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影婆娑,星光灿烂,晚风轻拂,有不知名的小虫在房前屋后或山林中轻鸣。
“孙师伯!”
将福伯和莫惜念的心神拉了回来。
莫惜念抬头看去,只见一名十五六岁的少女,背对月光,面容有些模糊,手臂上似是挎了一个小篮,婷婷立于银月之下。
福伯愣了愣,望了过去,道:“是甯丫头吗?”
“是我,孙师伯。”
少女轻轻的道,语气透着霜雪冰寒之意却又带着温和。话音落下,她便提着小篮缓缓走了过来。
莫惜念这才看清这名少女的模样。她脸朝月光,面容如花似玉,身形苗条,长发披于背心,用一根粉色丝带轻轻挽住,一袭鹅黄修腰长裙,纤腰若柳,盈盈可握。晚风轻拂,将她的裙摆轻轻飘动,皓月当空,皎洁的月光如最柔软的丝绸一般绕着她飘动婉转,更映出她的肤色如雪,美艳不可方物,宛如落入凡尘的九天仙子。
莫惜念竟是看呆了,半响都没回过神来。
直到福伯突然重重咳嗽了一声,莫惜念才醒悟过来,却见对面少女正面色微愠,眼带寒霜望向他。
他面露尴尬之色,收回目光,心中却道:“好一个红颜祸水!不过,只怕自己刚才那番表现,已经被其列入登徒子之列了。”当下又偷偷瞥了她一眼,却见对方正缓缓朝福伯走去,未再看他,心中不由稍稍失望。
少女走到福伯身边,嘴角上扬了一个美丽的弧度,脸上的寒意如初春积雪般化开,露出了两个动人心魄的小酒窝,道:“孙师伯,我师父知道您今天一整日忙于炼丹,粒米未进,特地亲自下厨做了几样小菜,命我给您送来。”
福伯尚未开口,莫惜念却是望着少女的笑容又一阵失神,不过总算他星辰诀已经大成,稍微失神之下便清醒来过来,没有再出丑,同时,他心中又冒出了一个词:一笑倾城。
福伯听了少女的话,愣了愣,道:“莫长老有心了。”
少女抿嘴又是轻轻一笑,黄鹂般清脆悦耳的声音再次响起:“孙师伯说笑了,家师一直将师伯当年救命之恩谨记于心,这点小心意,算不了什么。”
福伯摇摇头,抬头望向远方,沉默不语。
莫惜念经历了开初的惊艳之感后,对少女的关注之意已经大为减少,此刻只是安静的垂手而立,等待福伯的发话。
少女则乖巧的站在福伯身后,一语不发。
一时间,场中竟是陷入了一片寂静。
许久,福伯才收回目光,缓缓道:“甯丫头,这些年承蒙你师傅几番照顾,我实在是受之有愧,她的心意我明白,只是,只是……唉……”
福伯最终只是叹了口气,竟是没能再说下去,少女则恭敬的道:“师伯,师傅来时曾告诉弟子,她理解您的苦处,不会逼您,她会等您的。”
福伯闻言,怅然若失,再次长长叹了一口气,道:“这又是何苦呢……”
少女没有再接话,只是在边上继续乖巧的站着。
莫惜念听的如堕云里雾里般,没有丝毫头绪。
福伯叹气了许久,心情终于慢慢平复了下来,转头看向少女,道:“甯丫头,你吃过晚饭了吗?”
少女愣了愣,未曾料到福伯会问这个问题,没有想过撒谎,当下只得恭敬的说到:“家师做好小菜便命弟子快步兼程赶来,本想等师伯收下食盒后再自行前往厨房用膳,但是等了良久,师伯才出来,故而还未用过晚饭。”
福伯“嗯”了一声,伸手接过少女手中的小篮,道:“既然你没有吃过,那就一块吧,进屋来吧。”
说罢便几步走进屋里,刚进屋门,又似想起什么,停了下来,转过头来道:“莫惜念,你也一起进来。”
少女闻言一愣,想要拒绝,但师命难为,只好随着福伯进了屋。
莫惜念对少女的惊艳之感早已过去,此时只当她是路人一般,但听福伯这话,心中暗暗叫苦,与这种天之骄女同处一个饭桌,自己还小小的罪过她,怕是吃什么都吃不香了!但是眼下也没有什么好的借口可以开溜,只好硬着头皮,跟在少女身后,走进屋子。
刚走几步,莫惜念便敏锐察觉到少女身上有阵阵凌厉的冰寒之气散发开来,尤其是冲向他的后背,更加浓烈,不由的苦着脸,心中暗道:宁得罪小人,莫得罪女子,古人诚不欺我也。
福伯将食盒的酒菜一一取出,摆放在屋内的小桌上,莫惜念悄悄望去,基本都是福伯平日最爱吃的菜式,而且看起来色香味俱佳,精致异常,平日厨房大厨所做,怕是骑着千里马也赶不上此刻这几碟菜。
福伯将酒菜摆好,看到菜式,全是自己喜爱之物,面上不由的又是一阵迷茫之色,差点又神游天外,眼角余光瞥过两个年轻人,才回过神来,轻轻的道:“原来这些你师傅还记得。”
少女虽不知福伯所指何事,但料想不坏,便道:“是,家师一直日夜记在心中。”
“日夜?”福伯喃喃道,摇摇头,却是没有再说什么。
他另外取出两双碗筷,盛好饭,递给两个年轻人,道:“吃饭吧。”
莫惜念一怔,转头看了一眼少女,却发现对方也正望向他,不由脸上一阵苦笑,竟是福伯不开动,两人都不知如何下筷。
福伯兀自发呆间,突然发现他们半天还不动筷子,登时明白过来,呵呵一笑,给自己倒了一小杯酒,小酌了一口,吃了点菜,又给二人各夹了些菜,道:“好了,吃吧,不要客气。”
两个年轻人这才开动起来。
也不知这少女的师傅是做什么的,但单凭厨艺来说,称之为大师,肯定不为过,莫惜念吃了几片菜,只觉得色香味俱佳,美味至极,齿颊留香,他差点连自己的舌头都吞下去了。
与莫惜念有点狼吞虎咽不同,少女吃相极为斯文,每次都是轻轻端起碗,拿起筷子,小心翼翼的夹起几片菜,放入樱桃小口,细细的咀嚼起来。
当莫惜念扫荡完桌上大部分饭菜时,少女没吃过几口,已经轻轻的将筷子放在碗上,取出一条手绢擦了擦嘴,这才对福伯微微一笑,道:“师伯,我吃饱了。”
福伯一直在慢慢小酌,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菜也没有吃几口,突然听到少女开口,顿时回过神来,道:“吃饱了?哦,这些饭菜怎么样,还合胃口吧?”
少女点点头,道:“我已经许久没有尝过师傅的手艺了,这次还是托了师伯的福。只是,”少女秀眉微蹙,看了一眼莫惜念,面上露出一丝不满,“只是师傅的心意,怕是都要被别人吃走了。”
福伯听了这话,不由哈哈笑了起来,心中阴霾似是消散了不少。
莫惜念吃的正欢,突然听到少女这句幽怨的话,一愣之下,一块骨头就卡在喉咙中,不由的剧烈的咳嗽起来。
少女看他这幅摸样,面上有些不忍,心中怨气也消了几分。
福伯替他顺了顺气,他才停下咳嗽。
莫惜念看了看桌上剩余的菜肴,有心想继续,刚举起筷子,却又看到少女精致的面庞逐渐涌起的寒霜,顿时面露心痛之色,轻轻把筷子置于碗上,道:“福伯,我吃饱了。”
福伯低下头来,看到桌上菜还不少,莫惜念脸上有心痛之色,眼睛还直勾勾的望着桌上的菜,而少女面有寒霜,不时轻轻瞥过莫惜念一眼。
他微微一愣,便明白了过来,道:“真吃饱了?”
莫惜念点点头,收回心神,道:“真吃饱了。福伯,您多吃点菜,不要只喝酒。”
福伯“嗯”一声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只见他不时小酌一口,偶尔夹一筷子菜,目光却是透过窗户看向远方,不知道在想什么。
莫惜念和少女没有得到他的吩咐,只能在座位上安安静静的坐着。
少女倒是没有什么反应。而莫惜念却有些坐立不安起来,少女竟是仿佛要看他笑话一样,寒气竟似针尖一般,隔段时间就朝他刺来,使他有苦难言。
福伯终于回过神来,看到两个年轻人还坐在身边,便问道:“甯丫头,今夜还有事吗?”
少女恭敬的道:“没有了,师伯,等下我便回通神堂了。”
“惜念,你呢?”
“啊,我?”莫惜念刚从少女的寒气侵蚀中解脱出来,闻言一愣,稍一思索,“我一会去趟造化堂。”
“这样啊,”福伯沉吟了一下,“甯丫头,麻烦你送惜念去趟造化堂吧。现在不怎么太平,小心点好。”
少女刚要应下,莫惜念却抢先道:“不用了,福伯,去造化堂的路程很短,我自己去就可以了,就不用劳烦这位师姐了。”
少女看他拒绝,心中不由一松,同时又是为他的推脱没来由的一阵恼怒。
福伯看莫惜念一再坚持自己过去,便放弃了让少女相送的念头,挥了挥手,二人便走出了小屋。
莫惜念走出门口时,回头望了一眼福伯。如霜似雪的月光穿过窗户,轻轻的洒在小桌上,映着他的落寞和脸上的凄苦。
隐约的,还听他低低的呢喃:
一生痴情苦,
痴情苦一生。(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