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三章

六王爷其实并未料到季夫人房中真的有妖，所以也就是随意找了个名气还算大的道士，将他收买，教他一段说辞罢了。

那道士没几分本事他也是知道的，但是这种人更适合做这样的事情，因为他知道如何抓住人心，更熟练于装神弄鬼，可哪知那屋子里竟真的有妖，这所谓的得道高人跑得比谁都快。

不过这个结果比计划中的还要好，整个烈国到处都在讨论着安平公主被妖孽的附身的事情，更有人已经站出来质疑炎王，还编了故事大街小巷的说。

六王爷趁着大家猜来猜去的混乱局面起兵造反，更像是坐实了民间的传闻。

而郑岚先是被茨帝封赏，彻底打破了他坑蒙拐骗的坏名声，后被青王爷奉为上宾，再没落魄模样。

石南在房中晕倒后，又大病一场，本就高烧未调养好的他这回浑浑噩噩地昏睡了七天。

待他醒来时，似乎一切都变了。

云义和云礼七嘴八舌的告诉他，季夫人已被季素活活烧死在菜市口，他还办了个极大的丧礼，听说哭的晕过去数回，民间都在感叹季素的痴情和这对鸳鸯的苦命。

当然其中的冷暖只有当事人自己知道。

而季陌连则被关在地牢之中。

“季大少爷就是被妖孽迷了心窍了，季老爷每日送去符汤，本来再找个道长来做做法事应该就没什么大碍了，只是季大少爷怎么也不肯喝，季老爷只好一直关着他了。”

“毕竟是在季夫人房中抓的妖，三夫人，四夫人又死的那么惨，处处人心惶惶，季大少爷不喝符汤，不做法事，怕是也不敢让他出来。”

听着药童絮絮叨叨，石南摆摆手，道：“我去看看他。”

这回云礼没有阻拦，找了件十分厚实的披风，陪着石南去了地牢。

“滚啊！我不喝！拿走！被迷了眼睛迷了心窍的是季素！”

石南刚刚走进牢房，就听见季慕连近乎疯狂的喊叫和瓷器被打碎在地的声音。

有个小厮模样的人急急退出来，头上被砸出了一个小小的血口子，他见到石南便立刻行礼，道：“先生。”

石南问道：“怎么了？”

小厮看了看手中的食盒道：“少爷不肯喝，先生快劝劝的，不管有没有用，只要少爷喝下，老爷就会将他放出来的。”

石南点头，赶紧快走两步，季陌连的牢房在最里面，虽是破旧倒也收拾的干净。

季陌连跌坐在墙边，华服早已肮脏不堪，头发也散落下来，眼中布满血丝。

石南几乎快要认不出这是平日里喜欢和他玩闹的大少爷，他上前看着季陌连，不过十天便瘦的不成人形，眼里闪过一丝沉痛：“你又这是何苦啊？”

季陌连道：“你觉得我该喝下那个药汤吗？”

石南道：“不过一碗药汤，喝下了你便能出去。”

季陌连冷笑道：“喝下，就是承认我母亲被妖孽缠身，我绝对，绝对不会妥协。”

石南沉默。

“什么是人，什么是妖？”季陌连带着嘲讽的眼眸看着石南：“飞廉是妖吗？季素是人吗？我看飞廉才是人，季素才是不折不扣的妖，没有心的妖！”

“你在说什么？”

“我娘可有对不起他？为了自己的荣华富贵竟看着他人诬陷自己的夫人，还将她活活烧死！”季陌连眼里清热的泪水流下来，顺着墙壁缓缓坐下，似是忍不住悲痛般闭上眼睛。

“陌连，你冷静一点，我会想办法把你救出来的。”

“不必了，他选择帮助六王爷就注定失败，茨帝不是那么容易会就被拉下王位的。”

“那，那我更要救你走了，若是六王爷造反失败了，季府逃不掉的。”

“呵，无论如何，我是季府大少爷，当于季府共存亡。”季陌连睁开眼睛，已经没有了那浓浓的恨意，只有深深的绝望。

“可惜，再不能陪你饮酒了。”

回到药园，石南坐在桌边，直到夕阳西下。

“你在想什么？”

郑岚不知何时到的，坐在他对面问道。

石南转头看他，道：“你现在如愿以偿了。”

郑岚笑起来，道：“是啊，不过还不够，我要做的事天下第一捉妖师。”

石南低头，道：“我觉得是我错了。”

郑岚没理解，只当他是因为季陌连被关而不开心，兀自从怀中掏出两株雪莲花递给石南，开心道：“你看，我有足够的钱给你买雪莲了。”

石南的眼神一亮，定在雪莲上，喃喃道：“我以前一直在想，他们哪有那么多钱去买雪莲花，如今算是知道了。”

郑岚道：“放心，以后我会一直给你送雪莲，你的身子也会慢慢好起来。”

石南突然抬头看郑岚，问道：“是不是妖都是坏的，都会害人。”

郑岚一愣，随即肯定点头道：“那是自然，都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妖的本性就是坏的，怎么可能会有好妖呢？”

石南道：“那人呢？是不是都是好的，都应该救？”

郑岚眉头一皱，道：“你想说什么？”

石南摇头道：“没什么，你不必给我雪莲花。”

郑岚不解道：“为何？”

石南道：“我的病用雪莲也没用，那是我唬别人的。”

郑岚以为他不开心是因为他的病，便安慰道：“别担心，等我做上第一捉妖师，我便请求茨帝为你的病寻药方，定能将你医好。”

石南问道：“你要如何才能当上第一捉妖师。”

郑岚眉头一跳，脑海中浮现出青王爷的脸来。

“道长修为如此之高，怎能甘心屈于人下呢？说起来啊，那季府的妖没能抓住真的很可惜，唉，道长若能在季府将那几只妖捉住，那天下第一捉妖师的名号肯定是道长您的。”

六王爷的造反之路并没能走多远，正如季陌连所想的那样，六王爷的兵马早就被人摸得一清二楚，青王爷在六王爷进到离舟城之前便将其尽数斩杀。

而他安插在季府的人则趁机将季府一把火烧了更是安排了弓箭手守在四面八方，有人从中逃出来，就地射杀。

石南来不及收拾，被困在药园，云礼云义本想冲出去，却被弓箭手射死在药园门口。

他缩在房间的角落，却被烟呛得睁不开眼，大火烧过竹林，发出噼里啪啦爆破的声音，他几乎认为自己要死在这个地方了，认命的靠在墙边。

突然一只带着凉意的手抓住了他，他睁眼就看到一双蓝色的大眼睛，正是飞廉。

他还是孤狼的模样，伸出爪子将石南一把拽出来丢在白虎的背上。

“先生，快走。”

石南转头道：“那你呢？”

飞廉道：“紫苏和黄岑去寻季哥哥了，我先与他们碰头。”

飞廉跃上屋顶，火苗在他的爪子下噼噼啪啪烧的正欢，石南心中一酸，垂头低声道：“飞廉，对不起。”

飞廉背一僵，回头看石南，虽然是狼的模样，可石南仿佛看见他在笑，他道：“没事，我们都不怪先生。”

突然飞廉的眼神一变，他看见了不远处立于火上的人，一身道服，仙风道骨，正是郑岚，他身子一侧，挡住石南的视线，对石南道：“先生，你身子弱，不宜在火中时间过久，让小白先带你出去，我与黄岑紫苏救出季哥哥后便去寻你们会合。”

石南抓住飞廉道：“无比小心啊！”

飞廉点头，道：“我会的，我还想着，等先生到我们住的地方时，教我们医术呢，我们住的地方有很多紫云英，先生会喜欢的。”

石南想起自己做过的那个梦，眼睛突然就迷糊起来，只感觉身下几浮几沉，睡意如同潮水般袭来，瞬间就没了意识。

“哎哟，那季府的火烧了好几天呀，听说一个人也没能逃出来。”

“不过听说抓住了三只小妖，前几日在菜口斩头焚烧，好多人去看。”

“那妖啊先是附身在季夫人身上，后又附在六王爷身上，催使他举兵谋反，唉，好在是抓住了。”

“就是可惜了那道长，叫郑岚吧？没能逃出来，死在季府里了。”

“不过青王爷上奏，茨帝已经给他封了天下第一捉妖师，也算死得其所啦。”

石南再次醒来时，就在这个山谷之中，紫云英漫山遍野，如同浅紫色的云朵从天下飘落下来，又如同一张浅薄的纱幔将山谷笼罩，美得不真实。

他身边躺着的是全身烧伤的季陌连，白虎趴在季陌连身边，用湿润的舌头轻轻舔舐着，他手脚并用爬过去，一时不知该从何处下手。

其实那个时候他便发现季陌连已经没有呼吸了，可是似乎只要在这个山谷中，他便还能“活着”，还能保持住他那不成人形的模样，所以就算无比痛苦，他也会倾尽全力。

“先生。”

脆生生的呼唤在耳边响起，他抬头，见一穿着绿色小群的小女孩站在不远处怯生生的看着她，模样与飞廉有几分相似。

他想起飞廉曾提起自己有个妹妹。

“你是飞廉的妹妹？”

“是，我叫白芍。”

乐声到此戛然而止，石南躺在床上，清泪一行落下，沁入枕巾之中不见踪影。（未完待续）