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五章

宋修将父亲埋葬回来之后，整个人便恍恍惚惚，不知不觉想去大长老的洞穴之中与他说几句话。

他摇摇晃晃撞上二长老面前的桌子却不自知。

二长老抬头，道：“宋修，还是第一次见你这副模样，我以为你是没有心的。”

“杀了那么多人，你应该麻木了才对，我还以为你会觉得无所牵绊是件值得庆贺的事情呢，哈哈哈哈哈。”

宋修扫他一眼，难得的没有回嘴，兀自走进后面的山洞之中，这个时候他实在没有心情与二长老斗嘴，身上的伤痛不及心中万分之一。

背后传来二长老发狂一般的笑声。

他想，二长老该是彻底疯了。

洞穴一个套着一个，但大长老所在的山洞是这里最好最大的地方，有着不知从何处寻来的白色羊毛毯，五盏七星灯环绕，大长老卧于中间，雪白的头发散开来，一眼看过去，还有几分仙风道骨。

宋修如同往常一般东拐西拐，进了那熟悉的山洞。

路边乳白色的石块林立，犹如无字的墓碑，他有时会想，如果自己死了，会不会有人为他立一块墓碑。

听说无人埋葬的灵魂无法往生，因为他不记得自己的名字，不记得自己的过往，不记得人死后要去走往生道。

所以他会一直在世间飘荡，直到有缘人将他尸骨收敛，或是直到他魂飞魄散。

以前他就想这真是个悲伤的故事，他不希望自己不记得自己的名字，不记得自己的过往，连往生道也不记得走。

他一直希望自己死的时候问孟婆多要两碗汤，下辈子势必要将这一世忘得干干净净。

脑海中突然便钻进了北堂深雪清冷的双眼，突然他又有点犹豫了，算起来，已经与她错过了两世，若是下一世还不记得，岂不又要错过？

若是下一世二人都出生在普通人家，他定要钻进她的家中，在她还是个刚回走路的小娃娃时便与她相识。

宋修忍不住拿手摸了摸那些石块，想着要不提前给自己刻一块，快死的的时候就自己钻到早就准备好的墓穴里，这样就不用担心不能往生了。

他左拍拍右看看，终于在其中一块白色石块上拍了一掌，笑道：“就是你了。”

正准备将石块搬出来，便见大长老所在之处发出一抹奇怪的红光，巨大的能量铺面而来。

宋修不自觉一颤，那强大的能量中带着无尽的黑暗，不过是擦肩而过便有无尽的绝望从心底升起，眼前不自觉发黑。

是魔的力量。

他很熟悉，与一千年前那个帝王十分相似。

宋修心下起疑，两步跨到洞穴之中。

只见此时大长老并未躺在七星灯中，而是站立着，雪白的头发尽数飘扬起来，他双手交叉在胸前，身后的影子印在雪白的石块上，就好像一只即将飞舞起来的凤凰。

不详的预感不断蔓延，宋修只觉双手发麻。

大长老的鲜血原本是经过七星灯不断循环输入体内，以保证生命延续，可如今，只见得到大长老的鲜血不断流向七星灯，却不见回流！

七星灯似乎承受了巨大的能量，红色的光芒大盛，沿着山壁，将每个角落照亮。

宋修上前一步，道：“大长老！你在做什么？”

大长老紧闭双眼，苍白的脸被七星灯的红光照的似乎有了生气。

听见宋修的声音，他睁开了眼睛，此时一双眼睛通红，脸上却是开心的笑意，他道：“曾经我将魔唤醒，今日我也该倾尽所有削弱魔的力量。如今二长老将恶之魂引向微垣的躯体，必须在白翼寻到神器回到天虚之前阻止恶之魂重新主导微垣的身体。”

宋修震惊的看向大长老，他体内的血液似乎快要流光了，他道：“可是，大长老，你，你会…”

大长老道：“孩子，你应该明白我的不是吗？”

宋修道：“我们，会有别的办法的，为什么一定要…”

大长老道：“你知道没有，你试过的不是吗？”

宋修垂眸，道：“是，二长老没有实体，一股怨念支撑，根本无法抹杀。我试过无数回，全都失败了。”

大长老仰头道：“太久了，实在太久了，其实我早就该这么做，可是我不甘心，我也想看着白翼将微垣封印，我也想看到我种下的恶果最后被湮没。可惜，来不及了。”

语音未落，七星灯红光炫目，直冲云天，接着便一盏一盏的破碎，红色的血液从七星灯中如同细小的河流一般灌注到大长老的脚下，他站在七星灯阵中间，猛一仰首，红光冲天而上。

打在其中一颗明星之上又传了回来，红光尽数灌入他的身体，源源不断，似乎怎么也输注不完，大长老干瘪衰老的身体逐渐丰盈膨胀到无比巨大。

红光还在不断输注。

宋修忍不住后退一步。

大长老的的双眼几乎要瞪出眼眶，可他看向宋修的眼神却无比慈爱，断断续续的声音传出来：“你既然已经决定摒弃过去，那以后…便，便会自己而活吧，你受了太多…太多的伤，别再硬撑…”

“嘭”一声巨响。

大长老的身体瞬间爆炸，可那骇人的力量却如同轻轻点破的泡泡，不见了踪影。

宋修望向还在闭合的湖面，那颗原本明亮到盖住任何星辰的星星暗淡下去了，若不仔细去瞧，几乎就要看不见。

“发生了什么？”

远处传来二长老的尖叫，宋修一个激灵，站在这空荡荡的洞穴之中，一切仿若一个梦一般。

他缓了一会才走出去，见二长老有些癫狂地想站起来，摸索着朝大长老的洞穴方向走去，可惜只剩一副骨架的他并不能支撑，不过两步便哗啦一声倒地，骨头七零八落。

颅骨咕噜噜滚出来，滚到宋修的脚步，上下颌骨一开一合，道：“宋修，发生了什么？大哥那儿发生了什么？”

宋修一脸平静，居高临下看着二长老笑道：“无事，大长老不过是看了看星辰，发现了不对劲。”

二长老一愣，道：“星辰？难道是…”

宋修不置可否。

二长老似乎十分心急，但只从骨头看看不出什么来，他的骨头艰难地移动着，终于接到了他的身上，几只手指快速捏诀查看，他失声喊道：“天呐！天呐！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杀戮之星，杀戮之星怎么会…”

二长老猛然转头对着宋修道：“是你，是你捣的鬼！”

宋修皱眉一脸无辜，道：“我有那么大本事吗？”

二长老自言自语道：“本事，本事，能改变星辰的只有大哥还有白翼，可是大哥已经衰弱至极，白翼也神力具失，是谁，是谁呢？会是谁呢？”

宋修看着二长老道：“杀戮之星怎么了？”

“怎么了？杀戮之星熄灭了，熄灭了！恶之魂的魔力如今降至最低，如何才能重掌微垣躯体？！不行，不行，不能让白翼找到四大神器，在杀戮之星恢复之前，不能让他寻到。”

宋修道：“那二长老可还有可用之人？”

二长老一堆碎骨散在角落，黑色的斗篷只覆盖住了他的头颅，他道：“可用之人，可用之人。”

宋修见二长老喃喃自语，半晌说不出下一句，便道：“若是二长老没有可用之人，不如我替二长老跑跑腿吧？”

二长老如同雷击一般一颤，抬头似乎在看宋修，发出低低的“桀桀桀”笑声，他道：“你如今的身子和我有几分差别，你能站在这里与我说话，相比已经是疼痛难忍了吧？还替我跑腿？可别死在半路上。”

宋修脸色一僵，随即又无所谓的笑道：“这不用你操心，我自然会处理。”

“好啊。”二长老似乎放弃了拼凑自己的身体，窝在角落道：“那你便去药王谷吧。”

“药王谷？”

二长老道：“没错，白翼与七洛也在那处，那里有四大神器之一，长生卷的另外半卷。我能感应到，相比白翼也能。”

宋修皱眉道：“他们已经在那儿，我再赶过去，想必是来不及了吧？”

二长老突然发出奇怪的笑声道：“不，来得及。药王谷原本是一处裂谷，东西两侧均是大片岩石沉降压盖，实属穷山恶水。长生卷落于此处，才使得那山谷从寸草不生，到如今的枝叶繁茂。

那里一草一木都依附着长生卷的灵气生存，更别提是住在那处的人和妖了，若是取走长生卷…”

宋修接道：“那里的一切都会消失，人会死，妖会灭。”

二长老道：“没错，白翼一向软弱做不得决定，七洛呢，又自以为拯救苍生的救世主，所谓善良正义，他们会怎么选择，你想知道吗？”

宋修扬眉，心道，这还真是个难题。

若是不取长生卷，四大神器无法聚齐，便无法封印微垣，他们在谷中拖延的时间越长，恶之魂恢复的便越完全，可是若是取出长生卷，药王谷中无数的生灵便会消失，说是为了天下苍生而寻四大神器，可药王谷中的生灵也是天下苍生的一部分啊。

该怎么选择，别说白翼与七洛，就算是杀人从不眨眼的宋修也有了一刻的迷惘。

二长老此时道：“我想这些应该对你不造成影响吧？”

宋修眼中突然一阵明亮，看向二长老，点头道：“自然。”（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