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大牛做过的最长最没有尽头的梦。
他站在青玉石铺成的台阶上,上面反射着出的太阳光让他有些看不清前路。
他抬头看去,脚下的台阶一直蔓延至天际,似乎穿过了云层,看不到尽头,但看起来就像是一片瀑布,一片闪着银光从天际倾泻而下的瀑布。
而他就站在瀑布之中。
往下看去,青山绿水,城市乡村,都好像踩在脚下,这种似乎掌握着整个大陆的感觉从脚底直窜到头顶。
明明是头一次感受,他却莫名觉得十分熟悉。
甚至贪恋这种感觉,站在最高的地方,眼前的一切都在自己的手中。
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他不禁抬头,看向往上蔓延的台阶,心中有个声音不断催促他往上走。
“在那上面可以看到更多,你目之所及处,都是你的疆土。”
瀑布的最高点是一片特别宽阔的平台,他往前走去,走到平台的边缘,撑着围栏朝下看去。
一阵微风吹来,似乎带着人间不会有的清香。
一点点薄雾,或许是云朵在眼前漂浮着,伸手就能摸到一手清凉。
视线愈加宽阔了。
近到来来往往的行人,远到山川河流,都能看得一清二楚,他惊诧于自己的视力竟好到如此境地之余,那种掌控一切的快感。
目之所及处,都是我的疆土。
太兴奋了,心跳快到快要跳出来。
“赫宜。”
一个温婉的女声突然在身后响起,大牛那种兴奋感瞬间消弭,他一哆嗦,猛然回头。
只见一个女子站在台阶处,一身红色的嫁衣亮丽如火,手腕脚腕上都捆着铁链,每走一步便叮当作响,她的唇上摸着鲜红的口脂,显得面色有些苍白。
眉眼淡淡,没几分风韵,在女子他所见过的女子之中只能算是清秀普通。
大牛一惊,他所见过的,他见过几个女子?
不过,这女子的眼睛十分熟悉,大牛略一思索,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深雪姑娘?”
那女子似乎听不到大牛说话,缓缓的一步步走来,眼中两行清泪流下,她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做?登上帝位还不够吗?你以为魔的力量是那么容易就能被你掌控住?你以为你真的能和神抗争?”
大牛见她一步步走过来,铁链拖地发出让人头皮发麻的“知啦”声,他忍不住后退,后背撞上围栏,这才意识到他已经在平台的最边缘,无法再后退一步了。
“你,你在说什么?什么神啊魔啊,我不明白。”
女子道:“你看,你已经没有退路了,所以,回来吧。”
女子伸出手,大牛皱眉,摇头道:“你,你不是深雪姑娘,你,你是谁啊?你,别过来,别再过来了。”
女子似乎很绝望,垂下手,道:“到最后,你还是不愿意往回走一步,你真的宁愿跌入深渊也要继续下去吗?”
女子突然抬头,眼中那种怨毒令大牛心中一颤,接着她伸出手,大牛尖叫一声,闭上了眼睛。
“唰”
闭着眼睛也能感受到的一抹强光,还有刀剑划破身体的撕裂声。
大牛刚睁开眼睛,便有一团红色的粘稠的东西喷到了自己的脸上,他伸手一摸,黏糊糊一片。
是鲜血!
“啊!”
大牛惊恐的尖叫。
“瞎叫什么?”
大牛这才注意到他的身前站着一个男子,身高身材都与自己差不多,只是他穿着绣了龙纹的金色龙袍,一把重剑握在手上,光是背影,便能给人巨大的压力。
男子站在原处,似乎不耐烦地说了一句,他的脚边是分为两半的尸体,是那个要推他的女子,她的眼睛还没闭上,看起来就好像还活着一样,用十分悲切却又充满爱意的目光注视着自己,令他毛骨悚然。
大牛开口问道:“你,你又是谁?”
男子冷哼一声,缓缓转过身,一双充满煞气的眼睛盯着大牛,道:“真是可笑,你竟是连自己也认不出来了。”
眼前的这张脸与自己一模一样,除了那可怖的杀气,大牛就好像在照镜子一般。
男子伸手,将重剑递过去,道:“这是你的,我身上的一切,你看到的一切,都是你的。”
大牛鬼使神差的伸出了手,却在碰到的那一刹那,仿佛什么顺着指尖直灌入头顶,一阵酥麻贯穿全身,他猛地缩回手,喃喃道:“不,我不能接,我不能。”
男子眯起眼,道:“为何不能?”
大牛道:“我要回去,我要回去!”
男子笑起来道:“回去?回哪儿去?回到那个小树林里?你不属于那里,你看到这片大陆了吗?接着,接着啊,只要你接着,这一切都是你的。”
大牛却猛地将男子的手一把推开,摇头道:“不,我不,我要回去,弯弯在等我,晚上的米还没有洗,我得快回去!”
男子道:“哼哼,听从你自己的内心吧,你想要的,不然你不会走上来,你难道不渴望那种将整个世界都踩在脚下的力量吗?”
大牛咽了咽口水,道:“不,不,我不要,我不要。”
男子显然失去了耐性,眯起眼,抬手将大牛推了下去。
他站在平台边缘,离大牛越来越远,可大牛却觉得他的脸越来越清晰,只见他上下唇轻轻开合:
“那你就自己去感受一下吧。”
眼前的黑暗似乎被一点点打开,感官好像十分清明,连千里之外的声音也能听得一清二楚。
“恭祝大帝万寿无疆!”
似乎有千万人在高声呐喊,大牛猛然一震,睁开了眼睛。
他正坐在巨大的座撵上,身上穿着之前见到那个男子穿着的龙袍,左右各二十名身穿盔甲,手持长刺的侍卫保护在侧,身后则有数十个婢女或是摇着蒲扇,或是端着果盘,唯唯诺诺跟在身后,只要他看一眼,似乎就能兴奋到晕过去。
而街道两边,跪满了百姓。
刚刚的呐喊便是从他们中间发出来的。
他的位置很高,可以很好的看到这一切,十几人扛着这个大撵,缓缓前行,百姓一边跪拜一边呐喊。
他忍不住嘴角勾起,坐直了身子,享受着万人之上的感觉。
“目之所及处,都是你的疆土。”
原来是这样的感觉。
“啊!”
车撵突然停了下来,大牛一惊,侍卫便将他围得死死地,有一个似乎是领队的人往前走了几步,拎出一个穿着粗布麻衣的男子。
那男子在他手上哆哆嗦嗦,头也不敢抬。
“哼,竟敢惊扰大帝?”
男子抖厉害极了,求饶着:“我,我只想近些看看大帝的真容,我不是刺客,我不是!我是不小心摔进来的,真的,我是不小心的!”
领队道:“你是什么人?也敢正眼看大帝?”
他眯眼,将男子随手丢给身边的普通士兵,道:“惊扰大帝,凌迟处死。”
男子一听,绝望地挣扎,凄厉的惨叫划破长空。
“大帝饶命,大帝,大帝饶命啊!”
大牛最听不得别人惨叫,赶紧挥手道:“不必如此,饶他一条性命吧。”
领队立即转头跪下,道:“大帝仁善。”
他对那男子道:“还不叩谢大帝?”
男子从士兵手上重获自由,涕泪横流,跪在地上,猛地磕头:“多谢大帝!大帝仁慈!大帝心怀苍生!”
百姓们也跟着一起呼喊,海洋一般的人群跪在脚下的感觉。
真好啊。
所有的生灵都要依附于我,我说生便生,说死便死。
突然眼前开始模糊,大牛揉揉眼睛,再睁开眼看去的时候,跪在他脚边的百姓几乎不见。
而不远处,那白色的瀑布连接着天与地,,而在那瀑布之上,悬空立着一位少年,白色的袍子将全身覆盖,那么瘦弱,似乎在空中被风一吹便会掉落下来。
瀑布之下,跪着很多很多的百姓,他们的脸上是他之前所见,对着他才有的虔诚。
心中莫名出现了几分烦躁,他皱眉,奇怪道:“怎么会这样?”
领队转头,对他说:“是神官大人。”
“神官大人?”
“是天神安排在民间的眼睛,能看到民间疾苦。”
大牛冷哼一声道:“哼,是真的有本事还是故弄玄虚?”
“是不是恨讨厌?是不是很恨?那些百姓无知,他们该跪的是你这个大帝,而不是那虚无缥缈的神。”
心中似乎有个声音响起来,大牛第一反应便是应和:“没错,这群蠢货。”
“所以,才要杀戮,才要鲜血,只有痛了他们才会清醒,这个大陆才会清醒。”
“没错,他们该清醒过来了。”
“来吧,接过我手里的刀,杀吧,杀了他们,杀了神官,杀!”
大牛的眼睛瞬间通红,他的手上似乎多了一把重剑,无数的鲜血从剑刃划过,无数的惨叫在耳边响起。
脚下的血液越积越多,似乎停不下来了。
一张张因为痛苦而扭曲的脸,一声声为了生存而哀求的声音。
为什么,我要杀人?
他们为什么该死?
大牛眼中突然一阵清明,他甩开即将握紧重剑的手,朝后倒去。
身子沉沉的,似乎坠到了没有尽头的深渊。
他闭眼之前,看到了一双失望的眼睛。
金光终于消散,偌大的密室之中终于恢复了灰暗。
“终于,还是压制住了。”
“可是来不及了,他们再不回来,就要来不及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