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的夜晚终究是有些寒意,天空洒落的月光,如霜似雪。
幽蓝的天空深邃而静谧,偶尔有的几颗星子似是与明月争辉,从天际时洒落几点光辉,却是淹没在雪白的月光中。大地上的一切都笼罩在冷冷的月光下,晚风轻拂,不远处传来一阵树叶摩挲的细碎声,隐约加夹着不知名的虫鸣声。夜晚似乎从未如此安静过,又或许本就该是这般的安静……
莫惜念微微一分神,却见福伯已经在远方拐弯处消失不见了,他皱了皱眉,沉默了许久,才想起自己想说的话:“福伯,我不认得路……”
殿外几棵小树在晚风中轻轻摇曳,寂静的夜晚,只余下淡淡的,柔柔的,宛如流水一般环绕在他身畔的皎洁月光,在这样的夜晚,却是没有人能听得到他这句近乎自语的话。
莫惜念正想着要是否要追上去,却听身后周新宝一声惊呼,带着欣喜:“醒了,他醒了!”
莫惜念心头一喜,深深吸了一口夜晚雨后微微潮润的清新空气,收拾起心情,走回了殿内。
王海成已经醒来,睁开了眼睛,不过似乎还有些虚弱,还不能说话,此刻只是无力的躺在床上,一双眼睛愤怒的望向周新宝。
莫惜念看到这幕,有些好笑,心思仿佛回到了半年前,当时王海成也是这般瞪着周新宝,只不过,当时他是站着,此时只能躺着。
他心中感动,身影慢慢的从过道的黑暗中走了出来。
王海成正怒视周新宝,若非浑身虚弱无力,只怕他已经再次挥掌相向了。
此时忽闻脚步声,他的眼珠微微一转,目光便投了过来。
烛火摇曳,偶尔发出“噼啪”的声响,一袭白衣的少年,此刻正安安静静的伫立在那里,烛火倒影在他明亮的眼眸中,似是两点晶莹的星光,在大殿中闪亮。
王海成激动万分,面对周新宝的满腔的愤怒突然变成了满心的欢喜,他眼中似是起了晶莹的泪花,想要开口,却“咳咳”剧烈咳嗽起来。
莫惜念一个箭步走了过来,将他轻轻扶起,半靠床头,为他轻轻锤了几下背,待他不再咳嗽,才对他点了点头,缓缓的道:“我没事,你不用担心。海成,你先好好养伤。”
尽管他刻意压低了嗓音,待在一旁的周新宝依旧能听出他语气中的哽咽与欣喜。这一刻他心中对二人的友情竟是极其羡慕。他自小到大在家里娇生惯养,平日里所结交皆是酒肉之辈,闲时阿谀奉承不断,说话做事都有所图,而每次稍有些风吹草动却都跑的比兔子还快。这一夜,看到二人为了对方,皆是奋不顾身。这般友情,看的他向往万分。
周新宝正胡思乱想间,忽然看到莫惜念起身,朝他走了过来,在他身前停下,对着他深深鞠了一躬,将他吓了一跳,他刚想闪到一边,却听道莫惜念轻轻的说道:“周师兄,先前是我太心急了,得罪之处你不要往心里去。谢谢你这么晚了,还将海成送到百草堂来。”
周新宝有些不知所措,愣愣的站在那里,他抬头望去,只见莫惜念一脸真诚,顿时口中更是语无伦次:“那个,我,其实……我……”
却见莫惜念微微一笑,又给他鞠了个躬,道:“谢谢你,周师兄。”
周新宝晃了晃圆乎乎的脑袋,思维一番急转之下,终于找到词了:“那个……额,莫师弟,你太客气了,这是我应该做的,本来就是我的错,我将王师弟送来那是分内之事。至于莫师弟你之前的那些话,我也都忘了。嗯,你知道的,我可是人称诚实可靠白面小郎君的周新宝。哈哈。”
莫惜念点点头,脸上带着笑意,点了点头:“时候不早了,周师兄,早点休息吧。”
说罢,便找了张空床,吹熄了床头的灯火,和衣而卧。
周新宝闻言,也觉得有股倦意涌上心头,便也找了张床铺,轻轻躺了下来。
大殿在剩余忽明忽暗的烛火中,陷入了夜晚的寂静。不多时,殿内便有轻微的鼾声响起。
漫长的一夜,终于悄悄的过去了……
莫惜念站在药园不远处,一眼望去,只觉得此刻站在福伯小屋前的人影很熟悉。
早上醒来,他便托周新宝带王海成回造化堂休养,而王海成得知周新宝曾背着自己夜闯百草堂求医,心中感动,对他改观了不少。对于自己为何一天一夜未归,莫惜念只是淡淡说了句在山上迷路了,两人也没有多问。
送走了两人,莫惜念开始奔向福伯的药园……确切的说,是不停的问路,开始他向人家打听福伯,结果对方一脸茫然,反问了句:“有这个人吗?”莫惜念不得已,只得描述了一下福伯的样貌,对方听完,一脸古怪,不停的上下打量他,把他看的都发毛了,才喃喃道:“你叫他福伯?”看到莫惜念点头,对方更是透露出一种你吹牛的目光,弄的莫惜念实在摸不着头脑,但对方终究将方向指给了他。
可是没走出多远,莫惜念再次失去方向感,只得再次找人问路,结果又是受到对方的一番表情轰炸。
第三次问路,莫惜念学乖了,只是描述了福伯的长相,未透露称呼,这回对方只是稍微一愣,倒是没有多说什么,便爽快的给他指路了。
问了四五次路,一番七拐八拐,莫惜念只觉得这段路胜过千山万水,才远远看到福伯的小屋和药田。
他终于长长的松了一口气,正想赶紧走过去,目光扫过,却是原地停住了。只见福伯的小屋里走出个人来。
因为隔得远,加之此人处于朝阳升起的方向,莫惜念看不清他的面目,只觉得其身形甚是熟悉。
莫惜念踌躇了一会,终于向前走了几步,此人似是有所感应,转头向他望来。
莫惜念这下终于看清了他的长相,心中顿时吓了一跳。
精悍的外表,国字脸,一双电目炯炯有神——正是他的记名师傅,百草堂的李长老!
莫惜念感觉他的目光有如实质一般,将自己的皮肤激起无数的小疙瘩,当下又不好躲开,只得硬着头皮走上前去,行了个礼,恭恭敬敬的道:“师傅!”
李长老打量了他半响,有些不确定的道:“莫惜念?”
“正是弟子。多日不见,师傅身子可好?”莫惜念道。
“我很好,只是……”李长老似是要说什么,但仔细一看莫惜念,只觉得他神光涣散,肌肉松弛,这半年来竟似未曾练出半点内力!
他不由双眉一拧,身形晃动之下,莫惜念的双手便被他一把抓起,微运内力,正要输入莫惜念体内查探一番。
却听道背后一声苍老但健硕的声音:“住手。”
李长老不由愣住了,这个声音再次传来,“李长老,进来下。”
李长老只是稍微愣了下,便放开莫惜念,进入了福伯的小屋。
莫惜念听到是福伯的声音,只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未得允许也不好入内,离去自然更是不行,只好在屋外恭恭敬敬的等候着。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李长老终于再次走出了小屋。他面色似有惊讶不解,又似有些许欣慰,但是脸上的威严却是丝毫不减,一双电目扫过,莫惜念只觉得被他所望之处犹如剑芒近体,心中不由一阵忐忑,万分不安。
不过,没多久,李长老的脸上似是笼罩着些许沧桑,目光也柔和了下来,只是安安静静的注视了他一会,便抬起头,望向朝阳的方向,沉默不语。
不知何时,刚从东山露出脸的朝阳,将它通红泛金的光芒,倾泻在树木,山道,大殿,房屋,倾泻在月海山脉的每一个角落上,给万物染上了一层淡淡的金黄。温暖的阳光像是在大声地欢笑般,轻轻的击散了昨夜雨后山间飘散的袅袅白雾。而幽蓝的苍穹,没有一丝云彩,越发显得它的深邃无边。
随着朝阳缓缓的升空,山间的空气也逐渐变得湿热起来。
李长老只是怔怔的看着,莫惜念也在一旁安安静静的等待。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李长老突然轻轻叹了口气,转过头来,看了看莫惜念,脸上多了一分怀念,眼中莫名的带有几分温情。
良久,他张张口,似是想说什么,却是再次的沉默。
尴尬的气氛这次并没有持续了太久,李长老终于开口,道:“莫惜念,好好陪陪福伯吧。”
莫惜念忽然听他再次开口,“啊”一声惊呼,刚想道声“是”,却又微微一愣,还没反应过来,李长老便已经几步迈出,短短的瞬间,便恍如跨过万尺千丈,身影一闪,在远处消失不见了。
莫惜念怔在原地,想着他刚才的话,竟不知道为何意,暗自琢磨了半响,却是不得丝毫要领。
他呆呆的站在那里,竟有些不知所措。
这时,福伯的声音从屋里传来:“进来吧,惜念。”(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