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伯揉了揉眼睛,确定自己没有看花眼。
只见开了盖的药炉中,此刻正稳稳当当的躺着十粒饱满异常的深蓝色的药丸,散发出阵阵沁人心脾的芳香,稍微闻一下,顿时觉得神清气爽,一天的疲劳一扫而空。
福伯眼中惊讶更浓,一脸难以置信。
他上上下下的打量着莫惜念,仿佛不是认识他,亦或他是怪物一般。莫惜念心中忐忑,几乎以为自己炼坏了丹药,有些不知所措,正想开口,却听福伯疑惑的问道:“这药,你炼的?”
莫惜念点点头,道:“嗯,我炼的,是不是炼坏了?”
福伯没有回答他,只是又一次问道:“这药真的是你炼的?你确定?”
莫惜念被问的有些不安,嘴角抽搐了一下,道:“我确定,真的是我炼的。是不是这药有问题?”
福伯闻言,惊讶之色减退,脸上现出落寞之色,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沉默了许久,才缓缓说道:“唉,我到底是老了。”
莫惜念不明所以,看他情绪似乎不对,急忙安慰道:“福伯,你身子骨还那么健朗健朗,一点都不老。”
福伯摇摇头,用衣袖扫了下尘土,在他身边轻轻坐下,脸上露出缅怀之色。
“我年轻的时候,师傅曾经告诉我,每种丹药都有三六九品,我叫他拿出一味不同品质的丹药看看,他一直拿不出来,所以我没有相信。师傅只是说这是从他师傅的师傅的师傅的上上一辈口口相传,流传下来的,具体情况他也没有见过。我一直自诩炼药奇才,浸淫此道数十载,也未练出过不同品质的丹药。所以,师傅去世的时候,我还在怀疑是否真有丹药三六九品的存在,师傅也深以为憾,为自己一生都不得见而有些不瞑目。”
福伯缓缓的说到,脸上的皱纹一条条纠结在一起。
“我尝试过很多次,每一种丹药,炼出的药丸样式外表颜色几乎一模一样。所以,我甚至怀疑本门祖师有没有见过药品的三六九等,口口相传是否只是道听途说。”
福伯顿了顿,接着道:“看了你这炉药,我才知道,祖师所传,确实是真的。”
他脸上的皱纹一条条的舒展开。
“你这炉丹药很成功。”
福伯说完,站起身来,在密室里找出一个小玉瓶,轻轻晃了晃,瓶中似有东西在滚动,发出细细响声,福伯拔掉瓶塞,从瓶中倒出一粒药丸,托在手上,递给莫惜念,道:“你看看吧,这就是我们今天要炼的梦清丹。这一粒,是我十年前炼制的,堪称我这些年的巅峰之作,用玉瓶封存至今,形状和药效基本都没有改变。”
莫惜念好奇的接了过来,仔细一看,这是一粒椭圆形的药丸,呈淡蓝色,药身布满沟壑,有些瘪而小,似有淡淡幽香轻轻传来。
“这就是梦清丹吗?”莫惜念心有疑问,顺口问了出来。
福伯点点头,又指了指药炉,道:“你起来看看你炼的药吧。”
莫惜念听了,站起身来,朝药炉看去。
十粒椭圆形药丸,深蓝色,通体饱满圆润,正散发着丝丝缕缕的香气,安安静静的躺在药炉底部。
“这是我炼的?”莫惜念也满脸疑惑。
福伯点点头,突然呵呵笑了,脸上的皱纹似是九月菊花朵朵绽放。
他小心的接过莫惜念手上的那粒瘪小的药丸,再审慎的放入玉瓶中,把瓶口再次封好,才接着道:“当年我炼制梦清丹,就是和这一粒同一炉的,”他摇了摇手头的玉瓶,“只成了五枚,而且都是这般瘪小。”
福伯脸上露出欣慰之色,接着道:“今天你炼的这一炉,成药粒粒饱满,若按三六九品划分,我那枚应该是下品,你这一枚,堪称绝品,并且这炉丹药成药是整十之数,只怕药性已被全部激发,这炉丹药的药效,比预期的效果,要高五成以上。”
莫惜念心中一震,张张口,刚想说什么,福伯已经接着开口,道:“我年轻时突遭大变,才转学医。近十年来,旧伤似有复发的迹象,为了不使师门传承断绝,成为师门的罪人,这些年我一直在物色一个资质绝佳,心性坚韧的弟子。”
他看着莫惜念,脸上的满意之色溢于言表,“五年前收你为弟子,一半是惊叹当日你对药草的了解,一半是因为当夜你替我挡下的那一剑。这些年来,我仔细观察过,你性子坚韧,轻易不服输,天资聪颖,对药草理解透彻,实在是我衣钵传人的最佳人选。今天看你一番炼药的表现,更堪称鬼才!”
莫惜念看福伯如此夸赞自己,顿时不好意思,脸上一片腼腆。
福伯却接着道:“其实我只是流浪至此,无意间医治了一位月海宗高层,他们有感于我医术高超,便聘我为月海宗的供奉,后来他们为了笼络我,让我能安心待在月海宗,更是在宗门内分出百草堂这一分堂,使我置身其中,难以自持。”他苦笑了一下,“呆久了,也有感情了,百草堂确实成为了我的第二个家。我也老了,不愿意再去闯荡了。只是对师门传承之事,不敢忘。”
福伯的脸色慢慢转为肃穆,他注视着莫惜念,道:“本门名唤神农,莫惜念,我问你,可愿拜入我神农门,成为第九十九代真传弟子?”
莫惜念听的有点糊涂,小心翼翼的问到:“福伯,神农门与百草堂有关联吗?”
福伯摇了摇头。
莫惜念接着问到:“那我加入神农门会不会影响到月海宗?”
福伯听了,微微一笑,道:“不会,这个你不用担心,神农门与月海宗毫无瓜葛,两者并不冲突,不会有直接的利害关系。”
莫惜念松了口气,突然想到什么,又问到:“福伯,神农门有多少人?”
福伯闻言面有痛色,道:“本门一向一脉相传,自从四十年前师傅过世,就只剩下我一人了。”
他顿了顿,问到:“还有别的问题吗?”
莫惜念摇摇头。
福伯再次严肃的问到:“那么,莫惜念,你可愿意拜入我神农门,成为第九十九代亲传弟子,并且在我来日归西之后,接掌本门?”
莫惜念怔了怔,却看到福伯正满脸希翼的看着他,顿时心中一软,心中的些微不愿便烟消云散,遂道:“我愿意。”
福伯满意的点点头,突然大喝了一声:“神农门第九十九代弟子听令,跪下!”
莫惜念闻言微愣,但还是听从他的话,跪了下来。
福伯也在他身边跪下,对着虚空磕了个头,喃喃道:“神农门第九十八代掌门孙福偕同第九十九代弟子莫惜念,拜见诸位祖师爷,望祖师爷保佑,不堕神农门威名。”说完,又磕了一个响头。
莫惜念也按他所做,结结实实的磕了两个响头。
然后,两人便起身了。福伯道:“惜念,本门戒律只有一条,严禁烧杀奸淫掳掠,其余的都不忌讳,而本门之人多数都是四海为家,居无定所,以救世济人人己任。本门戒律切不可违反。”最后一句,他加重了嗓音。
莫惜念欣然点头称是。
福伯点点头,又道:“本门都有出师后游历四方的习俗,你现在一身救人本事已经不逊于我,而炼药,”他顿了顿,看了看那炉梦清丹,有些苦涩,道:“你的炼药,怕是我都难以望其项背了。”
莫惜念恭恭敬敬的给福伯行了个礼,道:“这一切都是福伯您教导有方,我才有今日的成就。”
福伯看他不骄不躁,始终谦逊有礼,大感欣慰,不住点头。
随后,他的目光再次落到那炉梦清丹上,问道:“惜念,这炉梦清丹是你炼制的,由你来支配吧,要上交宗门或者自己留下都可以。不上交宗门的话,我们改天抽空再炼一炉即可,不需要达到上品绝品,下品便行。”
莫惜念寻思了一下,道:“我留下四粒,其余的拿去交给宗门吧。”这四粒,两粒给王海成,两粒给胖子,刚好,他心想。
福伯点点头,取出两个玉瓶,将炉内丹药一一装好,将其中一个递给了莫惜念,道:“给你,四粒。平时打开后要赶紧再次将瓶口封好,不然药效会流逝。”
莫惜念满脸喜悦,伸手接了过来,点点头。
却见福伯一边将另一玉瓶放好,一边摇头,道:“这么极品的梦清丹就这么给他们,真是暴殄天物。”
他不禁莞尔。
正想说什么,却是咕噜一声,在密室中格外响亮。原来一整日粒米未进,他肚子已经在造反了。
莫惜念脸上露出一丝尴尬,福伯也微微一愣,随即便道:“差点忘了,咱俩一天都没吃饭了。走,上去,去叫厨房做两个菜,一会送过来来。”
两人将密室收拾了一番,便走了出来。
福伯刚踏出小屋,要叫莫惜念前往厨房订做小菜。
突然前方传来一个清冷如空谷幽兰般清晰悦耳的声音:
“孙师伯!”(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