么说，这算命老者是天枢七子之一的摇光？看来，当初梁忠念这个名字，不过是他游戏人间突发奇想取的一个代号。

片刻之后，摇光身躯皆尽凝实，才蓦然睁开双眼，看了场中几人一眼，最后落到深井中，双目中精光一闪而逝，但是都没有逃过三人的眼睛。

莫惜念沉默不语，莫羽鹰嘿嘿冷笑，宫装女子却没有他们这般城府，秀眉微蹙面带寒霜问道：“摇光，你们到底在干什么，装神弄鬼，是不是要将你们的那些徒子徒孙都放弃？”

摇光缓缓伸出手，指向深井。

三人竖耳，夜风吹来了愤怒的呜咽和咆哮。

一道淡淡的红光，在摇光的指引下，从深井中蹿了出来。

莫惜念的身子突然僵住了，一动不动。

两个半魔化的人影在红光散去后，在地面不停翻滚，他们脸色漆黑，面目扭曲，但是眉目依然隐约可见。

两人在地上不停哀嚎，神志似乎有些不清了，身上血肉逐一溃烂，但是瞬息又有肉芽长出，将他们的身躯染的鲜血淋漓。

“杀了我，杀了我。”陡然间，一人眼中露出一丝清明，看到场中众人，朝莫惜念扑了过来，刚刚说完这句话，却又双眼冒出红光迷糊起来。

长生教主！

这个清醒过来瞬息的人，赫然就是当日的长生教主！

那么他旁边的这人……莫惜念深吸了一口气，神念扫了过去，在他身上感受到了一丝当初附身在华服青年气息，这道气息微弱至极，若非他修为大进，还真的无法察觉。看来，这个人就是那缕神念的主人了。

只是，这两人怎么会出现在这处充满魔气的深井中，难道……

莫惜念皱了皱眉眉头，摁下来将长生教主击毙的打算。

据说天枢七子算无遗策，今日摇光前来，必定有其深意。

深井中突然绽放出了璀璨的黑光，一个被魔气环绕的古老的，带着沧桑气息的图腾从深井中慢慢的升腾而起，在几人丈余高的空中缓缓盘旋着。

只见图腾底部骤然亮起，一道漆黑的口子缓缓张开。

“嘶”的一声两道魔光，照射在两人身上。

几乎没有反抗，刚才还辗转的两人，像是失去了所有的力气，身上的魔气，气血竟然都被红光如长鲸吸水般吸走了，转眼间变成了两具木乃伊，在晚风轻拂中，消失不见了。

尽管恨不得将长生教主戳骨扬灰，但是看到两人这般凄惨的景象，莫惜念还是有些不忍。

片刻之后，红光消散，魔气图腾仍旧缓缓盘旋，只是旋转的速度越来越慢，相信只要过了几个时辰，便会完完全全的静止在空中。

“还有一些时间。”摇光轻轻说道，“我知道你们有很多疑问，凡是我知道的，现在都可以告诉你们。”

古老的魔气图腾闪烁着诡异的魔光，遮掩了苍穹的血月，落在了众人的脸色，四周一片死一般的寂静。

“真的没有要的问的？”摇光一反昔日的嬉笑面容，满脸肃穆，“如果今天不问，以后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宫装女子一声冷笑：“没有机会？难道你是说人界此后就会万劫不复了，你要夹着尾巴逃走？”

“我早就不在此界了。”摇光奇怪的看了她一眼，“你也不在了，不是吗，我们都只是一缕神念而已。支撑完这次封印后，这缕神念便会消散掉了。而且，人界会一直存在，起码会在以后数万年间一直存在。”

宫装女子闻言一愣，目光微凝，落在了他的脸上，莫惜念和莫羽鹰也静静等待他的解释。

“我们已经找到了封界石。”摇光微微一笑，“在守护者大人护送下，已经到达了修罗界彼端，那边的北斗七星阵已经配合封界石布下。”

三人闻言心惊，啾啾低低叫了一声，爬到莫惜念肩膀上，慢慢的坐下，目光有些不善的看向摇光。

莫惜念沉默了许久，才缓缓开口：“为什么是我？”

摇光顿时沉默了起来，仰首看天，仿佛透过浓浓魔气阻隔看着漫天星斗，只是莫惜念分明清楚的看到他的眼神迷离，竟是没有焦距。

他不禁苦笑了起来，看了看昏迷中的李汉润，放弃了继续追问的打算。

“其实，封界石早就找到了。”正当莫惜念准备转身的时候，摇光终于开口，“只是，当时时机尚未成熟，我们担心这个秘密会泄露，引来修罗者的窥视，增加修罗界之行的难度，才一直隐瞒着。最主要的是，我们需要的契机一直都没有出现。”

三人的目光齐刷刷的落在莫惜念身上。

莫惜念讶然，疑惑的指了指自己。

摇光点了点头，道：“是的，我们等待的契机已经到了，就是你。”

得到了肯定的答复，莫惜念忽地低声苦笑起来，又一个问题脱口而出，但是却依然和原来一模一样，只是意思却不一样了：“为什么是我？”

“因为你是守护者的隔代传人，数万年来唯一被星月神卷认可的人。”摇光微笑着说道，他的目光落在了深井中，“要将封界石融入通道中，两个界面都需要星月之力的牵引，修罗界那边自然由大人出手，这里只能靠你了。”

莫惜念愣了愣，实在想不到他竟然是如此回答，脸色变得阴晴不定。

“除此之外。”摇光突然停顿了下来，目光复杂的看了莫惜念一眼，“还需要一缕异界灵魂的操作，通道才能给彻底堵住。”

“原来你都知道。”莫惜念面色微微一变。

“这是天枢师兄留下的指引。”摇光脸上露出一丝歉然，“只是没有想到那个召唤法阵过了几万年才生效，而我们只能挑选身躯已经死亡了的灵魂，才会又等了那么久。”

“看来我却是应该感谢你们。”莫惜念突然微笑，将啾啾轻轻抱在怀里，伸手摸了摸它的脑袋，啾啾露出惬意的神情，但是随即又咧着嘴，狠狠的瞪了摇光一眼，啾啾叫唤。

“以前的我已经死了？”莫惜念想起了那个酒醉的夜晚，那颗庞大的火球，突然问道。

摇光沧桑的脸上布满了皱纹，点了点头。

天空的魔气图腾完全收敛了亮光，苍穹上血月落下的月光轻轻流转，照着地面站立的四人一兽的身影。

莫惜念沉吟了半响，整理了一下凌厉的衣衫，怔怔的看着深井，突然开口道：“如果，我拒绝呢？”

三人脸色微变，面面相觑皆是不语。

“如果你拒绝的话，这就是命吧。”摇光终于第一个回过神来，缓缓开口，“我们不能强迫你什么，这处人界只能任由它自生自灭了，只是苦了这些年轻人。”他的目光扫过李汉润四人，顿了顿接着说道，“苦了天星大陆，也苦了星月大陆。”

莫惜念的目光骤然掠过三人的面孔，最后落在深井中，说道：“什么时候开始？”

摇光的嘴角露出了淡淡的笑容，有些欣慰的说道：“守护者大人没有认错人，天枢师兄也没有看错你。等魔气图腾停止不动的时候，修罗界的北斗七星阵会聚力给守护者大人，他会融化封界石，到时候就需要你运转星月神卷，给大人指明方向。”

莫惜念看了一眼魔气图腾，面上一片淡然：“我需要付出什么？”

“你只需要将星月之力投入深井，不需要再做其它，也不用付出什么代价。作为回报，我和她离去之前剩余的魂力会全部用来成全你，至于小鹰，我会分出一丝力量在通道关闭后带它去找守护者大人。”摇光说道，“只是……”

他迟疑了许久，才接着道：“只是，这处通道融入封界石后，几乎没有了再次打开的可能，所以你想要回到原来的世界的念头，怕是难以实现了。”

随着魔气图腾转速越来越慢，周围的温度却是越来越冷，地面上已经结起了细细的冰霜。

莫惜念皱了皱眉，一扬手将昏迷的李汉润三人聚在一起，打出数道法决，在他们周身形成了一密不透风的护罩，这才定下来，对摇光三人道：“那就这样吧。”

摇光点了点头，和莫羽鹰及宫装女子分散开站在深井四周。

漂浮空中的魔气图腾终于完全的停了下来，片刻之后，深井底部突然传来沉闷的声音，衬着天空血月微弱的亮光，莫惜念仿佛看到了有无尽的如霜似雪般阴森的魔气液化流动。

液化的魔气中，有一颗小小的石头，散发着淡淡的金芒，在一缕气息深不可测的银光中，漫无目的的飘荡。

摇光三人尖声长啸，身上突然光芒绽放，将附近数十丈范围的魔气驱散。

“就是现在，到深井正中上空来！”摇光大喝了一声。

莫惜念微微点头，身形腾空来到了魔气图腾上空。

三道七彩霞光，在黯淡的夜晚骤然闪亮，冲天而起划着一道弯曲的弧线落在了莫惜念身上。

莫惜念眉头一皱，但还不等他反应过来，星月之力已经自动运转。

腾腾的银光，像是在他体表缓缓燃烧。

莫惜念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天空的星月之光越来越亮，摇光和宫装女子身形逐渐黯淡。

“成全他吧。”摇光身上的光芒骤然消失，转头对莫羽鹰道，“通道会在一天后关闭，你想要去找大人就抓紧时间了。”

话音落下，身形忽然化作点点亮光，呼啸着飞向莫惜念，没入他体内。

宫装女子面色复杂的看了被光罩护住的黎彩凤半响，一跺脚，身形也化作一道七彩霞光落到莫惜念身上。

刹那间，夜空仿佛升起了一轮骄阳，一束带着无与伦比的亮光从莫惜念身上喷出，直直的射入深井中。

轰鸣声，从深井底部缓缓响起，一颗金色的石头如同闪电，夹着靓丽的银光从魔气海洋中激射了出来，迎着莫惜念的光束反向而来。

“砰”！

金石准确的击中了魔气图腾，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巨响，魔气图腾顿时化作碎片散落在深井中。

金石绕着莫惜念转了几圈，似乎带着丝丝欣慰的气息，随即一个盘旋落在了井中。

莫惜念蓦然睁开了双眼，刚好看到了漂浮在深井中的封界石。

正当他犹豫下一步该怎么做时，只见漫天星光突然闪亮，明月的血红之色也一扫而尽。

无数不知何处涌来的或大或小的空间碎片疯狂的全部以疾如闪电的速度射入深井中，轰鸣声，撞击声不绝于耳，方圆数百里空间一阵一阵的震颤。

莫惜念面色一惊，数道法决打出，将李汉润四人的光罩托空飞起。

只见空间碎片相互撞击，一封界石为核心，缓缓融合起来。

地面上，摇光和宫装女子的身影已经不见了，只留下了莫羽鹰孤单的身影。

犹如海水结冰般，深井的空间碎片一层层叠加融合起来，越来越厚实，越来越稳定。

“封界石是空间精华，一天之后，这处空间会变成人界最稳定的空间。”不知何时，面色苍白的莫羽鹰已经来到了他的身边，淡淡的说道。

“表弟，抱歉不能守护你了。”莫羽鹰顿了顿，说道，“其实，你现在已经是此界中修为最高的人了，也用不到我了。我要去找主人了。”

莫惜念沉吟了一下，内视了自己的经脉，只觉里面空空如也，但是自己举手投足间偏偏可以控制天地元气，仿佛整个人界就是自己的经脉。

“你的修为已经超过了我。”莫羽鹰看出他的疑惑，苦笑着说道，“并且，你出手封印这处通道，得到人界本源之力的彻底认可，成为了界面守护者。我真的该走了。”

莫惜念沉吟了一下，目光落在正在慢慢消失的深井，开口道：“好，我送送你。”

……

莫惜念静静看着莫羽鹰带着强烈的护体玄光踏入了深井底部一个椭圆形的光幕中，气息慢慢黯淡，最后消失不见了。

他将目光收了回来，心中暗叹了一口气，刚想腾身而起，突然看到身侧十余丈远处，一点亮光闪烁缓缓涨大，形成了一道气息晦涩的光门。

他迟疑了一下，抬头看了看深井往下被空间碎片填充着，正在缓缓变小的通道，算了算时间，终于一步踏出，朝着光门走去。

在一阵淡淡的牵扯与眩晕后，他缓缓张开了双眼。

“这里是……”莫惜念轻轻的，低声的说道，语气中惊讶，彷徨，不知所措，还有一丝迷茫。

皓月当空，繁星点点，一栋栋高楼大夏树立在山脚下不远处，灯火通明，照亮了附近的夜空，喇叭声，鸣笛声，喧嚣声远远传来……

而他身后的光门，正在慢慢的，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缩小。

（全书完）（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